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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贾李二人反目后,又过了些时日,贾诚渐渐地与都指挥使司里的将领熟识起来。不过在金陵这片繁华安定之地,都指挥使的任务可以说是极其轻松的,每日卯时三刻,在司里巡视一番,便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而司里的大小将领应付完点卯之后,便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闲谈或是玩牌。这些贾诚自然是知晓的,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天,金陵府尹派小厮到都指挥使司给贾诚送来了请帖,邀请他到府上一聚。
关于这严府尹,贾诚了解得不甚多,只知他当年是李太傅的门生,巴结着李氏一路升官发财,算是忠实的李家党羽。如今李家权大势盛,严府尹自然要牢牢抱紧这颗大树,保自己官运亨通。
此次宴请,肯定少不了李会等人,而且目的可能单纯为了讨好那位李家公子,只是看在父亲靖安侯的面子上,顺便邀请自己作陪。想到这里,贾诚也拿定了主意,管他李会如何,自己倒是要看看严府尹到底想耍什么花招,于是满口答应着,微笑地收下了请帖。
待到赴宴那天,贾诚认真地整理衣冠,调整好情绪。只因这贾郎君长期卧床养病,心情郁结,与旁人相比,身上笼罩着不少戾气,看着一幅难以相处的样子。但是此番刻意打扮,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再配着身上的华服,却也显得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在此之前,京畿里年轻的女郎们因为贾诚的仪表堂堂,都会多注意他几分,目送秋波也是常事。只可惜贾诚性子淡漠,更不似李会那般沉湎女色,贾府里的侍妾都少得可怜,旁人更是很少能近得了他的身。
贾诚梳洗完毕后,府里的小厮已经领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门口候着,管家则笑呵呵地为这位爷忙前忙后,不敢有一丝纰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贾诚坐上了马车,安安稳稳地到达了严府正门口。
门口早有小厮候着,见到贾诚下车便拥了上来。其中一个给贾诚领路,进了正门后,穿过一条画壁回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宽敞的庭院,空气中还氤氲着桂花的清香。放眼看去,庭院中央种着些湘妃竹,显得诗情画意,美中不足的是这些竹子的格局稍显凌乱,看竹下的一片新土,像是仓促间布置的。
贾诚心想,这严府尹可真会投其所好,知道李会乐不思蜀,最近尤其喜欢江南特色,便赶忙把自己府上也改得跟文人雅士的居室一般,这马屁拍得也太露骨了吧。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连串肆意的笑声,还有人大声拍手称赞:“好!”
伴随着一阵丝竹声响起,贾诚这才走进厅室。果然李会那厮正兴奋地拍着巴掌,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身材妖娆的舞女,口中不停地叫着好。
坐在一旁的严府尹看见贾诚进来,忙起身迎接道:“世子光临寒舍,本府受宠若惊,这边请!”
李会一看严府尹请了贾诚,当即就皱了眉头,手里举着的酒盏也没向贾诚敬去。贾诚自然更不屑与之为伍,一时间几位公子都沉默下来。严府尹知道自己办坏了事,心中无比焦急,只好拼命地说着打圆场的客套话。
贾诚冷笑一声,回敬过严府尹的酒后,便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再也没搭理其他人。
严府尹刻意忽视贾诚,与李会搭着话,讨好道:“李公子近日可还住得舒服?”
李会拿起食箸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面前的一盘如意回卤干,淡淡地答道:“还不错。”
严府尹接道:“公子的近况,本府都会与太傅大人禀明,公子放心便是。”
李会抬起头,嗤笑了一声,“多谢大人。”
“公子在府衙的事,本府已经安排好了。”
李会终于品尝了一口案上的酒菜,向严府尹点了点头道:“府尹大人有劳了。”
旁人听着这段对话,只道这二人是打着哑谜。
可贾诚算是听了个大概出来,这严府尹帮着李会做了不少事,又是瞒着李太傅,又是给李会安排差事,排除异己。这二人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李会可以在金陵城里横行,而严府尹可以守着他的好日子,继续鱼肉百姓。
贾诚摇着头,不停地给自己斟着酒。严府用来招待贵客的西风白甘香醇厚,无比贴合京畿人的心意,他干脆忘了腿伤的禁忌,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酒酣饭饱,严府尹趁着此时李会心情极佳,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即刻便有下人呈上一轴画卷。
“李公子,这是小女的画像,小女尚待字闺中……”严府尹托着画卷的手略有些颤抖。
李会喝得微醺,忽见眼前徐徐展开一幅工笔仕女图,画中的少女身着绿衣白裳,手执一枘香妃扇,虽算不上美艳绝伦,却也眉清目秀,楚楚可人。
饶是李会阅女无数,也不禁心下一动。但转瞬间他便又冷静下来,随口赞道:“令爱这般国色天香,哪家公子娶了她可是三生有幸啊!府尹大人,你要擦亮了眼睛钓个金龟婿哦。”
严府尹殊不知这是李会惯用的敷衍之辞,还以为他真看上了自己女儿想娶做正妻,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哪里哪里……那是那是……此乃小女之幸。”
看完这场好戏,贾诚明白了严府尹此番宴请的意图只是为了联姻来巩固地位,心想自己何必浪费时间在这里做陪衬,干脆借故离了席,去庭院中散步来解解酒。
贾诚命令守在门口的仆人不许跟着,独自一人顺着回廊走到了后花园。这沿路挂着一串的鸟笼,饲养着各色的鹦鹉画眉,绕着回廊还有涓涓溪流,汇集到远处的假山下形成一汪清泉。
假山旁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一个襕衫巾帽的青年站在树下,身前摆着个画架,好像拿着炭笔在画架上涂着什么。
贾诚被勾起了兴趣,轻轻地迈着步子,缓缓地走过去。就在离青年只有几步之遥时,突然,这个青年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发现贾诚正站在他身侧,并且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青年倒也没慌张,放下炭笔,恭敬地对着贾诚行了个揖礼,然后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
贾诚未料想这青年竟是那日自己在金陵府学门前遇到的那个,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开口问道:“敢问郎君名讳?”
青年思忖了一会,答道:“在下秦环,表字子慕,金陵人士。”
贾诚点了点头,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侧过身子,看着架上未完成的画作问道:“不知秦郎为何作画?”
“秦某受府尹大人之托,为其千金作画。”青年落落大方地答道。
贾诚走上前看了看,这画上的美人果然就是方才看到的仕女图中的少女,此画虽未完工,但依稀可见其□□。他又转过身,只见面前的青年朗目疏眉,丰神俊逸,眼中仿若有光般的明亮非凡。
贾诚心下一悸,莫名地产生了亲近之意。于是他趁着酒意,拉住青年的衣袖,轻佻地说道:“我看那严府尹女儿的模样也不及你分毫。”
青年楞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蹙着眉头将衣袖从贾诚手中扯出,说道:“贵人醉了,还是命小厮先带贵人回去休息……”
贾诚眯着眼睛,狠狠地一把拉过青年,“我还没醉,今日又见到你说明我们之间有缘份。”
“请您放手!”青年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在下只是碰巧再见到贵人罢了,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若我不肯呢?”
青年急中生智,朝着对面大喊一声,“小姐落水啦,快来救人!”这一嗓子喊出来,马上从离此处最近的厢房中跑出来几个下人。
青年向旁边瞥了眼,瞧见贾诚的面色越加不善,于是淡定地吩咐道:“小姐在自己的闺房中,是这位大人醉了,身体不适还不让我喊人来,麻烦各位了。”
青年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今日的画作未完成,请各位告诉小姐一声,秦某明日再来。”
青年走了许久,忍不住又回头一看。只见贾诚被几个下人簇拥着往厅堂那边去了。他终于松了口气,轻笑了一声,整理好仪容,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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