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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军脖子一缩,胡乱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浑身颤抖着说道:“不敢欺瞒王爷!真是无人放箭!可不知是哪里射来的冷箭,箭法极精,这么黑的夜里,从远处一箭命中。禁军当即就有人去追了,可是一点人影也没见到。”
骆少钦闻言凝神想了想,狠狠甩手扔下他:“开城门,本王亲自去找!”
厚重的城门仿佛顶天立地一般,在如注的大雨中缓缓开启,护城河上的吊桥发出阵阵低沉的闷响,一点一点降了下来。车轮辚辚的穿过桥面,停在了护城河边。
骆少钦掀开车帘,瞧了瞧河面上正在冒着大雨,铺天盖地搜救尹婉兮的禁军和护军们,冲着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招了招手,冷冷说道:“这条河给本王一寸一寸搜仔细了!若那人中箭未死,可能携着王妃逃了,本王这就带人四处看看有没有可疑踪迹。你们倘若先寻到了,即刻派人通知本王。”
“属下遵命!”
他顿了顿,又说道:“那人若是逃了,你们搜不到,本王不怪你们。可人若就在河里,你们却偏偏没搜出来,误了本王的事,后果可不是身家性命那么简单!明白吗?”
那人身子神色一僵,忙躬身正色说道:“属下明白!属下们必尽心竭力,请王爷放心。”
天青色的帘幔一荡,如水般泻下,遮住了他冷峻的面庞。车轮缓缓转动,向远处驶去,渐渐消失于磅礴的雨幕中。
天边渐渐泛起青灰色的天光,风雨却依旧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阵阵雷霆震彻天地,仿佛要将整个苍穹洞穿一般。
苍鹰一身侍卫的装扮,快步进入涵嫣殿。
厍狄涵一夜未睡,此时正歪在榻上,斜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听见苍鹰的脚步声,微微睁眼看了看,随即轻轻挥了挥手,殿内的宫人便立时躬身行礼,潮水一般的退了个干干净净。
苍鹰近前两步说道:“公主,项子骞已经中箭坠入了护城河,禁军联同城门护军奉旨一直在搜救,并无发现踪迹。”
厍狄涵软软的支起身子,依旧靠坐在软枕上,有气无力的问道:“尹婉兮呢?”
苍鹰道:“与项子骞一同坠河,生死未卜。”
“骆少钦呢?他有什么动静?”
“出城去寻找二人踪迹了。”
厍狄涵疲惫的笑了笑:“尹婉兮若是有个闪失,他也不可能好端端的。他既无事,尹婉兮自然无恙,那个项子骞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想了想,又问道:“带了多少人?去哪寻了?”
苍鹰道:“只带了几十个亲卫,和他身边那两个将军。出午阳门,走的官道,说是四处看看,那四周早已布满我们的人,一直在暗中搜查项子骞和尹婉兮的踪迹。”
厍狄涵凝神想了片刻,项子骞中箭,和尹婉兮一同坠了河,他身边高手如云,人马众多,却不派人帮着下水搜救,反而带着几十人,去周边寻找。说明他早就知道,项子骞和尹婉兮都不在水里。
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暗中还有很多人想找出尹婉兮,他若想保住尹婉兮的安,就必须第一个找到她才行。可他身边只带几十亲兵,这个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毫不避讳四周的眼线,堂而皇之出城……
她目光一亮,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项子骞轻功高绝,心思深沉,可昨夜竟然放着骆少钦这尊大佛弃之不用,自己携着尹婉兮硬闯城门……
他想带尹婉兮出城,远离险地,骆少钦定会相助。一块令牌,一辆马车,就能送他们悄悄出城。到底为什么,项子骞非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冒险硬闯?
莫非……
她精神一凛,身子直直坐了起来:“苍鹰!昨夜骆少钦离开后,只有项子骞出城吗?可还有什么人拿着令牌出城?”
苍鹰闻言想了想,似也是瞬间明白了过来:“不对!昨夜骆少钦出了尹府,就把令牌给了季贤,命他送那些艺人出城!总共有一二十人,顺顺当当出了广政门。”
“原来如此!”厍狄涵银牙紧咬,气的脸色青白:“好一招声东击西!项子骞假意闯城门,是引着我们在此耽搁,尹婉兮昨夜早已出了城,此刻不知逃了多远!他今日带着亲兵明晃晃的出城,还是做给我们看的,把我们耍的团团转!”
她一掌拍在旁边的案几上,桌上的茶盏发出一声轻响,半盏残茶微微荡漾着,泛着幽幽的清光。
“公主,他们刚跑了一夜,加上这样大的风雨,脚程快不起来,属下这就带人去追!他们不过耍花样占了一个先机,现在去追,定然追得上!”
她点了点头:“带上身手敏捷的,无论如何要把尹婉兮追回来!他们这些人诡计多端,你要留心,切不可再中了他们的圈套!除了尹婉兮,碍事的人不必手软!”
“属下领命!”
天色早已大亮,可暴雨却下的越发如火如荼。官道上,一辆四驾马车驾的飞快,车轮滚过路面深深的积水,溅出老远的水花。
前后共有三十余骑轻骑,不远不近的簇拥着马车,马上的亲卫个个披着蓑衣斗笠,手中挥舞着皮鞭发出阵阵脆响,高大的骏马扬蹄狂奔在雨幕里,飞溅的水花绽出一片翻滚的怒涛。
马车里,淡白的香气自鎏金镂刻金玉满堂铜熏炉中轻轻逸散,氤氲着满室暖香,熏人欲醉。骆少钦用小铜火箸将手炉中的炭火拨的极旺,盖好盖子,轻轻递给坐在窗边的尹婉兮,柔声说道:“雨汽湿冷,兮儿抱着暖一暖,挡挡水汽吧!”
尹婉兮接过来抱在怀里,恍惚的笑了笑,说道:“王爷为人总是这样宽和周到,心细如发,真是比兮儿更适合做一名父母心的医者。”
骆少钦道:“兮儿身子娇弱,如今又要远行,本王不能相随,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略尽尽心,兮儿不要笑话本王迂腐多事就好。”
尹婉兮唇边含着清浅的笑意,垂眸望着手心里,掐丝鎏金镂刻鹿鹤同春手炉,外面裹了轻软的孔雀蓝云锦罩子,上面的明黄流苏柔顺如发,触手生凉。
窗外狂风如吼,不时有滚滚闷雷自天际滚过,倾盆大雨拍打着车厢,发出规律的轻响,听得久了,倒仿佛听不见了。车厢里寂无人声,一时静到了极处。
她默默将那流苏缠上指尖,一圈一圈绕着,再一圈一圈松脱……之前一直想寻个机会,告诉王爷,她记起了他们初见那一日。可如今二人独处,心底似有千言万语盘桓来去,却一时寻不到出口。
骆少钦见她低着头,神色间隐约似有几分愁绪,略略思量片刻,轻声道:“兮儿可是累了?这一夜随着本王,也没得空好好休息,等到了阳川,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你歇一歇,我们再上路。”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淡淡的清浅一笑:“多谢王爷,兮儿不累,王爷为了兮儿奔波了一整夜,更该好好歇息一下才是。”
话毕,又垂下头,摆弄着手中的明黄色流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骆少钦微微叹了口气:“兮儿可是在担心项师傅的安危?以项师傅的身手,即便中了冷箭,也不会妨碍他顺利脱身,兮儿大可放心,等我们到了东觐,项师傅一定会好端端等在那里。”
尹婉兮见他猜来猜去,试图猜中她的心思,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心头忽然生出一股郁气,怀中的手炉被她紧紧箍在掌心,温热的触感隔着那层云锦上的织金刺绣,生硬的硌着皮肤。
她终于把心一横,说道:“王爷对身边每位女子都如此怜惜爱护,当真是这世间女子的福气。只可惜,此次与王爷一别,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兮儿也就没有这个福气,再领受王爷的恩德了。”
骆少钦闻言一怔,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目光反复流连,须臾之后,似是恍然明白了什么,眉心微动,眸中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兮儿此言差矣,本王只是一介武将,只懂得血染沙场,哪懂什么怜香惜玉?更不会怜惜旁的女子!在本王心里,只有兮儿一人,值得本王挖空心思的百般周。本王只怕,做的少了,兮儿会受委屈。做的多了,又被兮儿嫌恶。”
他这一番话说的直接坦荡,可听在尹婉兮耳中,却只觉脸颊一热。从前便觉得他待自己不同,可转瞬又觉得,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如今,他又把话说的这样热烈,让她心里无端又生出一丝妄念。
她垂着头,心里一时只觉得百转千回,可还不待她开口,骆少钦便似看穿了她一般,含笑说道:“兮儿不必暗自烦恼,如今你体内奇毒未解,记忆不,所以有些话,本王也不便直言相告。如今,本王只告诉你一句话,你且牢牢记住。本王与兮儿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无论你现在要走多远,要不了多久,待本王料理了南良的诸多污秽,自会去寻你,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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