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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林锦婳便是撤走自己宫里所有的宫人,只留了几个信任的来伺候。
墨雪听到消息时,也来帮忙了,几个丫环里里外外的忙活,好容易给王汝嫣清理干净,但也都知道,她这个孩子是留不住了。
屋子里还弥漫着血腥气,林锦婳让人把窗户打开了些,有风吹进来,才将腥气吹散了些。
“娘娘,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墨雪看着躺在床上白到要透明的王汝嫣,担心问道。
“在屋子里点上宁神香,让她多睡会儿。”林锦婳面色微沉着说完,看了眼墨雪。墨雪这段时日也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她轻声道:“你若是不想去外面,就在这儿陪着嫣儿吧。”两个受伤的人,心里总也好有些共同的慰藉。
墨雪点点头,林锦婳这才转头看着墨风:“人叫来了吗?”
“来了,就在宫外候着。”墨风道。
墨花跟在一侧有些担心,看看床上的王汝嫣,又看看林锦婳,垂下眸子没出声。
林锦婳只冷声道:“把他带到正殿去。”
“是。”墨风知道林锦婳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不敢耽搁,很快就去了。
林锦澄现在也是失魂落魄的,他本是不想过来,但来传话的人说得十分紧急,他这才勉强赶过来的,到现在他也还不知王汝嫣就在这里。
等入了正殿,他这才发现殿里除了站在底下的林锦婳,竟是一个下人也没看到。
“哥哥终于来了。”林锦婳看着他伤心又难过的样子,也是硬起了心肠。
“婳儿,你可是有要事……”
“哥哥难不成还要回去哄着你们新认回来的妹妹!”林锦婳提起这事儿就恼,他们竟还瞒着自己,如今闹出这些事来,她看八成就是那陈阿妙在捣鬼!
林锦澄听她这么一说,想起生气的王汝嫣,眼眶微涩:“婳儿,阿妙她……”
“你们当真是执迷不悟,那陈阿妙说是当初被你们抛弃的死胎,那就真的是了?从头到尾,哥哥不觉得这是也太万无一失了些吗?居然没有任何的破绽,难道这你们都看不出问题来?”林锦婳当真是不知怎么说好了,现在凡是跟陈阿妙作对的人,都出事了,先是墨月,后是王汝嫣,再接下去,还不知这陈阿妙又要做出些什么事来。而且隐隐间,她觉得这人跟长孙玄隐也有莫大的关系,毕竟当初易容一事才出,她便被哥哥发现并且带回去了。
林锦婳在这儿气得不行,林锦澄却只道:“婳儿,你真的误会了,这些不是她自己说的,当初也是我救了她回去的,是我跟爹爹强行留了她在林府的。”
林锦婳看他这样说,真恨不得上前拧住他的耳朵才好。
“爹爹跟哥哥在疆场这么多年,怎么半点猜不透女人的小心思。”林锦婳怒气冲冲的说完,才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陈阿妙离开,要么永远不见汝嫣,你也没脸见她了。”
林锦澄顿了顿,立即欣喜看她:“婳儿,嫣儿是不是在你这里?”
林锦婳看着他这样子,咬咬牙:“若不是我恰好偷溜出宫,正巧遇上她的马儿发疯,现在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林锦澄闻言,高兴极了:“她在哪儿,我去见她,她肯定吓坏了,嫣儿胆子小,又心事重,我一定要去见见她,陪在她身边……”
“她孩子都没了,你以为她现在会想见你吗?”林锦婳忍不住给他浇了一盆冷声,他就是这样,有大男儿的胸襟和气度,却处理不好小女儿的事。
“孩子……”林锦澄的笑容僵住,一丝痛苦悄悄爬上来。
他只勉强笑看着林锦婳,道:“婳儿,让我见见嫣儿吧,她现在肯定很难过……”
“哥哥还是先去处理陈阿妙的事吧。”林锦婳今日非要把陈阿妙赶出林家不可。
“可是……”林锦澄无奈的摇摇头:“爹爹已经做主,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上,也改名叫林阿妙了。婳儿,她或许真的是你的双生姐姐……”
“糊涂!”林锦婳气得头疼,她看着也跟着爹爹一起犯糊涂的哥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若怀疑陈阿妙乃是长孙玄隐的一颗棋子呢,你信不信?至今我都没弄清楚,长孙玄隐到底要做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他是冲着我跟怀琰来的。哥哥,若是你们再如此的执迷不悟,要害的不止是林家!”
林锦澄微微皱眉,看着她:“阿妙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婳儿,我亲眼看到的。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派人仔细盯着她的,若是有任何异动,我一定第一个赶她走!”
林锦婳气得来回走,走来走去好几遭,才盯着他道:“今日开始,墨花跟你回府,你只说还是如以前一般跟着伺候你的,期间墨花不论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我但凡查到陈阿妙一点的不臣之心,我便会立即动手杀了她,你明白吗!”
林锦澄手心微紧,一侧墨花的面色也略紧了些,眼底生出光,却没敢叫任何人发现。
“若是查出她有不臣之心,便是不必你们动手,我也会亲手处置了她。”林锦澄道。
林锦婳真是长长呼了口气,才勉强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道:“你先回去吧,汝嫣现在还在昏迷中,等她醒了,她若是愿意回去,我便会让她回去。”
“可是……”
“难道你不觉得此次马儿忽然发疯有些蹊跷吗?”林锦婳问他:“林府有专门饲马的地方,马夫我也是知道的,最是老实本分,马儿也一向养的好,怎么会忽然就发疯了?”
“我现在回去查!”林锦澄咬牙道,说完,期盼的看了眼林锦婳道:“我就看一眼嫣儿……”
“迟些吧。”林锦婳不想让他见,是因为王汝嫣现在的情况太差了,她身子本就坏了底子,如今孩子一落,整个人的命都去了大半条,面色苍白的不像话,林锦澄若是去见了,怕是根本离不开了,等他真的强行要带嫣儿回去,她也不好阻拦了,到时候林府里再有人作祟,只怕真的要出事。
林锦澄看她态度决绝,这才不得不应下,告辞离开了。
林锦婳这才对墨花道:“去后你只要小心盯着陈阿妙的一举一动就是了,还要提防她对你下手。现在爹爹和哥哥都被她迷了心窍,出了事,你只管去寻徐家的人。”
“是。”墨花立即应下,这才跟着林锦澄的背影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墨风这才上前来,给气得头眼发晕的林锦婳递上一杯茶,道:“娘娘,您也别太生气了,林老爷和林公子都是心善之人,当年之事又愧疚难当,如今被人利用了也能理解。”
“我不是气,我是担心。”林锦婳望着林锦澄离去的背影,道,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京城平静了这么久,倒是让她不习惯了,毕竟她所知道的长孙玄隐可并不是个能安分的人。
“那要不要宫里派人去盯着?”墨风道。
“不必了,暗处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呢,暂时她还没露出狐狸尾巴,我们也不必那么着急,心急反而容易出事。”林锦婳幽幽道。
墨风连忙应下不再多说。
下午的时候,林锦婳又去看了看王汝嫣,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心也是拧着的,看起来痛苦又难受。
跟在一侧的小丫鬟悄悄抹着眼泪,林锦婳只道:“你们暂且在这儿住下,不会有事的,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嬷嬷提。”
“多谢皇后娘娘救我家夫人。”小丫鬟连忙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墨风上前将她扶起,只道:“你家夫人实在吃了太多苦了,你好生照料着吧,别疏忽了。”
“是。”
林锦婳又跟这里的宫人们吩咐了一番,将寻常喜欢耍些滑头的全部打发走了,这才回自己殿里去了。
到时,便有人来报,说老太后已经被气晕了。
“气晕了?”林锦婳眉梢微挑:“那江太妃呢?”她边说边往里屋走,瞧见桌上还摆着的陶瓷小人,想起可爱的孩子,心里又稍稍舒坦了些。
“江太妃也够呛,但还没晕,现在正在慈宁宫坐着呢。”来回话的宫女道。
林锦婳想了想,这才道:“那就安排江太妃在慈宁宫住下,等过了十五再送她回去。”
宫女一听还要留到十五,一阵阵头疼:“可江太妃今日便要回去了……”
“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多陪陪太后?尤其如今还是新年,更应该留在宫里享受天伦之乐。”林锦婳冷淡说罢,放了江太妃出去她便要作妖,倒不如借着过年的由头留她在宫里,反正以前她也总是自诩皇上生母,既然是生母,哪有孤零零去宫外过年的道理?
宫女见她态度决绝,也不敢再说,很快便行礼退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想了想,这才道:“之前林家说要去请王夫人来,王夫人至今还是不肯来吗?”当初王夫人也是心疼女儿的,没想到到了如今,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了,也难怪嫣儿会心思重,可即便如此,嫣儿还能一心向善,便是这一点就足够她佩服了。
“嗯,听说王夫人借口要照顾孙子,不肯来京,也不肯听人提少夫人的事。”墨风道。
“罢了,不来就不来吧,今日时辰晚了,等明日天亮,去请了昭昭和舅母来宫里陪陪汝嫣,有她们在,嫣儿心里多少能好受些。”林锦婳一想到她遭受的那些事,便一阵阵心疼,当初多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竟被摧残折磨成了这样。
墨风很快应下。
夜色降临时,天上又飘起一层雪来,赵怀琰回来的时候,肩上都落满了雪,也听到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走进来时,瞧见正歪在暖榻边睡着的人,上前两步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侧,打算去把她抱起来,谁知才碰到她,她便醒来了。
“皇上,事情处置完了吗?”
“处置完了。”赵怀琰看她疲惫的样子,浅笑:“过两日在城外的温泉山庄便建好了,到时候我们一道过去住两日。”
林锦婳一听,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扭头却是看到了桌旁捏好的一个小小的雪人。
黑曜石做的眼睛,红宝石做的鼻子,憨态可掬的模样正是可爱极了。
她笑出声来:“这是皇上捏的?”
“照着婳儿的模样捏的。”赵怀琰道。
林锦婳微微一顿,笑得越发开心了,直接往前一靠,便扑在了他怀里。
他许是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些许未散的寒气,但林锦婳心里却暖暖的,只听着窗外被风呼啸,风雪大作,心里却像是挂着一盏小暖炉,怎么样都暖和。
宫外,林锦澄才带着满身风雪回到林府,就见门口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身影。
他微微一怔,而后才看清竟是阿妙。
“阿妙,你怎么在这里?”林锦澄忙问道。
“我担心少夫人因为生气不肯回来了,所以在这儿等着。哥哥,少夫人回来了吗?阿妙来给她道歉!”她忙道。
林锦澄听到这话,只沉默着没出声。
林麓之从后面走来,瞧见衣裳单薄的陈阿妙,眉心拧起,跟旁人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小姐的!”
“是小姐她自己……”
“还敢狡辩!”林麓之现在对付这些下人已经很有一套了,等骂完,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身上,才道:“外头凉,你先回去歇着吧。”
“但是少夫人……”
“错在我,我不该跟她说那般重的话,你回去吧,不关你的事。”林麓之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还要站在这里等着道歉的样子,更是心疼了。
墨花在后面默默看着他们父女情深,眸色微黯,这个陈阿妙当真是有一套,装可怜偏偏还要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林麓之好说歹说才让人将她带走了,这才看着林锦澄,道:“可找到嫣儿了?”
“找到了,在宫里,锦婳不让我带她出来,是我对不起她。”林锦澄痛苦不已。
林麓之直拍拍他的肩:“这件事我也有错,等明日一早,我也会请旨入宫,亲自去给她赔礼道歉,请她回来。”
林锦澄摇摇头:“还是先查查今日为何马儿会发疯吧……”
“这件事我查过了,是那马房的马夫疏忽,喂错了草料,导致的马儿发疯。那马夫我已经让人杖责四十,赶出府去了。”林麓之提起来,还尤为生气。
“当真是如此?”林锦澄还有些怀疑,这似乎跟锦婳说的不一样。
“自然,那马夫前一夜跑去跟人赌钱喝酒了,兴许是这样才导致的疏忽。罢了,这件事多说无益,现在是如何想法子把嫣儿请回来。”林锦婳沉沉叹了口气,才道:“我当真是糊涂了。”
林锦澄也沉静在失去孩子,又伤了妻子的痛苦和自责中,也没再多问,便提步回去了。
墨花在后面听着就隐隐察觉到底不对劲了,等林锦澄回去后,她立即就起身去陈阿妙的院子附近看了看,确定没有异动,这才快步离开,去寻那所谓的马夫了。
马夫被打后就扔在了后巷里,墨花寻到他并不难。
“你是林家的马夫?”墨花靠近后,才问道。
但那马夫倒在地上没出声,墨花又重复问了一遍,那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墨花越发觉得奇怪,立即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这才慢慢靠近了过去,等挨到那人的时候,才发现,他身边散开了一滩血,在白雪上尤为醒目。
她借着后门处的光小心上前看了看,才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道刀口,明显是被人一刀毙命的,而且背上的确有挨过打的痕迹,可以确定林麓之并没有说谎,是有人趁着他被丢出来这一会儿把他给杀了,可会是谁呢?
她正疑惑着,就听到附近有响动,她很快追了过去,等她一走,暗处躲着的陈阿妙才走了出来,扔了手里的匕首。
她深深盯着离开的墨花,嘴角微扬,她正愁林锦婳注意不到自己呢。
寒风一刮,卷起她红色的衣袍,高高飞起,隐隐间,已经有了几分林锦婳的气势。
第二天一早,车夫的死便传到了林锦婳耳朵里,只消听到这个消息,她也八成能确定捣鬼的人就在林府了,若不是陈阿妙,她实在想不到别人。
一早徐夫人跟徐昭昭就来了,还有宝珠。
宝珠现在跟徐夫人和徐昭昭打得火热,俨然就是一家人的样子了,她性格豪爽又利落,心胸宽大又聪明,拿下徐夫人和徐昭昭,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过来时,徐夫人和徐昭昭看到还未醒的王汝嫣,都心疼坏了,宝珠跟在后面只皱眉道:“这少夫人当真是可怜。”
“是可怜。”林锦婳很是无奈,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她用皇后的权威总能压制的住,可这人偏偏是她父兄。
想到这里,她便头疼的紧。
宝珠闻言,只道:“皇后娘娘,不若这样,等林少夫人要出宫了,接去徐府住就是,有我在,那些个牛鬼蛇神都不能近身的。”
林锦婳看她就差拍着胸脯来保证了,浅笑出声:“你倒是有办法,不过此番的人很是狡猾,便是本宫处理起来都棘手。”
“宝珠跟娘娘不一样,我没什么好顾忌的。”宝珠笑眯眯道。最重要的是,抓住皇后的心,就抓住皇上的心了,不怕大齐不帮不帮蒙古。
“当真?”
“那是自然,虽然我不打女人,但跟女人耍心眼,我没输过。”宝珠扬扬拳头:“我都是直接打回去,再花容月貌也下得去手。”
林锦婳看和她比划着自己的拳头时,眼底终于漫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虽然知道宝珠屡次三番的帮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她往后到底要是徐家人的,蒙古如今也是主动臣服,没有二心,这样一想,倒也不多在意了,只道:“迟些吧,若是汝嫣坚持要回林府,本宫便要请你去林府好好住上几天。”
“是!”宝珠高兴应下,正好这会儿王汝嫣也醒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和床边一脸慈爱的徐夫人和担忧的徐昭昭时,眼泪便忍不住出来了。
徐夫人心疼的拿出帕子擦去她的眼泪,才柔声道:“傻孩子,别哭了,你才小产,小心再伤了身子。”
“舅母……”她越发的泣不成声,徐昭昭看着也鼻子一酸跟着抹泪起来,但她们都很默契,半分也没提林家,省得她更伤心。
林锦婳看她哭出来了,也多少放心些,只让人细心照顾,留了徐夫人几人陪着,这才出去办别的事了。
听墨花传回来的消息,这个陈阿妙似乎很会伪装呢。
“娘娘,林将军求见。”墨风从廊上过来,很快到她身边道。
林锦婳想了想,才道:“引他去正殿候着。”她就知道他回来,但跟爹爹说话,不能用跟哥哥一般的语气,但顿了顿,她还是道:“将人请来吧。”
“是。”
很快林麓之便被请过来了,瞧见林锦婳正站在廊下等着,才加快了步子,忙上前行了礼,道:“皇后娘娘,外面寒凉……”
“风雪哪里及得心寒。”林锦婳看着他气色不错,知道是被陈阿妙哄得开心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才转身让人打开了窗户一角。
林麓之还不等开口,就看到了里面的人。
王汝嫣正倚在床边坐着,徐夫人和徐昭昭都在哄着,但她看起来仿若立即就要香消玉殒了一般,面色苍白得可怕,眼底原本那一丝丝的生气好似也不见了。
他怔住,浑身都僵了。
林锦婳这才让人将窗户关上了,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才道:“爹爹只觉得亏欠一个不知道是真假的女儿,可嫣儿呢?”
“是爹爹糊涂,不该说那重话……”
“爹爹还是没有明白女儿在说什么。这么多年,您受林家亲戚羁绊,是如何待女儿和娘亲的,您心里应该还记得。如今娘亲去了,您抱憾至此,女儿不希望您再遗憾一次。”林锦婳的声音带着些哀伤,林麓之听在心里,放入一把刀剜在了心上。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抬眼看着她,半晌,才终于道:“是爹爹糊涂,就算要认回阿妙,也不该这么着急的。你放心,这次汝嫣回家,我会安排阿妙先去庄子上,等你们都能接受了,再把她接回来。”
林锦婳看他依旧坚持不肯怀疑陈阿妙,心里又是一声喟叹,不过也好,最起码他做出了让步,把陈阿妙送去庄子上,至少也不能再在林府作妖了。
“如此,就辛苦爹爹了。”
“只是婳儿……”林麓之眼底微红。
林锦婳看着他已经苍老的样子,眼角的皱纹也不少了,头发白了大半,原本挺拔的身躯好似也佝偻了一些。
林锦婳心里忽然生出歉意,或许她不该让父亲看到如今的嫣儿,也免得他自责至此,更不该提到娘亲。爹爹这么多年来,一定每日都活在自责中,所以才如此害怕会悲剧重演,生怕又如亏待了自己和娘亲一般,再亏待另一个女儿,这才迫不及待要将她认回来,要对她好。
林锦婳看着他如今面对自己小心翼翼又带着些卑微的样子,心中不忍。
林麓之不知她想了这么多,只知道女儿心里的伤并没有抚平,他也没资格做一个父亲。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若是阿妙真是当年被丢弃的死婴,那爹爹这条命都是该赔给她的,你不知道她这么些年过得什么日子,每日遭养父母辱骂殴打,身上至今都是淤青,还有那卖鱼的陈老六,因为嫌弃她脸上的疤不吉利,就要派人侮辱了她。婳儿,她遭受这些,都是爹爹的错,所以爹爹才想补偿她,但并不是要伤害你跟嫣儿。”
“婳儿明白。”林锦婳几乎都要做出让步了,但这个陈阿妙实在蹊跷,让她不得不忍住心里的想法。
“爹爹便寻一处好的庄子送她去吧,等再过两年,相安无事的话,女儿会给她寻一门好亲,给她应有的荣华富贵和荣耀的。”林锦婳手心微紧,还是没说出改变主意的话。
林麓之见事已至此,也不怪谁,只点点头,才微微颤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道:“这是当初怀琰给我的,说是能治百病补气养血的雪莲,我年纪大了,用不上,你瞧瞧给嫣儿。”
“爹爹……”
“爹爹现在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做不了什么。”林麓之安慰般的朝她笑笑:“今日来,嫣儿也是不会随我回去的,我也不去见她,省得让她再受了委屈。等把阿妙送走,你再让她回来吧。”
林锦婳鼻子微酸:“爹爹还是威武的大将军,怎么就不中用了,大齐的江山还要你来护着呢。”
林麓之笑起来,抬手想如以前般去揉揉她的脑袋,但等看到她皇后的凤簪时,手又怯怯的收了回去,朝她笑笑,这才走了。
风雪里,他的背影越发的矮小而卑微了,卑微道林锦婳几乎想不起曾经他叱咤疆场威武神气的样子。爹爹老了,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了。身体被折磨的老了,心也被折磨的老了。
林锦婳就站在廊下,看着这漫天的风雪,在呼啸的北风众肆虐,心微微沉了下来。
墨风从她后面给她盖上了披风,才轻声道:“娘娘,外头寒,去里面歇着吧。”
“墨风。”
“娘娘有何吩咐?”墨风问她。
林锦婳却只觉得有一瞬间她都茫然起来:“你说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或许爹爹只是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这么多年他日日受着自己内心的责问和折磨,如今我却还要折磨他。”
“娘娘……”墨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林将军留下陈阿妙,看起来既有弥补的原因,也像是要自我救赎,可这条自我救赎的路似乎也走不通了,所以如今还不到五十的林将军,看起来已经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这场景,便是她一个外人,看着也心酸。
林锦婳知道墨风答不上来,也只面前笑笑:“罢了,我为难你做什么。”
她话才说完,廊上便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瞧见她,忙道:“娘娘,穆王殿下醒来了!”
“这么快?”林锦婳也有些诧异。
“嗯,就是刚才醒来的,原本御医来说要半年呢。”小太监忙笑道。
林锦婳闻言,这才提步快速过去了。
长孙祁烨醒了,最起码怀琰心里那个结也能解了。
等她到时,赵怀琰也在。
长孙祁烨坐在床榻边,赵怀琰默默坐在不远处的地方,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沉闷,或是说……带着些许的尴尬……
“阿慕……”长孙祁烨一眼看到林锦婳,才喊出口,便听赵怀琰道:“是皇嫂。”
长孙祁烨没理他,只看着林锦婳,虚弱笑道:“阿慕,你来了。”
赵怀琰眉心微拧,干脆起了身,上前拉住林锦婳的手便走了,林锦婳甚至还来不及跟长孙祁烨说句话。
长孙祁烨看着离开的二人,有些落寞,再看手里捧着的药,又勉强勾起一丝笑意。
他眼里的红色已经褪去了不少,经过这么多事,心态也平和了不少,但那股执念一直都在,他自己知道,只是他永远不会再提。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立即有人过来问道。
“外面可有梨花树和杏花树?”他问道。
小太监摇摇头:“宫里这样的树,也就以前的永和宫有,不过现在都枯死了。御花园倒是有梅花树和桃树,您可要去看看?”
“去走走吧。”他勉强起了身,换好衣裳,便扶着小太监的手慢慢出去了。
这大齐的皇宫,他还是第一次来,瞧见比当年西夏皇宫更加华贵大气的宫殿,他也是淡淡扫过一眼。
等到了御花园,才发现这里寂冷的很,没有一个人。
他到凉亭坐下了,才开始淡淡看着外面飘落的鹅毛大雪。
坐了没多久,就听到两个宫女经过,不过这两个宫女似乎没瞧见他一般,正开心的说这话。
“小太子当真是太可爱了,今儿我去伺候的时候,他还拿了糕点给我,朝我笑呢。”
“哎哟,你这算什么,现在我一去伺候,小公主见着我就咿咿呀呀要我抱,你不知道小公主多可爱,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抓着你不撒开,我瞧着心都化了。”
“可不是,咱们快些走,早点去伺候,省的叫其他人抱着就不肯放下了。”
两个小宫女说的满脸通红,喜滋滋的就走了。
小太监瞧见长孙祁烨感兴趣,也胆子大了些,笑道:“现在宫里的人都巴不得调去太子和公主身边伺候呢,皇后娘娘架子不大,这两位小主子更是可爱又粘人,还尤其对这些宫女太监们好,才那么一点点大,就十分招人喜欢了,还不知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长孙祁烨听着,也跟着露出笑意,阿慕那样招人喜欢的,孩子自然也会招人喜欢。
不过现在看来,如今这后宫似乎并不是他曾见过的那样呢,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就连底下这些个太监宫女们嘴里念叨的都不是如何争宠往上爬,而是家长里短。
他坐了许久,才忽然问道:“江太妃也在宫里?”
“是,就在慈宁宫,皇后娘娘让她陪着老太后呢,您可要见见?”
“不必了。”长孙祁烨浅笑着,道:“等过几日,我便要离开了。”这样的母妃,他已经彻底失望了,她自己眷恋这荣华富贵,便由她眷恋吧,从今往后,他都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天下之大,他不信没有他长孙祁烨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离开这繁华俗世,他也能过得好。只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阿慕……
风雪呜咽着,宫里的人大多都是开心的,没那么多主子伺候,她们也不必每天费心的争这些那些的,但凡有些心事的,都被遣送出宫去了,年纪到了二十五的,又放出去了一批,所以这宫里的人便越发的少了。
老太后现在才将将醒来,知道江太妃还在她慈宁宫时,差点又气得晕了过去,只叫了宁嬷嬷来,道:“去叫皇后来,哀家有话跟她说!”
宁嬷嬷为难道:“皇后娘娘这几日在忙着别的事儿,已经让人传过话了,怕是没空来伺候……”
老太后面色一沉,想了想,到底是没发火,道:“那就让人去告诉她,我有东西要给她,足矣让她不必再操心宫里这些事情的东西!”
宁嬷嬷一听,知道老太后是要做什么了,忙道:“您当真决定……”
“不然你觉得就凭我现在这样的身子,还能做什么?”老太后说完,只缓缓闭上了眼,半晌才道:“宁儿,哀家老了,也该服老了。”
宁嬷嬷闻言,这才转身去了。
等她一走,老太后拿过一侧的小木马来,巴掌大的东西,做得十分圆润可爱,她不由想起,当年抚养儿子时,她也曾让人做过这些。
想到曾经,她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久久说不出话。
林锦婳被赵怀琰带出来后,两人漫步在宫里,宫人们都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林锦婳却显得很轻松:“皇上,穆王如今醒来,好似恢复正常了。”
“御医说他能这么快醒来,是因为当初被迫吃下的毒已经渗入肺腑了。”赵怀琰拉着她的手,目光看着远方,带着比寒冬还冷的气息。
这毒虽是弦月下的,但全是因为江太妃的默许。她作为一个母亲,到底是为何能心冷至此呢?
林锦婳手心微紧:“我去看看……”
“他自己知道,是他自己不要御医了的。”赵怀琰道。若是可以,他不会小气到不让婳儿去给他看病,但他自己仿佛已经看开了,反倒是自己,还困在这些漩涡里,不得其法。
林锦婳能感受到他浑身溢出的受伤的气息,她停下脚步,上前拥住他,轻声道:“那接下来,皇上就多陪陪穆王。”
赵怀琰看着她看向自己时温柔的眼睛,浅笑:“他不需要朕陪。”
“他需要,皇上也需要。”林锦婳浅笑,他们两虽是同母异父,但性格当真是极像,都是死鸭子嘴硬,明明早已有了亲情的羁绊,但谁都不肯开口。
赵怀琰微微顿住,垂眸看她明亮的眼睛,心里也好似有了勇气。
他浅浅一笑,抬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心也慢慢暖了起来。
不过相较于这里的温情脉脉,此时的林府的气氛便有些伤感了。
林麓之亲自送了陈阿妙出门,才歉意道:“阿妙,你先去庄子上一段时间,等过段日子,爹爹再亲自去接你回来。”
“爹爹,阿妙明白的,这些都是阿妙的错。”陈阿妙立即在大门前跪下,给他重重的磕了头,磕得林麓之心都碎了。
他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才道:“你放心,爹爹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陈阿妙擦完眼泪,才看着他笑道:”爹爹放心,等去了庄子上,阿妙也一定会学着读书认字,做一个大家闺秀,不会给爹爹丢脸的。“
林麓之见她竟是以为自己要送她走,是因为她给自己丢脸了,心里酸涩的不行,恨不得立即就留下她了,可一想到今日见过的王汝嫣,他又咬咬牙,道:“乖女儿,是爹爹对不住你,爹爹往后一定会十倍的补偿你的。”
说完,便去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了。
陈阿妙见他到底没开口留下自己,眸底微黯,转身去上了马车。
但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离开呢?她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好不容易才能有一个家,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王汝嫣,林锦婳,你们处处与我作对是么?
她上了马车后,透过帷纱还能看到站在一侧的林锦澄和墨花,她浅浅一笑,哥哥,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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