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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打开了木盒,盒子里,两块兵符静静的躺着,正是他白天交还给朱棣的北京守备兵符和三卫水师兵符。
陈堪抿了抿嘴唇,淡淡的开口问道:“道衍大师还有其他话传达吗?”
“没有,道衍大师只让奴婢将这盒子呈到侯爷面前。”
小太监摇摇头,将木盒朝陈堪手中递了过来。
陈堪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沉吟片刻之后,陈堪淡淡的开口道:“还请小公公回去转告道衍大师,这东西,本侯就不要了,大师若是要拿去融了铸钱,尽管拿去。”
听见陈堪的回答,小太监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仿佛早就知道陈堪的选择似的,也不多说,只是将木盒合上装入怀中,朝着陈堪施施然一礼,便带着随从远去。
目送小太监走远,陈堪收回视线,摇摇头,也回了小院子里。
今日道衍捡起兵符说要拿去铸钱的时候,陈堪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朱棣不会允许他撂挑子不干,道衍也不可能让他闲着。
所以,这两块兵符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意外。
但是,陈堪不是那种又当又立的人。
兵符既然已经交了,他就不会再拿回来。
也没有必要再拿回来。
兵权这种东西,对于现在的陈堪来说已经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禁锢。
兵权在手,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明朝是这样的,但凡谁手上有点兵,文官们就总是会担心这人会不会以武乱国啊,必须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他,但凡稍有异动,弹劾的奏疏就会像雪花一样飞到帝王面前。
而帝王,同样不会允许某一个人执掌同一支军队太久。
不然时间久了,就算那人没有异心,其他人也不会相信。
陈堪也不例外。
他从永乐三年执掌北京三千人的五千军卒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时间。
同时他征战南洋得胜而归,距离现在也快过去了一年。
战争都结束了这么久,陈堪还把着兵权不放,朝野内外早就有人说他是恋权不放心怀异志。
而今日陈堪之所以这么强硬的和朱棣硬怼,一方面是藉此向朱棣表示他心里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是要趁此机会抽身而退。
不将身上那些太显眼的东西卸下来,陈堪接下来还怎么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呢?
院子里,方氏宗老和郑氏族老的议论声依旧未曾停止。
陈堪也懒得再次理会他们,径直走进灵堂。
灵堂里,已经没了方孝孺的身影。
陈堪在方中愈身旁跪下,见孝子们面前都摆放着食物,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已经滴水未进。
端起一碗米饭,陈堪一言不发的开始往嘴里扒饭。
......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方孝孺来到灵堂,默默的坐在一边开始等候。
陈堪敏锐的发现,方孝孺的眼睛有些红肿。
暗叹口气,陈堪也没去多问什么。
郑氏逝世给方孝孺的打击很大,这点陈堪是知道的,但他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说。
天亮了,方氏兄弟往棺椁下方的长信灯里添加了一点灯油,一群人便默默的开始等候。
昨夜的圣旨上交代得很清楚,郑氏的葬礼将由礼部来接受。
并在八月十六那一日启程返乡安葬。
今天八月十四,距离返乡的日子还有两天时间,但礼部的人今日便会来。
一群人没有等候多长时间,天色微亮的时候,方府外面的街道上便响起了婉转哀怨的丧乐。
那是雅乐,唯有身份地位足够的人去世,才会有雅乐相伴。
听见哀乐的声音,灵堂之中的众人同时起身,在方孝孺的带领下来到府门之外开始等候。
雅乐声越来越近,钟声,鼓声,磬声相和,不多时,街道尽头出现了一杆巨大的招魂幡。
一群人手上绑着白色布条的乐师紧随其后。
再之后,是一架巨大的白色灵车,灵车以四匹白马拖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马车后面,跟着的是礼部早已备好的陪葬品,石马一对,镇墓兽一对,文臣武将石像生各一对,还有各类纸扎,随葬器皿数之不清。
其规模之宏大,足足占据了一整条街道。
队伍及至方府门前停下,队伍之中快步走出一位绯袍官员,朝迎出来的方孝孺拱手道:“下官见过方大人。”
方孝孺拱手回了一礼,开口道:“原祥不必多礼,接下来的事情,有劳原祥替老夫操劳一番。”
原祥,乃是那绯袍官员的字,来人正是礼部侍郎郑声郑原祥。
听见方孝孺的客套话,郑声急忙摇头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方大人不必客气。”
方孝孺回过头对着府内的方氏宗族遣出的知客吩咐道:“替诸位大人奉茶。”
方孝孺一声令下,方府院内,瞬间忙碌起来。
郑声见状,再度朝方孝孺拱手一礼,开口道:“方大人,工部已经连夜遣出工匠二百,以快马赶往宁海县为宁国夫人整备墓葬,下官奉命前来相送礼备金册,随葬用品,,还请方大人查验一番,若无缺漏,下官这便遣人先行送往宁海县。”
“有劳了。”
方孝孺微微颔首,对着陈堪和方氏兄弟吩咐道:“老夫腿脚不利于行,你们去看看吧。”
三人应声而出,朝着灵车之后的随葬用品走去。
郑氏的封号乃是一品宁国夫人,当以诸侯正妻之礼下葬,所以灵车乃是四匹白马所拉。
至于陪葬的东西,墓内的其实没那么多讲究,无非就是一定数量的金银瓷器,陶俑,玉玦,丝绸布帛之类的。
到了明朝,厚葬之风已不如古时那般浓厚,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厚葬容易被盗墓贼光顾。
所以这些东西的数量不多,只是每样一点,以全礼仪。
反倒是墓室外面的东西比较讲究。
比如石马,镇墓兽,石像生,这些东西就是真正的身份象征。
别人一看墓前摆放的这些东西,就知道墓主人是个什么身份。
陈堪和方氏兄弟迅速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回来复命。
“老师,没问题。”
闻言,方孝孺点点头,朝郑声说道:“那便有劳原祥遣人先将随葬用品送至宁海吧。”
“这是自然。”
郑声回了方孝孺一句,迅速对着身后的一众属官招招手吩咐几句,队伍便迅速分成了两拨人。
一波留在方府处理丧事,另一波则是负责运送随葬品出城。
圣旨下达,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情开玩笑,所以不管是留在京师的官员和太常寺乐师,还是负责运送随葬品的官员,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葬礼被礼部带人接手了,便没有方府之人什么事情了。
当然,孝子披麻戴孝守灵这是个绕不过去的过程,所以陈堪和方氏兄弟又回到灵堂。
院子里,凄婉的哀乐响彻天际。
灵堂之中的众人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尤其是方氏姐妹,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
八月十五,中秋节,今年京师的中秋节与往年格外不同。
在朱棣的圣旨没有下达之前,除了官面上的人物和街坊邻居知晓方孝孺的发妻去世的消息,百姓们大多数其实是不知道的。
但随着圣旨明发天下,百姓也不好得像往年一样庆祝中秋佳节了。
所以,今年的中秋节,大多数人都是在一个比较压抑的氛围之中度过。
百姓们也只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吃了顿团圆饭,这个节日便算是过去了。
八月十六如期而至。
一大早,前来替宁国夫人送葬的宾客便差点将方府的门槛踩断。
来的宾客之中,有朝廷的官员,有大明的勋贵,但更多的则是知道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士子。
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是冲着方孝孺的名头来的,也有一部份是冲着陈堪的面子来的。
陈堪被方孝孺临时临了的提溜出来做了迎宾。
迎宾,顾名思义,就是站在门口迎来往送前来方府吊唁的宾客。
本来这个活计该是方氏兄弟的活计,但架不住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方氏兄弟必须留一个守在灵堂,再抽一个出来和礼部的官员招呼宾客。
陈堪心里很悲伤,但脸上还是只能挂着假笑站在门口。
一个上午过去,陈堪只觉得他的脸都有些僵硬。
方府的院子不大,摆不下多少酒席,所以只能在街上摆成流水席。
宾客们前往灵堂吊唁之后,便出门吃席。
这个场景,总是莫名让人有些心酸的感觉。
堂堂吏部尚书府,竟然连一个待客的礼堂都没有,如何能不心酸?
终于,时间来到中午时分,前来吊唁的宾客逐渐散去。
陈堪伸手揉揉有些僵硬的脸皮,忍不住苦笑了几声。
但现在还不到他可以休息的时候。
因为礼部派来抬棺的力士已经到了方府。
这些力士动棺的时候,陈堪这些孝子,还需要当僧录司派来做法事那些和尚的提线木偶。
时跪时起,时不时的还要跟着棺椁绕两圈。
就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等郑氏的棺椁终于被抬上灵车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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