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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发了几天热,就死了。”
奥比涅夫人才说完,房间里的人,从国王陛下到奥尔良公爵,从奥尔良公爵到旺多姆公爵,又从旺多姆公爵到孔蒂亲王,最后到邦唐,无不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作为一个国家的主人,无数人阿谀与憎恨的对象,能够寿终正寝的君主并不多,死法也是各种各样,有战死沙场的,也有因为生病而被御医弄死的,还有被妻子与妻子的爱人谋杀的,还有因为一下子吃了太多美味而椰丝,或是在上厕所的时候被刺客一刀子戳进……哔的——但詹姆斯二世竟然是这样死的,实在是太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从果实就能看到根源,若不是这位野心勃勃的先生一向表现的过于冷酷无情,他的妻子与女儿也不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去死。
“您说几天,”旺多姆公爵问道:“白金汉宫那里难道就没给出任何反应吗?”查理二世如何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按理说,詹姆斯二世应当没法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受了油膏,在妻子与女儿的环绕下死去才对。
奥比涅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诸位……”她犹犹豫豫地说:“也许你们也听说了……”国王有“小鸟”么……
“您正逢其时,夫人,”奥尔良公爵说:“所以尽管说吧,我们有心理准备。”
“查理二世去世的时间可能要比公爵还要早些。”奥比涅夫人说,虽然约克公爵已经称王了,人们也改用詹姆斯二世来称呼他,但出于谨慎,她依然这样称他为公爵:“听说,他当晚就知道了公爵被雷电劈中,性命堪忧的事儿——当时他正在用晚餐,刚丢进嘴里一颗蜂蜜杏仁,结果因为大笑而呛进了气管,侍从们好不容易七手八脚地把那颗要命的玩意儿弄出来,呛咳引起的窒息又导致了中风……”
“哎呀!”众人不由得齐齐喊了一声,中风是一种顽固又奇特的病症,别说是现在的医生,就连巫师也没法弄清楚这种疾病的发病原因与治疗方式,查理二世的王后立刻从汉普顿宫赶到了白金汉宫,她和查理二世的儿子方才去世,现在眼看着就要送走自己的丈夫——虽然她竭力挽回,但也只是留了查理二世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查理二世比他痛恨的弟弟还要早些去世,据说离开的时候浑身打了不少洞,好将“坏液体”引出来,却无济于事——除了让他更加痛苦与衰弱。
路易十四估算了一下,查理二世是30年生人,如今也五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上位者时常没有任何限制地饮酒、摄入大量的脂肪、蛋白质与糖分,伦敦距海不远,查理二世的餐桌上还要多出许多鲜美的贝类、虾和海鱼,他早几年就有了痛风的症状,想必其他疾病也没放过他——他之前又才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年纪大约也生不出孩子了,没想到又紧接着听到了约克公爵被雷电击中命不久矣的消息,大悲大喜,发生严重的中风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唉,您说的这样详细,是因为有人告诉您了么?”
“是啊,陛下,正是我的保护人,约克公爵夫人。”
在约克公爵奄奄一息,而查理二世的死讯尚未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圣詹姆斯宫里人人自危,男人们前途无光,时刻担忧着自己会被作为叛国者送上刑台——就算是在开明宽容的法国,叛国罪依然是一桩会被施加三种到五种酷刑不等,然后斩断四肢,shengzhi器官后处死的罪名,英国更不例外,爱德华一世就曾对爱尔兰的反叛者首领施加过这种刑罚,据说他的哀嚎声响彻天宇。
女人们呢,她们不是陷入了迷茫,就是一派慌乱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等到有侍女跑出去,反而被暴徒凌辱杀害,赤身露体被抛在街道上的事情发生后,公爵夫人当机立断,在奥比涅夫人的帮助下,重新收拾了圣詹姆斯宫——自从路易十四给大公主陪嫁了一队侍卫后,其他的国王们纷纷效仿,有些是在女儿出嫁的时候陪送,有些女儿虽然出嫁了,却也送了一队人。
公爵夫人为了避免引起丈夫的不满与嫉妒,将这对不过三十人的火枪手们藏在了里士满,他们听了主人的召唤,当然日夜兼程而来,赶来后立即让城堡的秩序为之一清——别看只有三十人,公爵夫人与奥比涅夫人这下子可了解到法国国王那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有完全站在你这边的力量,真让人安心,也让人更勇敢,更冷静。
这时候,来自于查理二世的妻子,也就是英国王后,葡萄牙公主的使者也来到了圣詹姆斯宫——在这个国王也要上战场的年代,能够拖延这么些日子已经算是幸运了,公爵夫人平静地接受了王后的旨意,和使者一起去了白金汉宫,到了那里,见了王后,她才知道,原来国王已经死了。
两个未亡人面面相觑,说起来她们还真是相似,外国人——查理二世的王后是葡萄牙公主,公爵夫人是摩德纳公爵之女;天主教徒——是的,活见鬼的她们都是,只不过之前的攻击大多落在公爵夫人身上;没有孩子——她们都怀过孕,但不是死胎就是夭折。
具体她们在密室中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等到国会与贵族们参与进来,她们发挥的余地就小了:“查理二世是如何去世的额,正是王后告诉了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又告诉了我的。”奥比涅夫人说:“我们又共同设法隐瞒了几天,直到查理二世与他兄弟的尸体都发臭了,王后与公爵夫人才不得不公之于众——不过在这之前,她们设法将安妮——就是公爵的次女藏了起来,并召唤爱德华.海德,克拉伦登伯爵以及他的儿子们入宫,在大部分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前,克拉伦登伯爵又联系一批愿意支持他们的人,他们与后来的人,我是说,反对者们对峙了起来。”
“伦敦那时候的战役已经结束了,英国并不执行萨利克法,”路易说:“那么安妮公主就是理所应当的继承人。”
“但国会并不承认,至少不愿意就这样承认。”奥比涅夫人说:“他们原先就撰写了‘权力法案’要对国王做出限制,现在更是得寸进尺,具体的在我带来的信件里,陛下,不过您看了就知道啦,很显然,英国人在背弃了教会之后,又背弃了国王。”
“我已经看过了。”路易说:“不奇怪,权力是样好东西,不然为什么人人要去争夺呢。”
“查理二世的疯狂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也壮大了他们的怒意,陛下,如果您是英国的国王,他们肯定是不敢,也不愿意这么做的。”
“这句话您可就说错了,”路易十四说:“有多少罪行正是借着正义、自由与荣誉的名头肆意横行,让人们得了利益又能安抚良心的?谁也不知道,但无可如何,这些英国议员们所作的事情肯定是其中的第一桩,哪怕是亚瑟王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手中的权力,遑论是他们的敌人,我呢?”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奥比涅夫人:“您曾经做过英诺森十一世的使者,看来您这次又是要做英国王后与公爵夫人的使者了,看来他们交给了您一项沉重紧要的任务。”
“正是如此,”奥比涅夫人站起身来,向路易十四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而后说道:“我并不是一个正式的使者,但我确实带来了王后的口信。”
旺多姆公爵与奥尔良公爵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他们都猜到了一些,奥比涅夫人也略微放宽了心:“陛下,”她在国王的示意下重新回到座位上,“王后有意邀请奥尔良公爵之子前往伦敦,与安妮公主缔结婚约,共治英格兰,苏格兰与爱尔兰以及斯图亚特王朝在新大陆所有的殖民地。”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这个可能早在他们得知英国议会有意邀请奥兰治的威廉三世成为英国国王就知道了,威廉三世的母亲是查理一世的妹妹,奥尔良公爵之子小菲利普的母亲也是查理一世的妹妹,没理由威廉三世可以,小菲利普就不能,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小菲利普是天主教徒,但看路易十四的大公主嫁到瑞典后就毫不犹豫地改信了新教来看,路易十四应该不会在乎弟弟的儿子信仰什么。
“这是一桩重要的事情,夫人,”路易十四和善地说:“您可以在枫丹白露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让我们来想想该给出一个怎样的回答。”
奥比涅夫人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也知道这时候留在凡尔赛宫反而会迎来过多的注视,枫丹白露反而清净,“这正是我渴望的,陛下。”她说,而后向国王陛下行了礼,告退了。
等到房间里只有自己人了,奥尔良公爵就毫不迟疑地一伸手,从国王手里抽出那封信来看,王后当然不可能亲笔写这封信,在里面泄露的内容也不多,但不用别的,只要看这几条:
1.英国国王不能是天主教徒,必须皈依英国国教——这倒无所谓,就连普鲁士的大郡主也有可能皈依新教呢。而且他们的祖父,也就是亨利四世,也是从新教教徒(胡格诺派教徒)转为天主教徒,才能继承法国王位的,对君王们来说,信仰有时候也不过是类似于擦屁股纸异类的东西。
2.直接依附国王的人,不能担任下议院的议员。
3.国王所作的一切决定,政府的命令,必须有枢密院成员签字才能起效。
4.法官的任免权属于议会,议会定罪的人,国王无权宽赦。
5.圣职任免权属于坎特伯雷大主教,但大主教的人选由国会指定,国王决定是否由此人担任大主教一职……
看到这里奥尔良公爵就冷笑了起来,“他们这是需要一个国王,还是需要一幢摆设用的圣像呢?”他一边将信件转给旺多姆公爵,一边说道:“葡萄牙的公主显然有意为国会引入一个敌人,好让她从中取利。”
“这正是我不能决断的地方。”路易说:“也许是我一直以来的行为让她们产生了错误的想法,我并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听到这里孔蒂亲王在国王的身后做了一个鬼脸:“她们以为我会如同一条饥饿已久的鱼儿那样迫不及待地咬上鱼饵。”
“您不是这样的人,您超级软心肠的,”旺多姆公爵理直气壮地说着让孔蒂亲王目瞪口呆的话:“您若是那种只看利益的人,王太子的妻子就不会是葡萄牙公主,大公主的丈夫不会是瑞典国王,就算是大郡主,您也没答应把她嫁给卡洛斯二世,而为她选了普鲁士的王太子了。”
“但这桩婚事又不同一般。”路易看向弟弟:“这可是一顶王冠。”
“与其说是王冠,倒不如说是绞刑架上的绳圈。”奥尔良公爵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无比厌烦地说:“英格兰今后必然是法权胜过王权,国会凌驾于国王之上,这桩婚事并不能为法兰西,或是小菲利普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进一步引发人们的忌惮……”法国的奥尔良公爵之子到了伦敦,在种种限制下也与嫁到外国的公主没什么不同,你若是碌碌无为,会被人指责尸位素餐,你若是努力进取,会被人认为野心勃勃,一旦出现了什么天灾人祸,你就是推出来抚平人们愤怒的替罪羊。
“但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对小菲利普,还是我们的,”路易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奥尔良公爵坐下:“你晃得我头晕,弟弟。”这个邀请事实上和大郡主的婚事非常相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不想做英国国王的法国国王,也没有不想做法国国王的英国国王”,当初同时统治着两个强大国家的亨利六世让他之后的每一位君王都嫉妒得发狂,虽然这位国王的下场是在伦敦塔里被逆贼砍了头。
但想想吧,凡尔赛的人们只因为卡洛斯二世是西班牙的国王,就愿意把大郡主嫁给这么一个魔鬼(那时候卡洛斯二世表面上似乎是个好人,但私下里什么样谁都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只要改信,娶约克公爵的女儿就能得到一个国家,他们还不欢欣鼓舞地跑过来促成此事?
但仔细一想,这桩事情对法兰西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首先,正如路易所说,一旦奥尔良公爵的儿子成了英国国王,他们对其就再也没有任何权利与义务可言;其次,英格兰、苏格兰与爱尔兰三岛孤悬海外,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完全可以形成独有的经济与政治体系,王权处处受限,上至女王(安妮)下至平民对法国的一切充满戒备,想如西班牙那样,通过派驻军队与官员的方式逐渐使之同步与同化,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后,或许都不用等到路易十五亲政,英国和法国又会结束短暂的结盟,回到现在的敌对状态或是更糟,若是小路易因为亲情与奥尔良公爵受到掣肘或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今天凡是支持这桩婚事的人个个都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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