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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神情都有些难以言喻,大家都心知肚明,安昌郡王是个什么德行,在外又是什么名声,实在算不得什么良配。

早在三年前,新郡王妃刚嫁过来时,就传过流言蜚语,不少人揣测这桩婚事另有隐情。不然家世清白,才情过人,花一般年纪的郡王妃怎么会想嫁给糟老头?

当时就连老郡王都以为这新郡王妃可能是有什么隐疾,但他这把年纪倒也不在意这新妇是不是能长命百岁了,只当是身边添了个能够掌管府邸、家世又好的美人罢了。

直到后来,郡王妃费心操持着府上的大小事务,无有不尽心的,这些谣言也在她诞下儿子后不攻自破。

李意容踉跄着走到安昌郡王面前,继续添油加醋道:“爹,你还不明白吗?她当时喜欢的是我大哥,一心想嫁的是他,这才欢天喜地地嫁进来,却没想到被她继母摆了一道,嫁的是你这根老黄瓜!哈哈哈哈!”

老郡王回忆着她嫁进来的第一夜,他掀开她的盖头,她满眼都是震惊与恐惧,而他还只当是她未经人事,才那样害怕。

原来,她那是在怕他。

安昌郡王猛地看向了李明尘,那他知不知道她的这份心意,他对自己的继母莫非也有情意?怪不得自己娶了新郡王妃以后,他就不怎么回家,缩在那狭小的官僚里。

安昌郡王又将视线移到了郡王妃的小腹上。

大夫说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李明尘上一次回家恰好是三个月前。

该不会?

他捏起郡王妃的下巴,逼着她跟自己对视:“她说的是真的吗?你有没有”

李明尘抢先一步开口,他撩开衣摆,跪倒在老郡王面前,腰杆挺得笔直。

“没有,儿子可以用性命担保!我们二人从未越矩。母亲与父亲成亲后,我们再未单独见过面,我与她现在只有母子之情。”

谢含辞的嘴角不由地抽动两下,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她虽然察觉出这郡王妃似乎对自己的继子有点微妙的情愫。

但没想到,李意容这人会爆出这样的惊天大雷!

安昌郡王抓起了供桌上的碗,一个又一个砸在了李明尘的身上,破碎的瓷片在他的胳膊上、肩膀上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

“孽障!”

老郡王发泄过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身子左右摇晃,站也站不稳,眼看怒极攻心就要倒下。

郡王妃和李明尘见状同时伸出了手,二人对视一眼,李明尘讪讪地缩了手,让郡王妃一人去扶。

老郡王眼睁睁瞧着二人这般模样,只觉得胸闷难解,头上绿得快要长出草了,对李明尘刚才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

“滚,不用你。让宝儿过来。”

不一会儿,侍妾宝儿跟那大夫一样,云鬓松散,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被拽起来的,她用手掩住嘴,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十个指尖用凤仙花染上了浓郁的艳红色。

她扭着身子向老郡王身上贴了过去,见王管家盯着自己露了一半的酥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肩头的薄纱披肩往下拉了拉,声音尖细,拖着长长的尾音。

“郡王,你哪里不舒服,回宝儿房里吧,宝儿给你按一按。”说着她扶着脸色苍白的老郡王,往花园外走去,意欢见父亲走了,也连拖带拽地拉走了口中仍喋喋不休的意容。

郡王妃深深地看了李明尘一眼,带着惊魂未定的管家跟了上去。

风千被两个粗使婆子绑住了手,扔进了柴房,供桌旁只剩下了李明尘、谢含辞和仵作三人。

仵作倒是面色如常,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他冲李明尘一抱拳。

“李大人,不知可否借小人一个帮手?这尸体先是溺亡,又直接被埋进了土里,腐烂的速度恐怕会比一般的尸体快,小人需要加快动作给她挖出来了。”

李明尘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看来,自己眼下是帮不上忙了。

谢含辞赶紧举起了手,说道:“我可以试试!”

李明尘叹了口气,脸上写满无奈,“谢小姐,你今夜已经试了好几次了,也该歇歇了。验尸这种事实在不太适合女孩子做。令尊要是知道,只怕也会觉得我们安昌郡王府怠慢了客人,还是明日让王管家找个下人吧。”

谢含辞直接站到了仵作身边,抢着提起了他的木箱。

“李大人不是也听见了吗,我能等,这尸体等不及了。我在蜀州城平日也帮父亲断些案子,见过不少尸体,论经验应该比府上的下人要多一些。”

仵作虽没开口,但也微微颔首,算是赞同。

李明尘见二人都同意,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仵作要小心些,尽量留下尸。

仵作从木箱里拿出了两双手套,递给了谢含辞一双。

谢含辞戴在手上,觉得轻薄异常,摸起来还十分滑腻,既能与十指完贴合,又不留一点缝隙。

“这是什么做的呀?我在蜀地从未见过,我们那里的仵作都是净手后直接上手了。”

仵作也带上了手套,笑容里有些得意。

“这是用了极薄的生绢,又刷上了桐油和十几种秘料。这手套原是徐兴,徐仵作所制的,他家做了五代仵作,有一本祖传的册子。我跟他关系不错,有一次他喝多了,非要给我看那本册子,恰巧就翻到了这一页,这手套的制法就被我学了去。”

谢含辞看着这手套两眼放光,问道:“这么说这徐仵作着实厉害呀,您又怎么称呼?可否将这手套的制作之法也同我说说,等我回到蜀州,也将这手套教给我们那的仵作。”

他合上木箱,答道:“徐兴也算是我们仵作行当里的魁首了,手艺自然是数一数二的。我叫陈年,你就跟李大人一样,喊我老陈就好。”

谢含辞听他没再提及手套的制作之法,也并没有觉得失望,毕竟这一门讲究的就是秘传的手艺,能同她讲最好,若不愿意倾囊相授也是意料之中。光是今日协助他验尸,已是难得的机会了。

“我说你记。”他一边跟谢含辞解释,一边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指轻轻一翻着女尸的眼皮,说道:“记,眼微开,双手未握拳。头髻紧,头与发际各有泥沙。”

谢含辞刚在本中记下,他又开始按压拍打女尸的腹部,只见那女尸的腹部鼓起,按住后半天才又弹起。

“腹肚微涨。”

说着陈年又从旁边取出了一副竹筷,这竹筷前端又细又尖,他拿起竹筷,从尸体的口鼻处轻轻一转,往白布上一擦。

“口鼻内有水珠,及其小淡色血污,乃生前溺水之验。”

谢含辞连忙追问:“等等,陈老。你都没开腹,这都怎么看出来的?”

陈年见她确实一心向学,耐心解释道:“如果这个人是落水,那她的双手和眼睛就是张开的,肚皮微胀。如果这个人是寻死,自己投水,那她的眼睛就会闭上,双手呈握拳状,腹内也会急涨。”

他指了指刚刚擦过竹筷的白布,上面有一抹淡色血污。

“这人在死前必会挣扎,气脉往来,所以口鼻会有水沫流出,如果挣扎间,脚上的鞋掉落,那她的脚趾缝里也会有泥沙。”

谢含辞赶紧去女尸的脚,果然,脚趾间都是湖底的淤泥。

陈年又补充道:“别看尸体最后都是在水里,这溺亡还病患溺死、疾病身死被抛入水中、被人殴打杀死,再推入水中。就算都是寻死,投井的和投河的还不一样,这里的门道太多了。”

谢含辞点头如捣蒜,这京城的仵作真的是很不一样,还没将尸体剖开,就能通过这些细节判断出死因。

二人验完尸,整理好格目,已经天光大亮,谢含辞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出了声,她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年。

陈年并没有笑她,而是对她拱手施了一礼,“今日多谢你帮忙,我看你是真心愿意学习此道,若是来日有机会,可以来提刑司,那里尸体多,我可以多给你讲讲。”

谢含辞连忙还礼。

“今日是我该谢谢您。来日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听二人的口吻,仿佛那每日都有尸体抬进去的提刑司是谁家长满奇花异草的后院一样。

陈年提起了木箱,想了想又重新从箱子里掏出了几副手套,尽数装进了荷包,动作轻柔,又将荷包一整个递给了谢含辞。

“这手套我虽然会制,但到底是徐兴家中传下来的手艺。即便是要学,也合该是从他那里学。”

谢含辞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认真同他道谢。

送别陈年后,谢含辞沿着铺满信白石的小路往客房走去,一只粉色的蝴蝶落在海棠花的枝头,她突然起了玩心,学着话本子里的闺阁小姐,掏出扇子去扑那粉蝶。

蝴蝶受到惊吓后朝着东边飞去,谢含辞也跟了上去,就这样追了那蝴蝶半柱香的功夫,蝴蝶彻底消失在了花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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