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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院内,萧琰一双晶澈的眸子瞪圆了,朝食后的漱口水差点被她吃惊的咽下去。
母亲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
她哀怨的看了母亲一眼。
在绮娘忍笑的表情中,萧琰吐出漱口水到盂里,急急问道:“阿母,您说四哥成亲了?”
所以说,昨日成亲的新人就是四哥?!
她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病怏怏、温润如君子的阿兄娶媳妇了?
商清瞥她一眼,“怎么,你四哥不能成亲?”
“不是……”萧琰眨了下眼,“总觉得,好遥远。”又嘟嚷着表示不满,“上回见四哥,也没听他提一下。”
“你以为你四哥什么都和你说。”商清轻飘飘的语气,用白巾拭了唇。
“咳,也不是。只是这么大的事,嗯,终身大事……”萧琰有些怏怏的,觉得自己被亲爱的兄长忽视了。
难怪萧琤这家伙有小半年没来景苑骚扰她,莫非是替四哥去迎亲去了?萧琰心里有些嫉妒。
商清朝食只用一碗莲子羹,起身走过女儿身边时,伸手在她怏怏的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四哥身体不好。”成亲有什么好说的。
萧琰顿时神色一振,原来她不是被兄长忽略了。扬起眉认真道:“四哥的病会好的。”
商清清淡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你四哥待你好,你希望他好也算应当。”
萧琰拿起手巾擦了嘴,起身追在母亲身后,道:“四哥成亲了,我应该去道喜吧?”
商清侧首乜了她一眼。
萧琰嘻嘻笑着,扯着母亲袖子,“我悄悄去,不让别人看见。”
商清乜了她一眼。
萧琰眨着眼,讨好的笑,“我练完武,写完玉清经再去。”
商清哼了一声,拂袖进了书房,坐榻上看书不理会她。
萧琰扑到她怀里,蹭来蹭去。
商清嫌弃的拍开她,“都这么大了,还往怀里蹭。”
萧琰哼哼,“再大也是您女儿呀。”
“以后蹭你夫君,哦,夫郎……”商清忽然侧头看她,“你以后是嫁还是娶?”
萧琰理所当然的扬眉,“当然是娶,好孝顺您呀。”您可是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嫁了,您岂不一个人了?
商清轻嗤一声,回转先前的话题,“以后蹭你夫郎去。”
萧琰嘴角抽了下,对母亲这种“一根筋”颇有些无语,也回转先前的话题道:“才不,没有阿母身上香。”
“胡说,士族郎君每日至少熏三道香。”
“那是熏出来的香!”萧琰赖在她怀中,“我以后要找个天然香的,还要靠着软绵绵的,好舒服的。”
“你确定你说的是夫郎,不是隐囊?”
萧琰扑哧一声,乐得打滚笑。
商清如来神掌拍她背上,语气轻飘飘的让她打个寒颤,“还不去练武?”
“唉哟!”萧琰一骨碌爬起来。
商清看了她一眼,“今日起,加抄《徹视经》。一个月后,可去。”
萧琰脸一苦:又加抄一部经?
须臾又欢喜起来。
母亲答应了啊。
承和院。
书房里很静。
萧琮如往常般半倚在书案后的长榻上看书。
沈清猗跽坐在书案东侧,手里翻阅着萧琮历年来用药的方子,都是孙先生所开。
越往后翻,她的眸子越是寒深幽沉。
萧琮手中的书卷半天没有翻页。
书房内只偶尔有药方翻动的细微声音。
萧琮走神的样子落在沈清猗抬起的眼中。
她微微好奇,却没有询问。
毕竟,她和他在昨夜之前还是陌生人。
萧琮忍不住了总会开口。
在沈府,沈清猗就已经学会了隐忍。
萧琮微微直了下身,便见侧边年少的新婚妻子垂眸认真的神情,眼底的凛冽因为长睫垂下遮挡住,便显出了一种清静端华的气质。
他咳了一声,坐直。
沈清猗起身过去,伸手掖了掖他背后的锦缎隐囊,“还是靠着吧,坐着舒服些。”
萧琮往后倚了倚,微笑道:“阿沈适才看药方良久,可看出点什么?”
“孙先生开的药……”沈清猗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是,妥贴。”
“咳……”萧琮咳笑两声,“是中正平和吧。”他又笑,“孙先生当年曾说过,我用他的药,死不了,却也好不了。呵呵……”
“你这病要根治,却也不是无方。”沈清猗皱着未描黛有些清淡的眉毛,“只是用药需猛,恐怕有些凶险……”
她回想起九个多月前的事。
那是在建康城的沈宅。
父亲从扬州悄悄带了她去建康城。
观月赏舞的楼阁高台上只有一人逆光而立,身材挺拔修长,眸子幽邃不明,高远如天意难测。
“沈十七?”男子的声音醇厚悦耳,却带着逼人的威势。
“是。”
“听说因你生母出身微贱,连累你在沈氏处境不佳?”
“儿不因母苦。”沈清猗平静道。
“听说你医术精湛?”
“经年琢磨,有些心得。”
“孙先生说你性敏而善断,可惜因嫡母之故,不为沈氏所重。”
沈清猗垂下眼皮,“孙先生谬赞,小女只是当断而断。”
“好个,当断而断!”萧昡陡然仰首大笑。
片刻,他止住笑声,负手道:“我与你父沈纶以诗文相交多年,互成莫逆。当年我家四郎出生后,你父亲来信说,他日有嫡长女,必嫁我萧氏嫡长郎。几年后你父果然有了嫡长女,便提结亲之事。于是,两家换了庚帖,定下这门亲事。”
他声音一顿,目光陡然锐利,气势凝重直压过去,“两个多月前,你父来信,说沈五得了怪疾,一脸恶疮,久治不愈,不得已愧然提出退亲。”
沈清猗神色平静。
萧昡冷笑,“这就奇了怪了,好好的怎就突染怪疾?孙先生说你精通医术,可曾听说过这种怪疾?”
“小女曾在一卷古籍上见过。”沈清猗神色从容镇定,“说起来,这种怪症倒也不难治。只不过,治愈后脸上会留些麻点,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消了。国公府若等得,过个半年再来迎娶五姊也不迟。”
萧昡盯视她,陡然喝声:“沈清猗,是你做的?”
威势沉沉如山压下。
沈清猗袖底握拳,眸子却依然寒冽如雪,声音镇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是。”
萧昡挑眉冷笑,“你费尽心机,破坏你嫡姊嫁入萧氏,无非是为了自己打算。这般坦言相承,就不怕我告诉你父亲,让你母女俩在沈家无立足之地?”
沈清猗仰起头,寒眸如雪,冷冽镇定,“国公双目如炬,小女这点心思自是看得通透。家姊自幼承宠,性情骄纵,沈氏上下容她让她,萧氏却是未必。萧四郎君缠绵病榻,更需妥贴关顾,家姊的性子只怕不大适合。小女只是希望家姊经此一挫,知些天高地厚,收敛些性子,省得嫁过去后让萧氏为难,坏了两家交情。”
“哦,这么说来你倒是用心好的很。”萧昡冷笑。
“国公明鉴。”沈清猗竟是应承了这句“赞美”,寒冽眸子夷然无惧。
萧昡冷视她一阵,倏地仰头大笑两声,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士家女郎!”
沈清猗颔首垂眉,“国公雅量。”海涵她的算计。
萧昡又是冷笑一声,“就算我不与你计较害你嫡姊之事,但你不怕我萧氏真个等上半年,定要迎了你那嫡长姊入门,让你算计落空?”
沈清猗抬眉,眸光冽冽,“国公英明,想来兰陵萧氏不需要精致维护的瓷瓶。”
萧昡一怔,转眼仰头大笑,继而面沉如铁,声音凛然如刀剑,“沈十七,你记着,我容你谅你,皆因四郎!”你若治不好阿琮,你们母女俩就一块死!
萧昡冷酷的目光仿佛就在沈清猗眼前。
她收敛心神,垂眸沉沉。
管它剑走偏锋,还是用药奇险,治好了萧琮,才有她和母亲的活路!
她手背倏地一温,萧琮攥过暖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清俊的脸庞上一双眸子温润柔和,“你有信心,用药便是。”我若有个意外,也必保得你们母女安。
沈清猗凝视着这个苍白虚弱的兰陵萧氏继承人,心中暗潮涌动,起伏不平,声音却是冷冽平静: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所以,萧琮,不想连累我的话,就拼了命搏一个活字!
清宁院。
萧琰收刀,三月还有春寒未尽,她的身上却是一片白气腾腾。
她抬袖抹了下额上的汗珠。右手一扬,“噗!”木刀准确无误的丢进了几丈外廊下刀架的木鞘内。
她回身往内院。
木桶泡完药浴,穿衣的时候她想起萧琤那货。
已经一个月没见人了,八成是在四哥婚礼上偷跑,被他那公主母亲抓包了!
嘿嘿,跪地抄佛经。
萧琰幸灾乐祸的笑了。
说起来,萧琤经常抄佛经,她经常抄道经,真是哥俩好呀——呸,谁跟他是哥俩,兄妹也不是,哼!
萧琰当然不觉得她是想萧琤了。
只是那招长空鹰喙她已经练熟,想拿萧琤试试招,然后看他一脸屎色——哈哈!萧十四那货受刺激了,定然又憋着劲学萧氏刀法的后面招式,然后到她面前显摆……
萧十四,你快来吧。
我想念你了。
萧琰笑得嘿嘿嘿。
又想起四哥萧琮。
想起四哥微微的笑,像暖玉一样,温温润润的。
诗里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四哥这样的人吧。
四哥成亲了,应该送份贺礼给他吧?
送什么好呢?
萧琰背着手,皱着细眉毛,一直走到书房还没想好。
再过两天就满一个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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