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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官员过来向赵竑见礼,兵部侍郎魏了翁打量着场中激烈的比试,兴致盎然。
“陛下亲临玉津园,将士们的兴致很高啊!”
其实他心里很是怀疑。搞一个军中比武,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折腾吗?
年轻人,甫登大位,还是太冲动了点。
“陛下文韬武略,精力充沛,老臣望尘莫及啊!”
沿海制置使、庆元府知府、大宋宗室赵善湘捋着白须,笑呵呵拍着马屁。
赵善湘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八世孙,赵竑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世孙。按辈分算,赵竑还得叫赵善湘一声“爷”。
可是,“爷”如今在“孙子”面前,不得不装孙子。
他有些不明白,皇帝找他来,到底有何要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难道说,皇帝要整饬海防武备吗?
“赵卿,你执掌沿海制置司,是不是觉得有些聊胜于无呀?”
赵竑看着这位赵宋皇室,直言不讳。
宋室南渡,宋高宗赵构为防御金人从海上偷袭,设立了沿海制置司。沿海制置司最初只有一个官署,其后分为浙东沿海制置司和浙西沿海制置司,分别驻于平江府许浦镇和庆元府定海县,两司废置不常,最后只有浙东沿海制置司保留了下来。
沿海制置使位于庆元府,例由庆元府知府兼任沿海制置使,其日常政务由副使负责。沿海制置司本是军事部门,但多年海战无事,战事多发生于江淮内河,形同虚设,偏于民政。
堂堂的沿海制置司,管辖南宋数千里的海岸线,却只有六千水军,还不知道兵员是不是额。
水师,那可是开疆拓土,殖民移民的根本。
最关键的是,作为大宋天子,他不但要整饬武备,强军强国,更要把军权抓在手中,如臂使指。
士大夫掌控军权的旧历,绝不能再现。
而这,也是他创办讲武堂的另一初衷。
“陛下,我大宋水师,多备于江淮内河。海上没有战事,自然是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赵善湘尬笑一声,轻声回道。
对南宋而言,在与金人对战时的国防布局和形势方面,江防始终为第一要位,其次边防,最后才是海防。金宋历次战事,长江是双方攻防的焦点所在,也是贯穿南宋两淮、荆襄、川蜀三大防区。故江防是宋廷最重要的国防重心所在。
“形同鸡肋?”
赵竑看了一眼赵善湘,眉头微微一皱。
“朕可是听说,东南沿海海盗猖獗,难道这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吗?”
“陛下,臣并非此意!”
赵善湘心头一惊,赶紧肃拜而道:
“陛下,我朝沿海寇盗猖獗,由来已久。定海虽处于出海口,护佑京师,控遏海盗,但因为海防无事,武备废弛,水军缺额,战力堪忧。海盗谙熟海上,人多势众,已然成了气候。定海水军兵少将弱,有心无力。请陛下圣断。”
“你怎么不说吏治腐败,官吏如狼似虎,以至于百姓忍无可忍,铤而走险?”
赵竑毫不客气,厉声说道。
总把原因归于客观,即便是没有水军,只要吏治清明,百姓也不会入海为盗,更不用说形成气候。
“陛下,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赵善湘身子颤抖,就要跪下来给“孙子”磕头请罪。
新皇可不像先帝,随意糊弄。
“免了吧。朕无意怪罪于谁,只是想整饬海军,未雨绸缪。你有什么建议吗?”
赵竑温声说道,眼神示意,卫士赶紧把装模作样、膝盖微弯的赵善湘扶正。
南宋后期政治腐败,积弊重重,身处其中,只能随波逐流,因循守旧。要改善海防,也不是赵善湘一人力所能及。
“陛下,水军之事,一贯都是由庆元府节度判官吴潜经手。吴潜曾是嘉定十年丁丑科的状元,精明强干,年富力强,臣请陛下授吴潜沿海制置副使,召他前来奏对。”
赵善湘肃拜而道,看样子无奈之下,要撂挑子。
“科举状元?吴潜?他现在何处?”
赵竑不由得一愣。这个赵善湘,倒是个心胸开阔之人。
科举状元,能胜任军事吗?
“陛下,今年五月,吴潜父吴柔胜逝世。冬十一月刚刚安葬,吴潜居家为父丁忧。臣已经让人召他前来,如今正在玉津园中。请陛下召他面圣。”
赵善湘赶紧奏道。看来,他已经做了准备。
“赵卿,你真是敬业、有备而来啊!举贤不避亲,朕很欣慰。好!”
赵竑点点头,卫士心领神会,离开了高台。
夺情面圣!可见吴潜此人,还是有些本事。要不然,赵善湘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赵善湘,这位大宋宗室,还是有些节操,属于官员中肯做事的那一种。不像那个刑部侍郎赵汝述,简直是狗屎一堆。
“谢陛下谬赞,臣惶恐!”
赵善湘连连谢恩,暗暗擦汗。
新皇明察秋毫,幸亏他准备充分,要不然可真要在皇帝心中留下恶名了。
赵善湘汗流浃背,如释重负。赵竑哈哈一笑。
“赵卿,放松些,你不错。在我大宋宗室里面,你已经是肯做事的干吏了。不像那个赵汝述,百无一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起来朕都觉得恶心!”
赵汝述这样的人,狐假虎威,甘为鹰犬,拿着那么高的俸禄,不干人事,真是个天大的讽刺。
赵善湘和魏了翁目光一对,都是讪讪而笑。
新皇这损人的话语,可是够直接的!
“魏卿,你也不错。修葺玉津园,组织挑选禁军,井井有条,朕没看错你。”
赵竑话音一转,目光转向了面带笑容的魏了翁。
“魏卿,殿前司和步军司的将士名目,兵部都统计出来了吗?”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目光依然扫向场内。
他之所以前来,还选择了玉津园,一是为了提倡军中练武之风,另外一个就是临安城禁军的重新布置,包括步卒和水军。
“陛下,这是殿前司和侍卫步军司禁军的花名册,请陛下观阅。”
魏了翁恭恭敬敬,把统计出的花名册放在了桌上。
赵竑拿起来禁军名册,仔细看了起来。
三司禁军,殿前司和侍卫步军司在临安城,侍卫马军司却是在建康府。金陵城濒临大江,已经是前线,侍卫马军司放在金陵城,也是确保金陵前线的驻守安。
“陛下,殿前司和步军司,两浙路将士两万九千余人,江南东路将士一万六千余人,福建路一万五千余人,京西南路六千人,两淮一万一千余人,京湖路约万人,两广约七千人……”
魏了翁一一道来,如数家珍,看来下足了功夫。
果然是浙江子弟最多,占了三成多。
强干弱枝,不知道把最精锐的十万禁军放在临安城周围,到底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作用?
是来防老百姓吗?
“如果除去殿前司的水军,还有多少步卒?”
赵竑思索着,继续问道。
“陛下,临安府的许浦水军,以及澉浦水军,共一万三千人,归属殿前司水军,大都是两浙路和江南东路子弟。除去水军,殿前司和步军司还有八万一千人。”
赵善湘接着回道。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步卒水军一起调整吧?
殿前司水军为许浦水军和澉浦水军两部,许浦水军位于苏州,澉浦水军则位于杭州湾北岸,接近出海口。另外还有定海水军六千人,隶属沿海制置司,位于宁波和广东福建沿河,伊然已是海上。
而定海水军六千人,才隶属于赵善湘治下的沿海制置司。
六千海军!
赵竑微微摇头,稍稍思虑片刻,这才说道:
“魏卿、赵卿,你们说,将殿前司的将士分驻到原籍,俸禄不变,你们觉得如何?”
淮东和京湖是前线,需要精兵强将。让将士们回原籍,更能保家卫国。
“陛下,回归原籍,下面的士卒不会抱怨。关键是那些军中的中高级将领,他们恐怕会比较难办。”
“陛下,魏公所言极是。那些个将领习惯了临安城的安逸,许多人在临安城有田产物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动。”
魏了翁和赵善湘一前一后说了出来。
中高级将领!
赵竑冷冷一笑,沉思片刻,这才说道:
“董宋臣,拟旨,把两淮的一万一千人,京湖路的万人,江南东路的一万六千将士,各自调往淮东扬州、京湖襄阳枣阳、江南东路建康府,回归原籍。将士饷银不变。”
中高级将领,习惯了安逸。
就是要打破他们的坛坛罐罐,让无能者统统滚开。
赵竑的话语,让魏了翁和赵善湘都是吃了一惊。
这样粗粗算来,殿前司和步军司九万四千人,一下子就去了三万七千,只剩下了五万七千人。
如果除去殿前司水军一万三千人,可只有四万四千人的步军了。
“陛下,如此一来,拱卫京师的禁军,会不会太少了些?”
魏了翁有些担心。
自宋室南渡,临安城周围的禁军,一直维持在十万左右。一下子减了四成,京师的安危,似乎让人堪忧。
“有什么可以担心的?难道说,四五万禁军精锐,还护卫不了身处大宋腹地的临安城吗?”
赵竑冷冷一声,把名册放在了桌上。
“不但这三万七千人放回原路,就是殿前司和步军司的所有禁军,也要进行筛查。凡是吃空饷、喝兵血的那些狗屁事情,决不能在本朝发生。边患重重,军人总是要打仗的。不打仗的军人,算是军人吗?国家养着他们何用?”
故土难离。这三万七千禁军,都是边地户籍,回家乡边地效力,天经地义。
况且,身处大争之世,不打仗的禁军,还能算是军队吗?
“陛下圣明!正是该细查一番,以免军中有人欺上瞒下,辜负圣恩。”
魏了翁连连点头,附和着皇帝。
虽然说殿前司和步兵司处于天子脚下,受到的限制太多。但总有人铤而走险,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作祟。
“魏卿,你回去和宣甑商议一下,他是兵部尚书。如今冯数、李唐和许胜等人执掌临安禁军,正好可以整饬武备,肃清军中积弊。”
从修葺玉津园,以及选调殿前司禁军可以看出,魏了翁可堪重用。而之所以没让魏了翁亲自去办此事,也是因为魏了翁另有他用,目前的态势下,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魏了翁和赵善湘一起领旨,都是暗暗佩服。
新皇雷厉风行,大刀阔斧,让人眼前一亮,值得期待。而整饬武备,清除殿前司军中积弊,这倒是一个好的机会。
不得不说,赵竑霹雳手段,斩钉截铁,这一手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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