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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夏站住,赞叹无比的看着江延世走近,轻轻叹了口气,低低道:“月华似水,公子如玉。”
江延世一个怔神,随即笑的弯下腰,顺势冲李夏揖了一礼,“姑娘真是……”江延世直起上身,脸上的笑容浓的化不开,侧身往前让着李夏。
“咱们往这边,独乐冈后山赏月更好,又十分清静,就是,”江延世顿了顿,再次欠身,“要多走几步路,姑娘要是……”江延世指了指旁边一顶青竹小轿。
“这么好的月色,走走吧。”李夏背着手,侧头看着江延世,多么难得的月色,坐轿子有些煞风景了。
江延世笑起来,迎上李夏的目光,片刻避开,抬手轻拍着额头,笑个不停。
她肆无忌惮成这样,他竟然觉得……如此美妙。
“前一阵子,听说你受了伤,我很担心。”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江延世开口道,声音听起来隐隐有几分硬涩。
“嗯,看热闹凑的太近了些。”李夏看了眼江延世。
江延世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点头,“看热闹这事,不凑近了,看不清楚,也看的不热闹,凑近了,”江延世侧头看向李夏,“说是伤了半边脸?哪半边?”
李夏微微蹙眉,“好象……忘了,不疼的时候,就忘了哪边了。”
江延世纵声笑起来,“阿夏,你这个,算好了伤疤忘了痛吗?看这样子,下次有热闹,还是要照看不误了?”
李夏一边笑一边点头,“我觉得是,只是,下次再看热闹,不能凑的这么近了,实在太痛了。”
江延世一边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阿夏,你这脾气……真好,以后若有机会,我陪你看热闹,一定让你好好看了热闹,又不会伤着。”
“你要是陪着,那不是看热闹,那是热闹。”李夏侧头看了眼江延世,“我听七姐姐说,有一年上元节,江公子沿街巡查,看江公子的人,把御街都堵满了?”
“哪有的事!”江延世矢口否认,连声唉唉,“阿夏,你不要听人乱说,没有……”
“真没有啊?”李夏拖长声音,打断了江延世的话。
“好好,是我错了,那是我头一年领督办巡查上元节烟花这桩差使,大意了,在御街上有人扔花,我顺手接住……后来,就乱了套了。”江延世一脸的无奈。
李夏笑个不停,“真是可惜,这么热闹的事,我竟然没看到。”
“阿夏。”江延世叹着气,带着一脸无奈的笑,看着李夏,“你要是真想看,明年上元节,我带着你,一点热闹也不让你错过。”
“那可不行,我不是说了,跟着你,哪是看热闹,是被人家看热闹才对,我还是和七姐姐一起,站在街边看热闹最好。”李夏笑着摆手。
“那等你七姐姐出嫁了,我来陪你看热闹。”江延世侧头看着李夏,语调轻快随意,神情却十分郑重。
李夏笑着别过头,没答这句话。
“我从小跟着阿娘住在四明山的庄子里,头一回看热闹,是到明州城里考童试,考完出来,正赶上一家酒楼开业,请了明州城里几乎所有的红伎歌舞造势,我凑上去看热闹,结果,也是凑的太近,跟人打了一架。”
江延世几乎立刻转了话题。
“打赢了没有?”李夏扬眉笑问道。
“输了,被人家打的很惨,不止半边脸,从头到脚都是伤。”
“那后来呢?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李夏追问道。
“我们明州民风算得上彪悍,有一条规矩,约定的生死之搏,那就生死自负,第二天我在文庙门口堵到他,向他挑以生死之搏,他答应了。”
江延世突然往前跑了一步,跳起来,从路边斜伸出来的桂花树上,折下一枝桂花,闻了闻,递给李夏,“山里的桂花,香味儿格外好。”
李夏接过,仰头看着江延世,“你把他杀了?他是你的仇人,还是你家仇人?”
“怎么这么说?”江延世睁大眼睛看着李夏,满眼满脸的期待。
李夏斜着他,嘴角往下撇,“在明州啊,敢跟你打架的……也姓江吗?”李夏说到一半,突然问了句。
江延世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李夏长揖到底,“姑娘之聪慧,在下……咳,佩服的很。是。”江延世站直,背起手,看起来十分自得,“是我异母兄长,被我杀了,我回到山上隔天,祖父就亲自到山庄里,接了我和阿娘,到了京城。”
李夏有几分怔忡。
江延世的家世,她知道的不多。
江延世的父亲江会贤是个由着性子,却没什么大本事的人,有个青梅竹马,海商出身,家里脱籍还没过三代,江家自然不会让他这个长房嫡长娶这样人家的女子回来,给他定了明州书香大家魏家的姑娘,就是江延世的母亲。
刚定下亲事,江会贤就一声不响把青梅竹马杨氏接到了家里,把生米做成熟饭,纳了杨氏。
魏氏听说性子极傲,定了亲,拖了四五年,才嫁进江家,不过一个来月,就从江家大宅,搬进了江家在四明山上的庄子里,江延世是在四明山上出生,在四明山上长大的。
他还有个异母兄长,这个,她没听说过。江延世的过往,她知道的不多。
“唉。”李夏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江延世低头看向李夏。
“你阿娘带你住到山里,退避三舍,你那个时候,还小,肯定还肯听你阿娘的话,能打起来,肯定不是你挑事,嗯……”李夏侧着头,斜往上看着江延世,“照你的脾气么,大约他在你面前摆长兄的谱了,挺蠢的,能教出这样的儿子,生母可想而知,怪不得你阿娘避到山里,是挺烦人的。”
江延世高高挑着眉毛,笑个不停,“阿夏,我真是,佩服得很。只是,我现在也听阿娘的话。”
“真的?”李夏脚步顿住了,惊讶无比。
江延世抬手扶额,“阿夏你不要这样,我是说,阿娘要是说的对,我肯定是听的。那你呢?你阿娘的话,你听不听?”
“当然听啦,我跟你可不一样。”李夏甩了几下胳膊,“阿娘说天热也不能多吃冰,我就不吃了,阿娘不能贪凉,冰盆要少放,我就少放了,阿娘说什么我都听的。”
“那你阿娘除了不能多吃冰,不要贪凉,还说过别的没有?”
“别的?别的还有什么?”李夏笑眯眯斜着他。
“比如,让你在家学针线厨艺,足不出户?”
“阿娘自己都不擅针线,厨艺也不好。我们小三房,说起来是伯府出身,其实跟市井之家差不多。
当初我们在太原府时,住在府学旁边,对门是镖师家,左领是张大仙家,张大仙的老娘,可凶了,我不记得了,五哥说,张大仙老娘隔三岔五翻墙过来偷我们家种的菜,有一回,刚翻到一半,撞上了钟嬷嬷,张大仙他娘就骑在墙上,和钟嬷嬷对骂,五哥说,足足骂了两个时辰,没停过。”
李夏连说带笑,江延世听的先是瞪大了眼睛,慢慢垂下了头,看着笑声飞扬的李夏,心里酸楚难忍。
她受过的苦,他听的如刀割心,自今日往后,他要将她托在手心里,细细的呵护。
“……我阿娘除了柴米油盐,别的都不懂,我也是。”李夏看向有怔怔看着她出神的江延世,最后几句话,说的很慢。
“前面到了。”江延世迎上李夏的目光,象是受到了惊吓,急忙指着前面道。
前面一间算得上阔大的四角亭,亭子前面,一片平坦突伸出去。
亭子后面是山,前面空远广阔,圆圆的月亮挂在亭子前,清泠的月光洒落满地,微风穿过林木。
李夏跟在江延世后面,穿过亭子,前面一片平坦正中,铺着厚厚的白色毡毯,李夏走到毡毯中间,坐了下来。
江延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坐在毡毯中间的李夏,呆了片刻,又往后退了一步,欠身笑道:“想听什么?”
“都行。”李夏仰头看着和天上圆月相辉映的江延世,一阵酸涩涌上,心慢慢抽紧,疼痛起来。
江延世微微垂头,举起笛子放到唇边,一缕乐音如微风,穿过林木,欢快中带着骄傲不羁,飞扬而上,卷裹着月光,铺洒满地,片刻安静,又直飞往上,冲入云霄,片刻之间,遍游五湖四海,婉转而落,归于微风月光中。
江延世放下笛子,看着端坐在毡毯正中,直直看着他的李夏,下意识的避开目光,心里竟生出几分羞涩之意,轻轻咳了一声,“还要听吗?”
“啊。”李夏恍过神,这一曲已经够了,她得回去了。
“该回去了。”李夏站起来,向江延世深深曲膝,“人世间的美好,都在公子这一支曲子里。李夏谢公子赏曲。”
“姑娘客气了,姑娘想听,在下这一管笛子,只听姑娘吩咐。”江延世赶紧长揖还礼。
李夏站直,笑看着他,“晚了,该回去了。”
“嗯。”江延世低应了一声,和李夏并肩,穿过亭子,沿着来路,往山下走。
走没多完,江延世远远看到背着手四下张望的徐焕,顿住,低声笑道:“是你舅舅,去吧。我看着你。”
李夏嗯了一声,迎着徐焕过去。
江延世看着李夏走到徐焕面前,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站了好一会儿,才转上另一条路,回去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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