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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师爷摇了摇头,除非逼不得已,他还是不愿意在女子身上轻易动刑,酷刑之下多冤案,谢含辞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谢含辞点点头:“那正好,一会儿按我说的做。”

叶师爷按谢含辞的吩咐将二人提到一间刑室里,还没等她开口,两人就都开始认罪。

“是我做的!跟我妹妹没有关系!”

“不,是我做的!”

“好了!”谢含辞敲了敲铁门:“咱们时间有限,我只问一个问题,金簪刺的是陈老三的左耳还是右耳?”

“是左耳!”

“右耳!”

“很好。”谢含辞一招手,唤来叶师爷将刚才答“左耳”的姐姐关进了隔壁。

怎么会?

她明明看见了姐姐刺了从陈老三的背后刺了他的右耳,为什么姐姐反而说是“左耳”。

不过,幸好眼前这女子也是个糊涂虫,把自己给留了下来,她眼底闪过一丝窃喜,被谢含辞捕捉到。

“你不会觉得我给你留下,是认为你是真凶吧?”谢含辞看着她,接着说道:“你姐姐杀陈老三的时候,你在场。你看着她站在陈老三的身后,拿着金簪刺进了他的右耳。”

“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本来就是我做的。”她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墙角,浑身透着抗拒。

“那我再说清楚一点。因为你是站在二人的对面目睹一切,所以说的是右耳,而你姐姐是站在陈老三的身后行凶,你的右面却是她的左面。酒楼里人多眼杂,你姐姐跟你汇合后也没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

谢含辞向她步步逼近,“为什么我留下你?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只有你能救你姐姐了。”

妹妹一开始没有明白谢含辞的意思,但很快听到了隔壁传来阵阵女人的惨叫声,凄厉异常。

“住手!快让他们住手!”

谢含辞慢悠悠地坐到松木扶手椅上,这张椅子上原本的淡黄色木纹被染上了大块的褐色,那是被鲜血浸透后擦不去的污渍。

谢含辞用指腹摩挲着扶手,若无其事地说道:“隔壁也有一把这样的椅子,只不过那把被血浸的都看不出来是松木做的了。我早说过别用松木,觉得那是棺材的料子,晦气得很。衙役却说,在这座牢里死的犯人,哪里用得上棺材去葬,不过是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喂野狗罢了。”

隔壁女人的叫声一点点变小了,已经快没有了力气,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声,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终于一声木板折断的声音传来,衙役快步走到了谢含辞身旁耳语,谢含辞对衙役说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可告诉我的,拿水泼醒了,换一根木板,再来。”

“你想知道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了,从墙角起身冲到谢含辞的眼前,却被衙役动弹不得。

谢含辞盯了她一会儿,吐出两个字:“真相。”

她倒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叫小青,十三岁那年跟姐姐一起被卖到了映红楼,十五岁便有富商提出要为我们姐妹二人赎身,可我姐姐却说出去了也不过是给他做妾,还是要日日看男人的脸色。不如我俩挣几年钱,去外面开个铺子。”

“说说沈画师吧。”谢含辞挽了挽袖子,拿起了桌上纸笔开始记录。

“去年夏天,沈画师来映红楼为娘子们画像。这沈画师很奇怪,对我姐姐忽冷忽热。我还以为他对我姐姐无意,直到有一次,他将我姐的衣衫退了下来,在她的手臂上作诗,两人衣冠不整的样子还被我跟元娘撞了个正着。”

“沈画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花车里?”

“我们来酒楼的路上,恰好遇见沈郎,他跟我们吹嘘,说自己今日要和柳玉儿私奔,等生米煮成熟饭,再带柳玉儿回来,柳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也不得不认下自己这个女婿。”

小青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眼角眉梢里都是恨意。

“我姐姐怀了他的孩子,可他当时一心扑在柳玉儿的身上,根本不肯见我们,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孩子堕了,却再不能生育。他竟还有脸这样一番话,我姐一气之下就给他绑了,扔进了花车里。想着上元节过完,再收拾他。”

“是你们在花车上做的手脚?”小青苦笑一声,反问道:“你相信报应吗?”

谢含辞放下了手中的笔,垂目说道:“我只信天理昭彰不可欺,造花车的陈老三是无辜的。”

“那老头眼睛毒得很。若是被他发现,告诉了映红楼里的妈妈,只怕我俩会被那老鸨子拿得死死的,当一辈子的摇钱树。”

牢房外传来了两声鸟鸣,天已经大亮了。小青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只怕自己是再也见不到天光了。

“可我们真的没有在车上动手脚,或许是那花车本就构造复杂,陈老三没有造好。又或者是天罚!”

谢含辞出了牢房,崔衙役立刻贴了上来。

“谢小姐,怎么样,都招了吗?还是叶师爷厉害,一张嘴一会儿是女人的啼哭,一会儿是哀嚎,若不是我在他旁边配合打板子,还真以为是动了大刑。”

“那叫口技,学着吧,深着那。”

谢含辞只觉得被这朝阳一照更加困了,上了马车,等她的却不是谢渊。

“王王王爷,好巧啊。”

天啊,她说了什么啊。

马车在这个时候动了起来。见宁王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谢含辞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开口问道:“宁王,我们这是去哪?”

“回家。”

只有两个字,他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什么意思?回谁家?他家不是在京城吗?还是他的意思是送她回谢府。

一路上他始终闭着眼睛,谢含辞如坐针毡,直到看见马车拐进了谢府的巷口,他又突然睁开眼,开口问道:“你手上可有沈画师的东西?”

“没有,没有。我在他生前从未见过他,他也没有送过东西给我。”

他看着谢含辞,不像是在说假话,轻咳了一声。

“有件事还是要跟你说一下,跟案子有关。沈画师,是我的线人,他生前一直在追查大越在蜀州城安插的细作,他手里有一份名单,藏在了平日往来的信件里。”

谢含辞没忍住:“王爷,你们对线人的人品是不是没有什么要求呀?他天天朝三暮四,您知道吗?”

宁王蹙眉:“线人有的时候需要逢场作戏,这也是不得已,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谢含辞在死者为大和将他的破事抖出来之间横跳,刚想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王爷,您刚才说什么?”

“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不对,是上一句。”

“线人有的时候需要逢场作戏?”

“对!”谢含辞对车夫喊道“改道,映红楼”。

二人到了映红楼,谢含辞却被告知元娘已经离开映红楼了。

龟奴揉着惺忪的睡眼,很少有来得这样早的客人,还是个女客。但在他看清是谢含辞后也就不奇怪了。

蜀州女煞星,就是阎罗殿她也是敢闯一闯的。

“昨晚她受了伤,红妈妈说要给她请大夫,但她却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也不说话。回了屋子,拿出了一箱子的银子给红妈妈,说自己害了人要遁入空门,头也不回地往庵寺去了。”

谢含辞追问道:“哪个庵堂?”

龟奴思索了一会儿:“叫什么贞洁观,好像是这个名字。我还挺诧异,当了半辈子婊子,去什么贞洁观?”

是城郊的箴觉观。

谢含辞再次跳上了马车,她看着一同坐在马车上的宁王,刚想说点什么,肚子却先叫了起来。

“咕咕咕——”

谢含辞倒也不似寻常女儿家般不好意思,而是在车上大翻特翻,口中嘀咕:“怎么连块点心都没有。”

宁王从怀里掏出了块帕子,一打开,里面竟是半块胡饼,“行军打仗,留下的习惯。”

谢含辞也不客气,道了声谢,边吃边聊了起来。

“王爷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我就觉得这花车不可能自己就炸了,可是那对姐妹已经认下了杀害陈老三,没必要在沈画师的事情上再说谎。我刚才听你说,逢场作戏,一下想起来,那妹妹说起过自己和元娘曾一起沈画师和她姐姐”

马车颠了一下,谢含辞险些被胡饼噎住,她连忙喝了口水往下顺了顺,接着说道:“沈画师确实是逢场作戏,但却是为了气那元娘。他对那舞妓忽冷忽热,无非就是想通过那人,勾起元娘的嫉妒心。你这线人,还真是个情场老手。”

宁王看着眼前不过的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怎么在男女之情上有这么多见解。

“谢小姐,已有婚约了吗?”

“没有呀。怎么了?”

谢含辞眨了眨眼,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啊,没有。听谢小姐侃侃而谈,本王还以为”

“王爷可有听过一句话,军师不上战场。”

说话间,马车到了箴觉观,门口是一大堆灰烬,地上散落着衣物,像是被打劫了一般。

元娘栖身在最里间的供室,并没有换上道袍,还穿着昨夜的白衣,只是裙摆已经沾上了污渍。

元娘看见谢含辞,笑了笑:“蜀州女煞星,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凶手。”

谢含辞没想道她承认的如此痛快:“是为了情还是为了国?你是大越的细作吧。”

元娘走到谢含辞身前,为她擦去了嘴角的饼渣:“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谢含辞打量着眼前的供室:“这里的幔帐积满了灰,香案前的蒲团蓬松饱满。可见平日里疏于打扫,更无人在这里跪拜。你见过这样的道观吗?”

“一开始我就知道沈郎的身份,慢慢接近他,有意无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也对我产生了兴趣。我们彼此试探,暗生情愫,他答应把我要的东西给我,还说要同我一起回大越。”

元娘边说边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

“结果被我发现,不单东西是假的,他还要跟别人私奔。”

她闭上了眼睛,声音轻柔,像是南国最缠绵的风:“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宁王追问:“什么东西?”

元娘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下一秒,宁王就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撬开她的嘴。

但是为时已晚,毒药已经被咽了下去,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曾经名动蜀州的女子就没有了气息。

宁王走到院中,吹了一声口哨,十几个暗卫从天而降。

“查,所有可疑的东西,都找出来。”

谢含辞阂上了元娘的眼睛:“王爷,东西只怕是已经不在此处了。”

宁王没有接话,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谢含辞,淡淡的说道:“你先回吧。”

谢含辞向他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宁王正在盯着自己,眼神里都是猜忌。

他该不会是在怀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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