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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一天,历城郡内张灯结彩。
在史文辉一系列举措下,很快便收拢了民心。
这让原本萧条的历城,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繁闹。
发钱发粮,免除苛捐杂税甚么的都是次要,最主要的原因,是商道通了。
虽只通了淄州与青州,但商业一旦开始重新运转,必然会让城中热闹起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一个活字,生动形象的阐明了商业运转,对一城乃至一国繁华景象的促成。
这段时日,韩桢一直在整编西军。
一共三万六千余西军战俘,剔除一部分老弱病残后,精简成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与先前的西军营合并,一齐编入青州军,为第二军。
至于裁掉的老弱病残,就地安置。
方法与当初安置武卫军与镇海军如出一辙。
济南府中富商大户以及官员被屠戮一空,收归了二十余万亩的良田。
为此,韩桢特意从益都与临淄临时征调来了数百名胥吏,使得整个济南府能够重新运转。
这些个胥吏都是人精,知道机会来了,一个个卯足了劲的办差。
县长在此,且济南府百废待兴,这个时候不表现,还想等到甚么时候?
锁厅试是一个途径,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定然会不拘一格降人才。
哪怕只是暂代,对他们而言,也是相当宝贵的经验。
军营中,四万新编青州军士兵,正在整军备战。
战俘营里,韩世忠与吴玠靠坐在背风的草垛上,一边享受着冬日暖阳,一边静静看着士兵们忙碌。
韩世忠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分析道:“这些反贼的粮草不多了,看样子是打算趁着粮草短缺之前,拿下整个京东路。”
“京东路已无兵可用,而今反贼气势大盛,最多两个月……不,一个月就能拿下山东。”
考虑到反贼手中威力几如天罚的火器,吴玠觉得一个月,已经算比较保守的了。
以往,攻城是拿士兵的命来填。
有此火器后,战争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将火器绑在三弓床弩的箭矢上,点燃之后,立刻锤动扳机。
城墙之上士兵比之野战时更加密集,一枚火器至少能收割四五十条性命。
只需几轮狂轰滥炸,便可轻松占据城墙。
“唉!”
韩世忠叹了口气,神色感慨道:“若西军之中有此火器,哪轮得到西夏人逞威,早就打到兴庆府了。可惜,如此神器却掌握在一介反贼手中,着实可惜啊!”
“西夏人就不劳你这手下败将费心了,俺自会出手!”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转头看去,只见刘锜不知何时,摸到了草垛旁。
“哼!”
韩世忠冷哼一声:“凭你也敢称俺为手下败将,若无火器,真刀真枪的拼一场,你等反贼必败无疑。”
刘锜嗤笑道:“死鸭子嘴硬!”
韩世忠蹭的一下站起身,怒目而视道:“逞口舌之利,算不得好汉,可敢与俺再战上一场?”
“伱很能打吗?”
平淡中透着威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的踏入战俘营中。
韩桢!
吴玠瞳孔猛地一缩,韩世忠则一言不发的重新坐下。
他自问悍勇,但眼前这个人,应当不属于人的范畴。
见到这一幕,刘锜顿时乐了,笑道:“欺俺年少,算甚么英雄豪杰,有种与我家县长打一场。”
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韩世忠强压下心头火气。
这个真打不过!
上次借着战马之利,都不是一合之敌,若是步战,只怕会输的更惨。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韩世忠只觉眼前光线一暗。
微微抬起头,入眼是黑光铠上的描金龙纹,再往上,韩桢的面容隐没在耀眼刺目的阳光之中。
上下打量了韩世忠一眼,韩桢缓缓开口道:“你便是韩世忠?”
“正是!”
韩世忠努力瞪大眼睛,不想堕了气势。
这时,却听一旁的刘锜催促道:“你这泼韩五,怎地这般没礼貌,见了本家二叔,还不行礼问候。”
闻言,韩世忠转过头,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俺家二叔,早些年便害病去世,如今坟头青草怕是已经快三尺高了。”
吴玠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羞辱我等。”
“倒是有些胆魄。”
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以你等的才能,在赵宋可惜了,可愿追随于我?”
韩世忠神色坚定道:“俺韩世忠虽出身卑微,但食宋之禄,当为宋臣,岂会投贼。”
“呵!”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目送他离去,韩世忠与吴玠也没了晒太阳的心思,起身回到营帐之中。
营帐里,杨惟忠躺在床上,神色苦闷。
前几日,他偶感风寒,韩桢命军营给他开了药,但却没甚么大用,这段时日一直卧病在床。
韩世忠上前问候道:“都统,可好些了?”
“好些了。”
杨惟忠点点头。
韩世忠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
杨惟忠问道:“方才韩桢来了?”
“这反贼想要拉拢我等,被俺一口回绝了。”韩世忠如实答道。
闻言,杨惟忠缓缓说道:“他身边的那个刘锜……”
“那个刘锜端的可恶,迟早俺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说起刘锜,韩世忠心中便升腾起一股怒气。
杨惟忠摆摆手,却说道:“俺之前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这几日细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乃是刘仲武的幼子。”
“甚么?”
韩世忠与吴玠纷纷一愣。
刘仲武,提举明道宫,泸川军节度使兼熙州知州!
镇守边军多年,且有收复河湟之功。
如此人物,乃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幼子却在反贼麾下当将军,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如炸雷一般,震得韩世忠二人脑子嗡嗡作响。
待回过神,吴玠讷讷地说道:“可……可刘将军位极人臣,虽比不得狄汉臣,但也算位高权重。为何要让幼子,投奔反贼?”
“难道刘将军有反心?”
韩世忠小声说出了心中疑虑。
“不会!”
杨惟忠虚弱的摇摇头,解释道:“俺虽与刘将军不甚亲厚,但也知他性情刚烈,乃忠义之士,非是司马懿之流。况且,刘将军近两年身染重病,一直卧榻在床,只怕没多少日子了。”
“那是为何?”
这下子,吴玠更加疑惑了。
杨惟忠也想不明白:“其中细节,我也不清楚。”
韩世忠皱眉道:“刘锜投了贼,就不怕官家怪罪,祸及家人吗?”
杨惟忠意味深长道:“若是败了,自然会祸及家人。但现在胜了,反而无事。”
两人并非莽夫,略一思索,就领悟了杨惟忠话中的意思。
是的,眼下这个局面,官家非但不会动刘仲武,还不得还会派御医前往熙州,为其医治。
……
就在三人交谈时,军营中士兵已经整军完毕。
白虎堂内,韩桢吩咐道:“刘锜!”
“末将在!”
刘锜抱拳应道。
韩桢沉声道:“现命你为第二军都统,率两千骑兵,两万步卒南下。你只有十日的粮草,一万枚火器,我不管你怎么打,一个月后,我需要看到应天府城楼之上,插上我青州军的旗帜!”
应天府,乃是京东西路的最南方。
也就是说,这道军令,是让他在一个月内攻占京东西路!
刘锜心潮激荡,抱拳应道:“末将领命,定当全力而为,不负县长所托!”
“魏大!”
“末将在!”
“现命你统兵五千,坐镇历城!”
“末将领命!”
迅速制定好战略计划后,刘锜便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直奔平阴县而去。
眼下天气转暖,大清河冰层消融。
到达平阴县后,便可乘船一路进入梁山泊,到达济州境内。
在刘锜走后没多久,韩桢则亲率两千五百骑兵,以及三万步卒往东,征讨沂、密、潍、登、莱以及淮阳军六洲。
……
东平府,须城郡。
今日乃是中元节,本该是举家欢庆的日子,但郡城之中却一片愁云惨淡。
街道冷清,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城墙之上,人影绰绰,数千守城士兵,手握兵刃盾牌,神色紧张。
这些士兵,俱都是紧急征召的乡勇。
就在三日前,反贼攻下中都县后,挥兵直指须城。
东平知府王昶翔得知后,与一众官员吓得连夜弃城而逃。
好在城中还有张叔夜,得知消息后,临危受命,接手了须城。
先是坚壁清野,随后又紧急征召了一批乡勇,加上府衙的弓手,勉强凑齐了五千人,交由麾下邢万里统御操练。
此时,张叔夜正在巡视城防。
检查一番巨石滚木数量后,他看着远方的青山,面露忧愁。
谁能想得到,短短两三年时间,整个大宋的形势便急转直下,风雨飘摇。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方腊造反开始。
“相公!”
邢万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张叔夜收回思绪,问道:“何事?”
“府衙中那些胥吏,真的不用管吗?”邢万里语气担忧道。
要知道,这段时间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的事情,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
自韩桢振臂一呼,喊出那句与胥吏共天下后,整个山东之地的胥吏人心躁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张叔夜摇头道:“若过分逼迫,反而会适得其反,让那些个胥吏心生怨恨。”
邢万里皱眉道:“可放任胥吏自由,若对我等不利,怎么办?”
“……”
张叔夜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与胥吏共天下!
这一刀太狠了,直接捅中了大宋的要害。
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明明清楚,却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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