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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说,你们都能明白了吧。”路易温和地注视着两个孩子:“我知道你们还很小的时候,就会有人和你们说,你们是国王的孩子,将来也是要成为国王的,但……无论是荷兰,还是阿美利加,我竭力想要促成的结局都不是这样的。”
“我不明白,”奥古斯特难过地说:“我并不想要成为国王,”我是一个罪人的孩子,他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但您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国家的国王呢?您的光辉完全可以照耀到千里之外。”
“是啊,”路易说:“但太阳要西落,我也会死去,到时候留给那些人的又是什么呢?”他慢慢地说道:“正是因为考虑到那些爱我,信任我,崇拜我的人,我才不能成为阿美利加的国王——想想看吧,那样大的一个地方,一个崭新的地方,我当然可以按照我想要的将它们打造成型,但等我离开这个人世后呢?不管我将它们如何珍爱地捧在手上,它也只有分崩离析一途。”
“您可以将它们留给您信任的人。”巴蒂斯特说。
“我这么考虑过,”路易看向他们,“在你还未来到巴黎的时候,我原先的计划中也只有奥古斯特,现在又多了你,就是因为我也在贪心,希望波旁的姓氏能在新大陆上长久地闪耀下去。”他关爱地看着巴蒂斯特:“哈勒布尔太小了,阿美利加有着可供数千万头野牛奔跑的荒原,耸立入云的高山,如同大海一般的湖泊,那里才是你最终的归处。”
“您愿意让我与巴蒂斯特兄长到阿美利加去做总督,但您不愿意成为阿美利加的国王,是因为您觉得,阿美利加最终无法一体吗?”奥古斯特突然问道。
路易给了他一个鼓励与肯定的眼神:“是的。”
“您甚至没有尝试一下。”
“你可以去尝试一下啊。”路易说,不顾两个孩子诧异的神情:“你也是,巴蒂斯特。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我也会试一试,但我现在,”他比了一下台球桌:“我必须留在这里,我要处理的问题已经足够多了,而阿美利加都是那样的远。”
“您的军队与子民难道还会背叛您吗?”
“我还在成年之前就经历过两次投石党叛乱,”路易平淡地说道:“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与生俱来的忠诚,没有顺理成章的获得,也没有持之不渝的连接,一个二十岁的人看八十岁的自己会觉得他如同一块腐朽的棺木,一个八十岁的人看二十岁的自己也会觉得他就是一头鲁莽的小猪,又何况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呢?
他们在遥远的地方,面对着陌生的土著与动物,迥然的气候,荒凉的原野,击败了敌人,建起了家园,靠着自己的双手种植与收获作物,猎取了数之不尽的皮毛,正要舒舒服服地休息的时候,一个他们完全不认得的人走过来,要带走他们的财产——因为他们要向只在钱币的正面见过的国王陛下纳税,孩子们,平心而论地想想,他们会愿意吗?”
“您也可以……”巴蒂斯特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当然……
路易笑了,“是啊,我可以不收税,也可以不在那片土地上施行法兰西的律法,也可以通过招募而不是征召来补充军队里的新血,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紧紧地握着权杖不放呢?在明知它几乎无用的情况下。”
“但您一直对那片大陆十分关心。”
“因为如果法兰西不插手,”路易说:“它就会成为英国经济再次腾飞的基础,”他随手一划,将几个台球拨弄到一边:“让敌人强壮就是令自己虚弱,另外,我同样希望阿美利加能够滋养法兰西,只是我不会如那些昂撒人那样暴戾冷酷,毫无人性——事实也证明了,和平与友谊未必会成为发展的绊脚石。”
“您说的很对。”巴蒂斯特点点头,现在布鲁塞尔都有印第安人出没了,人们也习惯了与红棕色皮肤的人如常相处,反正只要到得到印第安人也都受过了洗礼——除了罗马教会一直嘀嘀咕咕地说,这些印第安人的信仰只是浮于表面,因为他们到现在也弄不清新教与天主教的区别——这也是因为路易对于宗教战争的警惕心一向是最高的。
在路易十四的领地里,你可以是天主教徒,或是新教教徒(胡格诺派教徒),甚至是巫师,你们也可以互相翻白眼,吐唾沫,两三个人一起约定了打架也可以偶尔为之,但如果事情发展到群殴,或是多于十人的公开游行,国王的警察与军队就会赶来干涉了。
阿美利加有不少胡格诺派教徒迁移了过去,也许他们认为,到了那里,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毕竟那里的国王代理人是新教教徒绍姆贝格元帅,他们没想到的是,绍姆贝格元帅也早被国王陛下带坏了——他不喜欢罗马教会,却不妨碍他一样讨厌借着信仰生事的小人……
印第安人在这种氛围下,要让他们受到什么深刻的影响就别想了,他们原先的信仰相当原始,大部分人包括祭司在内又是那种性情疏朗的家伙,别说新教与天主教,他们索性就是将三个信仰糅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种“新新教”,无论天主教还是新教,还是印第安人的原始信仰,都能在其中找到痕迹……但他们可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是个虔诚的教徒的。
“你们到了那里也要注意这点。”路易提醒说。
“你刚才说,如果我们愿意,尽可以去尝试一番。”巴蒂斯特忍不住说道:“您是说,我们可以争取成为那个国家的主人么?”
“我并没有拿走你的野心,孩子。”路易说:“我站在这里,舍弃了阿美利加的权柄,是因为我知道我就算拿到了,结果也不会太好——除非我,或是我的继承人到新阿姆斯特丹或是蒙特利尔去,一个国王是不能离开他的国家的。”他看着巴蒂斯特:“但你和奥古斯特不同,你们具有天生的优势——那就是我给予你们的支持,虽然我并不认为……好啦,别生气,我并不是小觑你们,但……还是那句话,那是一个多么辽阔的地方啊。”
巴蒂斯特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他摇摇头:“大概不行,”他对奥古斯特说:“现在在阿美利加最有威望的应该是绍姆贝格将军,对印第安人来说则是‘牛角’,等到我们去了蒙特利尔或是其他地方,要建立起威信是件很难的事情。”
“爸爸也是通过战争来建立权威的,”奥古斯特说:“而阿美利加已经没有战争了。”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让民众的生活变得富饶起来。”巴蒂斯特的话让奥古斯特笑了起来:“是的,也和我们的爸爸一样。”他顿了顿,“但陛下之前也说了,无论我们怎么做——我们都是那些向民众收税的人,他们原本是可以不需要我们的——除非我们能够给他们他们无法拿到的东西。”
“有什么是他们需要而又无法得到的呢。”巴蒂斯特说,他想起了布鲁塞尔,布鲁塞尔原本有着十分兴盛的染织业,商业也极其发达,等他的母亲被册封为布鲁塞尔公爵夫人之后,她自然也成为了扼住这些商人与手工业者喉舌的人,作为她的儿子,巴蒂斯特即便不喜欢,也要仔仔细细地为母亲打理这些事情。
布鲁塞尔无疑是能够迅速反哺法兰西的地方,不过随着国王的学者与巫师们的发现与发明被应用到现实里,布鲁塞尔的商人们反而要开始依赖法兰西的钢铁、燃料与纺织机,直至蒸汽轮船的输出,而阿美利加,要比布鲁塞尔还要荒凉一百倍,虽然印第安人并不是他们最初以为的那种野蛮的动物,但在五年前才开始接触现代科学的他们要在短短几十年里追赶上法兰西这艘巨舰还是不可能的。
“最少也要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吧。”巴蒂斯特说,他的眼睛里发出光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他说。
奥古斯特听了,却有点犹豫:“听起来这会是一桩很重要的事情,”他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也许……”让国王挑选一个得力的大臣过去会更好?
“父亲这样说,”巴蒂斯特说:“就是因为考虑到将来的五十年法兰西与阿美利加必须保持一个缓和的友好关系吧。”虽然有人发出那样的狂言:这个世界不需要国王,但这纯粹是痴人说梦——等到路易十四去世,将来的法王就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长小路易,也就是路易十五,如果没有这层血缘关系——举个例子,如绍姆贝格元帅,他的倡议与举措只怕很难再如现在这样在凡尔赛的宫廷中畅通无阻——因为他不是一个波旁,必然会有人或真心,或假意地认为他有意自立为王。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米兰大公,斯福尔扎,一个卑微的雇佣兵,留下的遗毒倒是一直延续到今天。但如果是波旁,那就不同了,别的不说,看看波兰的孔代亲王与意大利的科隆纳公爵卢西安诺吧,他们都是国王的亲眷,所以人们也愿意接受他们的统治。
如果有巴蒂斯特与奥古斯特作为阿美利加与法兰西之间的桥梁,对凡尔赛的人们来说,就像是当初阿方索五世将那不勒斯分封给私生子那样,他们也是愿意接受……“陛下似乎并不认为我们能够成功呢。”奥古斯特若有所思地说:“不然您不该担心我们会发生争斗吗?”
“世界在前进,”路易说:“孩子们,阿美利加是一个新地,但也正是因为是个新地,就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它会疯狂地吸收掉外界的每一份知识,所以,它的进步甚至会比巴黎与凡尔赛更快——尤其是,它在最初的时候,本来就是没有国王和教会的。”
他放下球杆,走到窗前,“我知道不久前有人在咖啡馆里演讲,说法兰西应当继承来自古希腊、罗马的遗产,恢复共和制,舍弃帝制,结果他被人从高台上揪下来,拖到街上打了一顿。”
“但这是不可能的,”奥古斯特下意识地说:“看看现在的法兰西吧,如果没有您,它早就衰落甚至分裂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人们还没有这样的力量。”路易说着足以让蒂雷纳子爵或是孔蒂亲王,又或是任何一个臣子惊恐到昏厥过去的话:“当初我有意普及教育,马扎然主教就对我说,如果我让子民们睁开了眼睛,他们就不会甘心继续被捆绑在沉重的石磨上了,他们先是会思考,然后就会提出疑问,之后就要反抗了。”
巴蒂斯特睁大了眼睛,“但您还是这么做了。”
“是啊,因为我说,我不想给一群猴子做国王。”路易说:“如果是在三百年前,不,哪怕是在一百年前,我都会设法将你们推上王座,但今天,我不想那么做,因为……”他说:“我都能看到王冠落地的景象,唯一的区别是有没有脑袋跟着一起掉下来。”
“但您是那样的伟大……”奥古斯特喃喃道。
“或许有人能够千万年地受到人们的尊崇,”路易说:“但我肯定不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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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国王陛下对两位年少的公爵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两位公爵守口如瓶,只是神色看上去都不太好,但人们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陛下有意将他们派遣到新大陆去做总督的缘故。
现在荷兰必然会成为法国的一个大行省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情了,路易十四甚至不愿意让他的私生子继续留在布鲁塞尔——不过公爵的封号无需更变,他将新大陆的一个城市重新命名为布鲁塞尔,也就是新布鲁塞尔。
然后,国王陛下特意派出了孔蒂亲王作使者,接回了蒂雷纳子爵,荷兰局势已定,接下来的事情却非常耗人心力,陛下将这些事情丢给了维拉尔将军,好让蒂雷纳子爵得以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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