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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上官靖羽稍稍迟疑。
素颜不管不顾放在她的手上,“今天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人命关天,你没有第二次选择。换做平时,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可是现在……”
她不是傻子,素颜在说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明白。
扭头望着案上萧东铭点燃的时辰香,长长的时辰香已经燃掉一半。再过一个时辰,香就会染尽,午门就会见血。
“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她低低的开口。
“如果可以,他会骗你一辈子。可是现在,骗得了天下人,骗不过自己的心。”素颜深吸一口气,“其实你很聪明,从一开始,你就怀疑过。不管你是不是看得见,心里的感觉才是真实的。我不信,如果你真的爱过他,会认不出他。”
“你到底知道什么?”上官靖羽放下手中的盒子。
素颜道,“师父说,他是重活一世之人。可是他却说,他只为一人而来。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可是我所看见的,所听见的,是他的倾尽一切。就因为这个,我愿意帮他。”
心,忽然疼得入骨。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素颜,“你说什么?什么是重活一世?这种滑稽之谈,也可信吗?”
“旁人说的,我自然不信,可是师父说的话,那便是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我相信,没有足够的信念,如何能为一人而重来?”素颜定定的望着上官靖羽,“阿靖,就算前世有错,可是现在已经重新开始,何不给彼此一次机会?”
“他一直在骗我。”她愣愣的坐下。
“你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素颜道,“我知道两个人的事情,旁人是无法插手的。可是阿靖,错过这一次,就是一生。你舍得吗?”
她不语,羽睫微垂,敛去了眸中月华。
“他一直在等你,不管是重锡还是萧东离,他对你的心都是一样的。你若愿意,他此生都是重锡,你若不愿,萧东离就此斩首,一并消失。”素颜盯着木盒,“阿靖,时间不多。”
“为何都要来逼我?”她哽咽了一下,忽然有些时刻,“为何都要来逼我!我不管他是不是重活一世,在我心里,他都死了。死了你懂不懂?他对我做了什么,你又明白多少?”
素颜摇头,“他唯一记得的是找你。”
上官靖羽一怔,眸中噙泪,却是咬牙切齿,“一句不记得,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那你给他机会,让他慢慢还。”素颜焦灼的望着时辰香,“你到底想好没有?生或者死?”
房内,一片死寂。
谁都没有再说话。
“你不打开,我来开。”素颜伸手便去开盒子。
下一刻,上官靖羽的手,快速摁在了盒子上,“我跟他之间的事,自己解决。”
语罢,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缓缓抚过精致的蔷薇雕刻,缠枝蔷薇徐徐如生,艳丽绽放。像极了无影小筑篱笆墙上的蔷薇,让她心窒微疼。
打开盒子。
里头静静的摆着几样精心固定的物件。
第一件,是个精致的蔷薇香包,那香味,像极了桃花谷里的那一次。她初进桃花谷,是他为她打理好一切。怕她生疏害怕,在她的房间内,布满了所有她熟悉的气息。
可是他不敢出来见她,只能远远的躲着,替她处理那些不速之客。
“你去桃花谷那一天,半道上的劫匪是我们提前处理的,一路上是他为你保驾护航。桃花谷里埋伏的死士,是青墨动手杀的,尸体就在桃花树底下埋着。”素颜忍着泪,“你双目失明,他便是你的眼睛。”
她顿了顿,“不管你走到哪,他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在你看不见摸不着,感受不到的地方。”
上官靖羽抿唇,身子微颤,指尖抚过第二件物什。
是一柄玉箫。
犹记得赋兴楼那日,她听见了箫声。他真的无处不在,只是避而不见。
“他怕你忆起以前的事,所以为你锁了玉箫,从此埙不离身。”素颜背过头去,忍不住落泪。
犹记得桃花谷里,她问的那句话,他说,人不如故。
故人相逢不相识,相识不肯相认,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有泪,划过脸颊,徐徐坠落。
她倔强的吐出一口气,“我没逼他。”
素颜点头,“是,都是他心甘情愿的。”继而将盒子里的那块玉牌握在手中,“知道这是什么吗?”
上官靖羽摇头。
“这是御羽山庄的庄主令。”素颜苦笑两声,瞬时泪如雨下,“拿着这个,整个大朔,但凡御羽山庄的产业,都会归入你的名下,所有御羽山庄的暗卫,都会听你一人调遣。以后,你就是御羽山庄的主人。知道为何叫御羽山庄吗?”
“所谓御羽,就是护你周全。他知你不喜三王府,便建了御羽山庄。怕你忘了以前的事,又怕你嫉恨着以前的事。他那么小心翼翼,让人看着都心疼。连我都动容,你还能无动于衷吗?”
“他,什么话都没有留给你,可是把一切都给了你。”素颜以袖拭泪。
盒子底部刻着一些小字,那是他的笔迹。
下一刻,上官靖羽骤然将所有的东西倒出来,死死捧着盒子。泪,顷刻间夺眶而出,她瞬时啜泣低吟,“惟愿世世与卿同,朝朝暮暮不相离。苍天不悯白首意,奈何桥边等卿回。”
疯似的抱着盒子冲出房间,那一刻,她觉得世界一片灰暗。
听不见看不见,她只觉得心在胸腔里奋力的跳跃,满脑子都是萧东离的影子,交替出现的是重锡的一言一行。
前世如何,今生怎样,都忘掉。
既然爱恨两难择,不如弃恨,好好爱一场。哪怕重蹈覆辙,也是自己的选择。爱要爱得无悔……放过别人,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素颜如释重负,蓦地,她的手快速摸向自己的腰间。
糟了,那东西呢?
难道方才动手的时候丢了?
坏了!
思及此处,素颜也顾不得其他,找回那东西才是最要紧。既然上官靖羽已经想通了,那么她也不必多费心。脚尖轻点,瞬时飞上屋顶,她必须去找回那东西,否则是要闯出祸来的。
“小姐?”芙蕖带着萧东铭刚刚走到回廊,便瞧见上官靖羽疯似的冲出去,心下一怔。
萧东铭陡然蹙眉,“拦住她!”
风烈瞬时飞身,稳稳落在上官靖羽身前,当即将她拦下。
“让开!”她冷了眸,随即回头狠狠盯着萧东铭。
“反悔了?”萧东铭上前。
“小姐?”芙蕖急忙拦在上官靖羽身前,“二皇子请自重,这是相府!”
上官靖羽缓缓推开芙蕖,“我若嫁你,你是不是就能保他无恙?”
芙蕖一怔,“小姐,你糊涂了?”
“合婚庚帖已在,你若反悔就是抗旨,可以忤逆罪论处。大抵现在,你爹已经将合婚庚帖呈交了我父皇,等同于昭告天下。不管你答不答应,都是个死结。”萧东铭道,“不过,我可以法外开恩,以欢庆之日不宜见血为由,联络朝中大臣,为三弟开脱。保他一命,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木盒子,“我想见他。”
萧东铭一笑。
她深吸一口气,“大喜之日,不宜见血。”
不管她知不知道这一切也许另有出路,可是她没有时间,房间里的时辰香即将燃尽,她只能寻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去解决。只要人还活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是的,只要活着。
活着就好。
“很好。”萧东铭过来牵她的手。
上官靖羽退后一步,“别忙,我也有条件。凡事讲求公道,二皇子有条件,我也有!”
萧东铭一怔,不觉眯起危险的眸子,“你的条件?”
“即便我愿嫁你,也非我所愿。所以,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不许碰我,不许违背我的意愿,更不能干涉我的自由。”她眸色从容平静,带着少许利利寒光,“我是我,人人眼中未来的二皇妃,但……在你这里,我永远都只是上官靖羽。你能做到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东铭挑眉看她,倒是小看了她。
“我的命在这,午门手起刀落,你就另选皇妃吧!”他既然能威胁她,为何她不能反威胁。既然萧东铭吃定了要与丞相府联姻,那她就用自己的婚事,保住自己和萧东离。
御羽山庄的势力,是绝对不能搀和进来的,否则在皇帝那头,萧东离更加罪责难恕。皇帝最恨底下人结党营私,也最容不得官员们将手,伸向民间,建立自己的阻止和势力范围。
这对皇权而言,是极大的挑衅。
纵然亲子,亦不允许。
自古以来为了皇位之争,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情,还少吗?
“你威胁我?”萧东铭嗤冷,这上官靖羽看着柔弱,想不到还有点斤两,与寻常的女子倒是有些不同。这自信满满的双眸,带着几分毅然决绝。
“是。”她点头,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辩解,更没有一句躲闪之意。
堂堂正正的威胁,堂堂正正的以死相逼。
“你!”萧东铭忽然扣住她的胳膊,“好,不愧是相府之女,虎父无犬女,有你爹的风范。”
“二皇子过誉。”上官靖羽抿唇,直视萧东铭灼热的眸。
四目相对,寸土不让。
萧东铭终于松了手,“只要相府和二王府能联手,我不会碰你。”
“等到二皇子大业有成,还望二皇子给我一封休书。至于旁的,我什么都不要。”她回答得干脆。
他一怔,这一次是真的震住。
大业有成意味着什么,谁都很清楚。若是大业有成,若是他真的能取太子而代之,那他就会是天下之主,而她这个正妃就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竟然连皇后之位都如此不屑一顾,甚至于谈吐间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
上官靖羽徐徐掸落他的手,静静的站在那里,容色清浅,眸色坚毅。
他下意识的扯了唇,笑得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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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之上,萧东离没能等到上官靖羽的前来,而是等到了皇帝的开赦恩典。一时间,便是萧东离都有些始料未及。
“怎么回事?”他蹙眉,望着前来宣读圣旨的太监,心里陡然泛起浓烈的不安。
“丞相大人和二皇子为您作保,恭喜三皇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太监尖尖的笑着,一张煞白的脸,轻轻的抖动,眸光带着几分轻蔑,“不但如此,皇上还改了口,取消了您与年家的婚事。”
语罢,竟捂嘴低低的笑了几声。
青墨一怔,不解的望着萧东离。
皇帝向来言出必践,须知君无戏言啊!
怎的突然改变了主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东离不信。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清楚的。那是他的父,也是天下之主,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那么……中途一定有什么变故!
太监笑得冷然,尖锐的声音如同掐着咽喉发出,教人有种脊背发毛的错觉,“皇上盛怒之下要斩三皇子,其实也是一时之气。如今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三皇子何必纠结于此,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这双腿虽然不利于行,所幸命好,有个皇子的名头,将来不管怎样都会有口饭吃。”
说完,太监冷哼两声,极度不屑的甩着拂尘离开。
“欺人太甚。”青墨冷然。
萧东离却冷了眸,“丞相府有什么动静?”
“素颜回了丞相府,但始终没有动静。”青墨轻叹一声,“三爷,既然无事,还因祸得福取消了婚约,那不如回府吧!上官姑娘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如今不肯原谅,也是无可奈何。不如等过段时间,也许她会自己想通了,到那时就会海阔天空。”
“她……答应嫁入二王府了吗?”他微微抬头,额角金饰倾泻流光,凤眸染尽琉璃色。薄唇紧抿,双手用力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青墨不语,只是半垂下眉睫。
相府一直没有消息,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了是不是?”她便恨他到如此地步吗?
青墨道,“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或许只是上官姑娘的缓兵之计。这上头还有丞相,还有皇上的圣旨,怕也由不得她。”
“她到底不肯跟我走。不管我是重锡,还是萧东离。在她的心里,我已经死了。是不是?”他低低的开口,低头时淡淡的笑着,有璀璨的晶莹在眼眶里徘徊不去。
“三爷?”青墨不知该说什么。
“去查,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要不明不白的赦免,也不要无缘无故的施舍。更不要,她为我做任何一点牺牲。”萧东离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午时三刻已过,他还活着。
可是,她没有来。
远远的停着一辆马车,那是二王府的车辇,是萧东铭的专属。
他只是瞧了这头一眼,青墨便推着他离开。
车内,上官靖羽撩开车窗一角,定定的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个男子,那个坐着轮椅的三皇子,原本近在咫尺,如今却好似远在天涯。
萧东离,我决定不再恨你。
你能答应我,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做九五之尊吗?
等我让致远接手上官家,等到上官家洗白,我……就放下一切。
如同此刻的你,放下一切。
我想,我还是爱着你的。否则,我也不用日日抄写佛经,不必自欺欺人那么久。因为静不下,因为这一颗心这个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你。
可是以后,我不想再放手。
她看见萧东铭从宫门口出来,直奔马车而来。最后看一眼萧东离的背影,她缓缓松手,放下了车帘。
“满意吗?”萧东铭上车,端坐在她身边。
上官靖羽冷笑两声,“二皇子这是杀了人,而后问我手法如何?”她深吸一口气,“杀人就是杀人,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
下一刻,萧东铭骤然扣住她的手腕,“我办到了,希望你也言出必践。”
“你放心,我就算给你戴绿帽子,也会小心翼翼,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她扬唇,眸光冷冽,字字寒凉。
萧东铭一怔,随即冷笑,“女子太过锋利,不见得是件好事。人,你已见到,我送你回去。”
她不语,狠狠抽回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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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靖羽回去的时候,素颜依旧没有回来。
事实上,素颜找遍了整个巷子,而后找到了宫门口,才知道萧东离被赦的消息。心下咯噔一声,只道是坏事了。她可比谁都清楚,出来的时候,丞相府内还有个萧东铭。
这萧东铭乃是贵妃之子,惯小见多了尔虞我诈,心思城府谁人可及?
二话不说,素颜去了三王府。一进门,便瞧见院中端坐轮椅的萧东离,开口便问,“你怎么回来的?”
萧东离蹙眉,“不是让你守着她吗?”
“我……丢了东西。”素颜抿唇,“我把那个东西丢了。”
“是那个?”萧东离骤然凝眉。
素颜狠狠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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