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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林稚子很快找好了工作,一家老牌的化妆品企业,被资金收购,面临转型。她在数家对她抛出橄榄枝的企业中,选择了这家叫作“未见”的日化公司。
未见公司在城中三环繁华地段的某大厦里,占据一层,并不甚起眼儿,但在郊外有着数千米的厂房和研发中心,以及数万亩的花卉养殖基地。公司新成立了香水研发部,林稚子做香水调配研发工作。
回国后,她给爸爸打了电话,才知道他已经搬到奶奶家去住了,但她并没有马上去看他。电话里,他还在粉饰太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公司事务繁杂,回老家休息几天,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钓鱼。林稚子在电话里没有说自己已经回国了,她问候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林稚子去看望林厚朴的那天,是个周末。奶奶家住在离城几十公里的郊县。她开了公司的一辆车前去,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奶奶以前是个教师,住的是分配的教师楼,老小区,总高六层,奶奶住在五层,没有电梯。林稚子提着一篮水果,徒步爬楼梯,累得气喘吁吁。敲门的时候,她有点儿忐忑,奶奶性格古怪,又重男轻女,和稚子不亲。
开门的是奶奶,这一次,奶奶竟格外地热情,眯着眼认了半天,确认是林稚子,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让,指指阳台:“你爸在那儿。你们聊,奶奶给你做鱼吃。”
林稚子狐疑地望了望热情的奶奶,走进了阳台。阳台上的人背对着她,头发花白,背佝偻着,坐在轮椅上正在晒太阳,要不是奶奶说这是爸爸,她根本不敢确定这是他。
阳台关着门,林厚朴根本没听到家里来了人,他扭头冲屋内喊道:“推我进去啊!外面太热了,晒什么太阳?”他一转头,看到稚子,慌忙用手遮脸,旋即又尴尬地笑着。
奶奶拿着刀从厨房探出头:“医生说要你晒太阳,补钙啊!”
“这大夏天,有这么晒太阳的吗?”林厚朴嘟囔了一句,再次对着女儿尴尬地笑了笑,“稚子,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额头和脖颈上汗水滚滚,如蒸桑拿一般。林稚子怔了怔,说:“我推你进去吧!”
林稚子把他推回客厅,奶奶端来水果和一杯凉茶,冰镇的饮料,和蔼地对稚子笑着道:“渴了吧!外面热吧!”然后,她又回厨房去了。
父女俩面面相觑,稚子的目光落在爸爸的腿上,林厚朴马上满不在乎地解释:“走楼梯摔了一跤,一点儿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林稚子就这样听着,不急着揭穿,林厚朴有点儿兴奋,也许是因为很久没见到女儿了,话多起来,问稚子最近过得怎么样?谈没谈恋爱?这次回国来做什么?待多久?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林稚子喝了一口饮料,说,“我回国找了一份工作,已经上班了,不走了。”
一听说她不走了,林厚朴开始苦口婆心地教导起来:“人人都往外走,你走了又跑回来,傻不傻?”
林稚子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地问他:“怎么白头发长出这么多了?”
那年临走前夕,她给爸爸染发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林厚朴自嘲道:“老了呗!”
林稚子便下楼去买染发剂,回来给他染发。在等待染发的过程中,林厚朴侃侃而谈:
——你贝叔约我去瑞士滑雪,等我这腿好了,我带你一块儿去。
——公司谈下了一个新项目,打算和德国一个公司合作,顺利的话,明年就可以上市了。
……
林稚子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句“哦”。
等给林厚朴染好头发,洗净吹干,奶奶做的饭菜正好上桌。餐桌上果然有一盘香气扑鼻的红烧花鲢,林厚朴眼睛一亮,问:“这是老二那天在水库钓的那条吗?”
“老二”是指林厚朴的亲弟弟,老太太的小儿子。
“是,赶紧吃吧!”老太太对林厚朴说道,带着一丝不耐烦,但不耐烦归不耐烦,总归舐犊情深,手中的筷子伸出去,夹了鱼眼睛的部位,放在儿子面前的碗里,略带怨气地说,“吃啥补啥!补补你的眼睛,下次认人把眼睛擦亮点儿。”
林厚朴也给女儿夹了一块鱼,听到这话,瞥了母亲一眼,嘟囔了一句:“说什么呢?”转头对林稚子说:“你尝尝这个鱼,咱们家乡的花鲢味道真不错。等会儿吃完饭,你推我下楼,我去水库给你钓两条带上。”
下楼?林稚子看看他的腿,再想想五层楼的楼梯,迟疑了一下,说:“哦!好。”
花鲢的味道确实鲜美,林厚朴吃得红光满面,啧啧赞叹。说起美食,林厚朴头头是道:“最好吃的,还数我在日本吃过的蓝鳍金枪鱼,那真是脂肥味鲜,等……”
不待他说完,林稚子抢白道:“等你腿好了,带我去吃。”
“你这孩子。”林厚朴尴尬地笑道。
“都快被你们这些人吃灭绝了,少吃点儿吧!”林稚子不忍拆穿让他难堪,只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演下去。
老太太听不下去了,丧气地说:“行了,别装了,饭都快吃不起了。这是你亲生女儿,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妈——妈——”林厚朴听得心惊胆战,急得想要堵住老太太的嘴,却于事无补。久病床前,不仅无孝子,亲妈也被拖累得一腔怨气。老太太一打开话匣子,就开始喋喋不休,声泪俱下:“我就这么点儿养老金,还去什么日本吃什么鱼,还做什么公司上市的春秋大梦啊?醒醒吧!好好的家,让你作得妻离子散,被那个女人骗得人财两空,到头来还落了个残疾,让我这老太太伺候你。”
林稚子听懂了,爸爸的境遇和贝妮口中的传言无二,甚至更惨一些。原来,那个女人怀孕是假,蓄谋财产是真;婚后,他的公司被那个女人悄悄进行了股权变更,现在已是一个空壳。东窗事发后,他才发现那个女人一直在暗度陈仓,有多年苟且的情人。三人争执时,他失足从二楼跌下,而那个女人撇下他,逃去了美国。公司破产,房产被抵押还债,树倒猢狲散,林厚朴人生的这杯茶,算是凉透了。
“妈,别说了。”林厚朴放下了筷子,唉声叹气,把脸埋得很低,不敢与女儿对视。
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点儿痛快?林稚子恍然大悟,这么多年,她其实是有些怨恨他的,这怨恨来自血浓于水的爱——她爱他,爱曾经的那个家。
奶奶絮絮叨叨控诉了很久,爸爸沉默不语,两人像是都在等待宣判似的。林稚子静静地听着,偶尔还气定神闲地夹起一块鱼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最后,她终于放下筷子,说:“奶奶,别说了,会好起来的。”
老太太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果然不再说了。
吃完饭,奶奶去厨房收拾,客厅里又只剩下父女俩,林厚朴讪讪地自嘲道:“人生无常,人生无常嘛!”
林稚子不置可否,说要早点儿回去了,奶奶举着两只的手出来,追问道:“你妈呢?你妈现在在哪里?回来没?你不带你爸回去啊?”
林稚子笑而不答,走出门外。林厚朴转着轮椅追到门口,带着恳求道:“稚子啊!推我下楼去,我去水库给你钓几条鱼带上。”
放眼望去,楼梯老旧而逼仄,她很难想象,他是如何被“搬”上楼的,也不知道他有多久没下楼了。
老太太数落道:“别添乱了。”
林稚子告辞,一步一步地下楼,心里有一种大仇已报的快意,又有深深的悲伤。她还不能原谅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楼上的房内,传来隐隐的争吵声。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能下楼去晒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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