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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宁顿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里的刀,“你又是谁?”他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虽然不像扇珑那样白皙,但也算是格鲁孜尔族人中比较白的了。她的脸型十分清秀,眼睛也不小,只是鼻梁低了些,鼻孔有些大,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你是小偷!”女人忽然将小木屋的门给带上了,她愤怒地说,“汉人!小偷!”
潘宁顿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口音几乎跟薄伽猛一模一样。他试探地问道:“你是薄伽猛的相好吗?”
“你认识薄伽猛?”女人似乎更诧异了,“那你不是小偷?”
“是薄伽猛让我住在这里的。”潘宁顿耐心地解释着,他注意到女人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我都住了好几个月了。”
女人眼珠一转,“我不信!”
潘宁顿转念一想,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将手腕上系着的一根带子展示给女人看。“这是薄伽猛给我的,他说这是附有查木蒋蒋神力的,系上了这个,在山中行走时就不会受到幽灵野鬼的伤害。”
女人半信半疑地检查了一下,“好吧,这确实是我阿妈缝的。她拿去庙里求过查木蒋蒋,想不到我哥会送给你。”
潘宁顿有如五雷轰顶。
“薄伽猛是你哥?你叫什么?你哥有几个妹妹?”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这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是下意思地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哥当然只有我一个……”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砰”一声响起,她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一颗子弹正中她的眉心,绽放出了一朵血红的花。
潘宁顿手里的彩虹雉掉在了地上。
一瞬间,潘宁顿的脸上混杂着惊讶、愤怒、觉悟,他握紧了拳头,绝望地转过身去。
一脸笑意的扇珑站在不远处,她看了一眼潘宁顿,然后像平常一样,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拿着一支伯奈利M1。
她像是没有看见潘宁顿的表情似的,“老潘,都怪你。”她走到距离潘宁顿一米多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要不是你,她就不会死。”
“你不是薄伽猛的妹妹!”潘宁顿怒火中烧,“你是谁?”
“猜猜看?”扇珑一脸天真,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猜不到吗?”
“我不想猜。”潘宁顿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嗖”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了扇珑手里的枪。他的动作迅捷得像是出涧的猛虎,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手心传来一阵奇特的麻,麻得他快要握不住枪了。
扇珑的脸上仍然带着甜蜜的笑容,她对于自己被夺枪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潘宁顿用枪指着扇珑,“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扇珑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得像是屋檐下悬挂的风铃,“你这样一个高手,居然没有注意到枪的重量不太对劲?”
潘宁顿心里一沉,他听懂了扇珑的意思: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你只装了一颗子弹。”潘宁顿苦涩地说。
“毕竟是你,我小心一点,也没错吧。”扇珑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老潘,这女人是谁?”薄伽猛的声音传来,他手里拎着一捆木柴,脸上满是汗水。不等两人开口,他就大喊了起来,“阿妹!”
他扑到死亡女子的身边,“阿妹,你怎么了?”他看着女子的额头,声音颤抖地说,“为什么?”
他抬头看着潘宁顿,“为什么?”
潘宁顿一怔,他这才反应过来,枪在自己手里!他意识到薄伽猛没有听到他和扇珑的对话,便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你妹妹不是我杀的。”
薄伽猛踉跄着站了起来,“你的心比熊瞎子的皮毛还要黑。我救了你,你竟这样对我!”他抽出腰里的刀,朝潘宁顿扑了过去。
潘宁顿下意识地扔掉了手里的枪,接着就被薄伽猛扑倒在地。他并不想和薄伽猛打架,但后者双眼通红,接连朝他身上刺了好几下,显然是要跟他拼命。
潘宁顿狼狈地躲避着薄伽猛的攻击,他暗中提气,却感觉身上像是压着一车水泥,异常沉重。他几次试图推开薄伽猛,却根本推不动。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是要蹦出他的胸腔。
薄伽猛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他将猎刀对准了潘宁顿的脖子。潘宁顿喘着粗气,竭尽全力地挣扎着。
又是一声枪响,薄伽猛应声倒在了潘宁顿的身上,从他脑袋里迸射出来的血浆溅了潘宁顿一脸。
潘宁顿推开了薄伽猛,他顾不得擦脸,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咆哮道:“你他妈疯了?为什么要杀他?”
“我要救你呀。”扇珑依旧甜甜地笑着,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很有趣,竟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我都救了你好几次了,老潘。”
潘宁顿揩了一把脸上的血,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别装了,我知道你是‘不仁社’的。”
“人家才救了你,你居然这样凶,真过分。”扇珑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你又想夺枪,因为现在枪里有子弹。”
潘宁顿瞪着她,没有说话。
“但是,你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开始发麻,还有些使不上劲,对不对?你的心脏在‘蹦蹦’地跳,好像要跳出来啦。”扇珑将枪口对准了潘宁顿,“我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呢。”
潘宁顿上前一步,“你在玩什么花样?”
“嘻嘻,你忘记‘克巴德霞’啦。”扇珑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你问过这个猎户,确定有这种蘑菇,而我又敢当着你的面吃下去,就代表没有毒?”
潘宁顿看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只觉得她是一条美女蛇,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克巴德霞’这种蘑菇,它也确实长得有点像我给你吃的那种。”扇珑不紧不慢地说,“可惜呀,你吃的不是‘克巴德霞’,而是‘赤红蝇伞’。”
“那为什么我没有死?”潘宁顿无比揪心,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信任扇珑了。
“因为‘赤红蝇伞’的毒是慢性的。假如你今天没有这样激动,也没有跟那个猎户搏斗,那么你体内的毒也许就不会发作,这种毒完全受制于你的剧烈运动。”扇珑答道,“所以,就算你现在扑过来夺枪,我也不怕。”她做了个鬼脸,“你拿到枪,也开不了,你的心脏跳得太快了,你的眼睛也会无法对焦的。”不等潘宁顿说话,她又补充道,“但是呢,你还是应该感谢我,因为,‘赤红蝇伞’的毒性近似麻醉,所以你身上那些伤口都不疼了呢。”
潘宁顿强忍着怒气,“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干嘛要杀你?”扇珑瞪着他,“你死了,我去哪儿找琥珀宫?”
“你休想从我嘴里挖到一个字!”潘宁顿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反而平静了一些,“我大哥会帮我报仇的,你也不用得意太久。”
“你大哥?”扇珑放声大笑,“你真是笨得让我想哭。”她讥讽地说,“你说的是莫乌斯吗?他和叛徒钟梵霄一起死了,被中国警方当场击毙。你不会不知道吧?”
潘宁顿瞬间感到一阵心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扇珑,“你在胡说八道。”
“你爱信不信。”扇珑举着枪,冷笑着说,“等你在黄泉路上看到你大哥,记得替我问声好。”
潘宁顿抬头仰望着天空,在这寂静的森林中,他似乎真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像是由废旧座钟上的钟摆发出的,不但毫无规律,而且空洞又绝望。他闭上眼睛,看见了兄长、妻子、儿子的脸庞,而记忆的碎片裹挟着宿命的痛苦,如同汹涌的洪流,直冲进他的心里。
汉诺威家族,只剩他一人了。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不想死了。
潘宁顿睁开眼睛,看着扇珑,“如果我告诉你琥珀宫的下落,你能保我不死吗?”
扇珑吃惊地看着他,“你不会骗我吧?”她的睫毛“刷刷”地眨动着,“你真的知道琥珀宫在哪里?”
潘宁顿点点头,“琥珀宫的下落刻在两件信物上,其中一件,在我大哥手里,另一件,在我手里。”他假装迟疑了一下,“不过,要是我大哥真的死了,那你们拿到我这件信物,也没用。”
“这一点你不用操心,我们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莫乌斯的尸体。”扇珑镇定地说。此刻,她看上去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我保证不骗你,你能保证我性命无忧吗?”潘宁顿做出一副怀疑的样子,“我杀了很多‘不仁社’的人,他们恐怕不会放过我。”
“这个,你大可放心。”扇珑忽然用日语说道,“只要你助我找到琥珀宫,我就把你藏起来,然后给你改名换姓,让你隐居。这交易怎么样,公平吧?”
潘宁顿听着她那纯熟而流利的日语,有些吃惊,“你居然不是中国人。”
扇珑冷冷地看着他,“我当然不是中国人。”她抬起下巴,傲慢地说,“我是九条雪绘,九条晴臣的妻子,‘不仁社’的当家主母。”
潘宁顿惊呆了。他虽然知道九条晴臣在这两年娶妻生子了,但他没有想到九条晴臣的妻子会是这样的年轻,而且还伪装成了猎户的妹妹,在他身边潜伏了半年之久。
“看你的表情,还真以为我是未成年?”九条雪绘晃了晃枪口,“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她嗤笑一声,“男人真好骗,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就以为对方没脑子。”
潘宁顿无言以对,他确实被这女人给骗了。实际上,假如今天薄伽猛的妹妹没有出现在这里,他还不知道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九条雪绘戒备地盯着他。
“我只是感叹,你说的都对。“潘宁顿苦笑了一下,“你既然是‘不仁社’的主母,那你说的话必然有些分量。我会带你去藏信物的地方,也希望你说话算话。”
“什么意思?信物不在你身上?”九条雪绘蹙起了眉头,“你藏在什么地方了?我让人去取。”
“我带你去,离这里不远。”潘宁顿答道,“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藏在哪儿,不然,万一你知道地点后转头就开枪,那我就死得太不划算了。”
“学聪明了嘛。”九条雪绘微微一笑,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枪,似乎是在警告,“好,那你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往树林深处走去。
此时已是三月中旬,树林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空气如雨后一般湿润。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大树,粗壮的树干散发着古老而又威严的气息,让人一看就觉得有压迫感。这些常绿的高大乔木像是一群沉默的指路人,指引潘宁顿和九条雪绘行走的方向。
“你当初是怎么找到我的?”潘宁顿打破了沉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九条雪绘简短地答道。
潘宁顿皱了皱眉头,“真难为你们了,这深山老林的,居然都能找到我。”
“除非你完全与世隔绝,不然,我们一定能找到你。”九条雪绘冷冰冰地说,“救你的那个家伙嘴巴确实很严,不过,他没有发现跟踪者的能力。”
潘宁顿叹了一口气,“我很奇怪,九条晴臣居然会娶了你。”
“你什么意思?”九条雪绘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顿时大怒,“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你丈夫一直都喜欢一个中国女人吗?”潘宁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怜悯,“他恨我入骨,很大的原因是我娶了他的心上人。”
“你说云踪那个叛徒?哼。”九条雪绘一脸鄙夷,“我不跟一个死人计较。”
潘宁顿心中一痛,“要不是你们穷追不舍,云踪也不会死。”
“你还不如说,要是你当年没有带走她,她就不会死。”九条雪绘不以为然地说,“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把她带走,省得我看了心烦。”
说完,九条雪绘忽然笑了起来,“对了,顺便告诉你件事吧。”
她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潘宁顿的心提了起来,“你说。”
“云踪的尸体被社长带回去了。”九条雪绘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的眼神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仇恨,“说什么不能让她死在异国。哼,本来就是中国人,死哪儿不是死?”
潘宁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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