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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这些姑娘们强撑得一口气才算泄了下来,开始互相揉捏着被踩伤还有挤疼的脚丫和胳膊。刘玉清浑身颤抖,双手合十,后怕不已的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还好,大家都平安无事。明天我一定要到法华寺去上柱香,感谢菩萨的保佑。”
钟紫苑取下了头上的锥帽,豆蔻和青黛正拿着娟帕,心疼的擦拭着她脸上乱七八糟的胭脂印子。豆蔻听了刘玉清的话,噗嗤一笑,说道:“刘小姐,你要谢应该谢咱们小姐,是她想出了这么个妙主意才让咱们脱困。和那劳什子的法华寺有什么关系?”
钟紫苑忙呵斥道:“豆蔻,胡说什么呢?这些亵渎神灵的话也是你能浑说的。再说今天也亏得睿亲王在,不然咱们也没这么侥幸能够脱身。”原来不但睿亲王注意到了钟紫苑的小动作,钟紫苑同样也听见了睿亲王跟着豆蔻她们一起咆哮的声音。
豆蔻悄悄的吐吐舌头,不再言语,只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钟紫苑忙拉着刘玉清的手,说道:“刘姐姐莫怪,我这丫头被我纵得过份了些,才会这么胡言乱语。回去以后,我一定会罚她。”听了钟紫苑的话,豆蔻嘿嘿的笑着,一点也没有即将要被罚的觉悟。
刘玉清叹了一口气,她反握着钟紫苑的手,诚恳的说道:“妹妹别怪豆蔻,她说的没错,今天要不是有你在,咱们还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就连发生挤压的那一瞬,也是豆蔻先提醒彩霞和明月把手挽起来,把咱们俩围在中间,才没有出大问题。说来真是惭愧,枉我比你还痴长一岁,刚才我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还需要妹妹你提点着,才知道该怎么做。还有豆蔻,她明明是这几个丫头里年纪最小的,偏偏最机警不过,能最快领悟到你的意思。”她这番话,说得彩霞和明月小脸都是红扑扑的,羞赧不已。
钟紫苑见状,抿嘴一笑,说道:“刘姐姐又浑说了,彩霞和明月稳重大方,见识广,规矩又极好。这些可是豆蔻这个小丫头怎么都学不来的。本来这几个丫头各有各的长处。刘姐姐可不能拿人的长处和人的短处去比,这样是不公平的。再说,像今天这样的事,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回,咱们赶上了也实属凑巧,刘姐姐又何必耿耿于怀。”彩霞和明月听了钟紫苑的话,心中不由满是感激,伺候得也越发殷勤了。
刘玉清温和的看着钟紫苑,终于不在言语。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彩霞和明月因为从小在刘太傅府这样的深宅大院里生活,要说处理那些内宅阴私,后院纷争的确是一把好手。不然母亲也不会放心的把这俩人留在自己身边。可今天的突发事件,让她们的手段,计谋全没了用武之地,确实也不能怪她们。
几个丫鬟一起忙碌着,终于把钟紫苑的那张花猫脸给擦拭干净了,钟紫苑还摸着自己的脸颊一个劲的喊疼。刘玉清忙拿出一盒面脂要帮她抹脸,她却嫌那面脂香味过于浓郁,不肯就范,于是几人又笑闹在了一起。
车夫在外面听见了里面的嬉闹声,忙恭敬的问道:“小姐,如今路上的行人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驱散了不少。咱们府里的马车可以走动了,现在咱们是回府,还是继续去飘香楼?”
“快别闹了。”刘玉清直起腰,抚了抚被弄乱的头发,对彩霞低语了几句。彩霞点点头,高声说道:“小姐吩咐了,既然道路已经通畅,咱们就直接去飘香楼。”
“是。”车夫恭敬的回答
黑衣侍卫雇了顶小轿把叶梅苏送到了梅香阁的后门处。叶梅苏下轿时,已经整理好衣裙,弄干净小脸,拆散了发髻,满头青丝只用发带系着垂于胸前。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又变成了那个风情绝代,艳冠长安的花魁娘子。
叶梅苏的丫鬟莺儿提着一盏走马灯,在门口恭候着。见她下了轿,忙上前搀扶着她回了院子里。梅香阁的规模比彩桥馆可要大得多,亭台花谢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最有韵味的,是梅香阁的后院中居然还有一个很漂亮的月牙形荷花池。馆主还特意为叶梅苏,在荷花池边修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只供她一人居住。
莺儿扶着叶梅苏回到了二楼的厢房前,门帘用得是价值不菲的千织锦,轻软柔密,如烟似雾。掀开帘子进去,一股热气夹着怡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朱漆镶螺钿的,靠窗的一张条几上,摆着一个轻烟袅袅的琥珀色琉璃香炉。旁边还搁着一张海棠春睡椅,椅子上铺着一张洁白无瑕的狐皮褥子和月牙白的靠背引枕。
进门后,叶梅苏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她揉着额角吩咐道:“莺儿,去打盆水来让我洗洗脸。”
“是。”莺儿早已窥见叶梅苏回来时的样子和出门时有些不同,脸色也不太好看,不像平时和睿亲王出游回来,满面春风的模样。她不敢多言,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走马灯,出去打水。
叶梅苏自己解下了身上的大氅,顺手推开了那用上好高丽纸糊的窗户,一股凉风立刻扑面而来,让她焦灼的心顿时舒服了不少。
窗户外就是那荷花池,虽然湖面上已经没有了荷花,还被冰雪冻得一片莹白。可围着湖边种下的柳树上挂满了各种巧夺天工的红色灯笼,印着这皑皑白雪煞是好看。
过了一会,莺儿打了盆热水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惊呼道:“娘子,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小心冻着。”
叶梅苏心情畅快了不少,便笑着说道:“偏你爱咋咋呼呼的,行了,关上吧?”说完,她轻移莲步,款款走到洗脸架前坐好。
莺儿忙放下手里的铜盆,快步走过去,关紧了窗户。然后回到叶梅苏身边,帮她挽袖卸镯,又拿一块大帕子把她前襟给掩了,叶梅苏方伸手进铜盆中洗漱。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隐娘带着两个侍婢来到了厢房外。脚步停下后,她那娇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可是娘子回来了?”
隐娘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实际年纪已经超过了四十。她的相貌并不特别艳丽,可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莺儿听到她的话,忙扬声回答道:“隐娘请留步,我家娘子正在洗漱。”
隐娘知道,叶梅苏素来注重仪态,不是完美的状态,绝对是不见外人的。于是她笑吟吟的说道:“那我在屋外候着,等娘子洗漱完了再说话。”屋里除了撩水的声音,再无别的声音传出来。隐娘也不生气,她抽出一块手帕按按嘴角,果真安静的在门口等候起来。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莺儿才打开帘子,笑着说道:“让您久候了,我家娘子请您进去。”隐娘微微一笑,示意两个侍婢留在屋外,她自己一人提步走了进去。
进了屋内,就见叶梅苏正端坐在桌前,伸着纤纤玉指随意的拨动着面前的琴弦。她穿着一袭石榴红暗花蝶纹流仙裙,披着雪白的狐狸皮坎肩,乌色的三千青丝垂下,低低的绾了个髻,随意的插着几根小巧却不失精致的发簪。妩媚动人的桃花眼在眼波流转间光华尽显,薄施脂粉的脸颊艳色动人。
叶梅苏抬起细密如小扇子般的睫毛,盈盈看了隐娘一眼,微笑着说道:“请坐,这么晚了,隐娘还有何事?”
隐娘在她身旁的一个绣墩上坐下,才笑咪咪的说道:“娘子今天不是和睿亲王出游了吗,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叶梅苏垂下眼睑,又拨了拨面前的琴弦,说道:“睿亲王身有要务,所以让侍卫先送我回来了。”说到这里,她又对莺儿吩咐道:“还不给隐娘泡盏茶来,就用睿亲王上次送来的雀舌。”
“是。”
过了没多久,莺儿端着一个海棠花式朱漆小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放着两个小茶盅,一个是绿底粉彩小盖盅,一个是叶梅苏惯用的犀牛角杯。另外还有四小碟茶点,一样藕粉桂花糕,一样茯苓饼,一样牛乳酥皮卷,一样绿豆栗子糕。每碟点心都是小小巧巧的,大概两三块的样子。
莺儿一边布茶和点心,一边笑着说道:“别的倒还罢了,这茯苓饼和牛乳酥皮卷可是睿亲王今早差人送来的,说是宫里御制的点心。您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叶梅苏娇嗔着说道:“你这丫头,可真是多嘴多舌,上个茶点也这么多的话。”
隐娘笑着说道:“娘子可别恼,我就爱听莺儿姑娘说话。姑娘名字也取得好,这说话的声音果真像是黄莺般清脆动听。”
莺儿脸一红,羞涩的说道:“隐娘就爱拿我打趣。”上完茶点,她便退到了一边。
隐娘笑而不语,她伸出手掐了点心,都细细的尝了,又端起那杯雀舌抿了一口。然后拍着手上的点心碎屑,满意的说道:“这御制的点心果真是不一样,松软绵密,甜而不腻,好吃的紧。还有这雀舌,色泽绿润,香高鲜爽,汤色嫩汤清澈,滋味醇和,真不愧是贡品。今儿我可是托了娘子的福。”
叶梅苏端起犀牛角杯抿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既然您爱吃,莺儿,你去把剩下的茯苓饼还有牛乳酥皮卷都包上,让隐娘拿回去。只是那雀舌”她有些抱歉的说道:“睿亲王说去年雀舌收成并不好,满皇宫的主子赏下去,他也就得了这么几两,还通通拿了来,实在不能给您包上了。”
“是。”莺儿答应了一声,刚想去打包点心。隐娘却一把拉住了她,笑吟吟的说道:“阿弥陀佛,这御制的点心好吃是好吃,可是要让我吃顺了嘴,再想吃却没了,岂不是会抓心饶肝的难受?好娘子,你还是饶了我吧!”一席话,说得叶梅苏和莺儿都笑了起来。
隐娘天生就是活跃气氛的高手,她可以句句话都把人捧得高高的,被捧之人却浑然没有发觉。聊了几句,叶梅苏被她暗捧了几句,果然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真心。
隐娘见时机已到,便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浑说了这半天,正经事还没说呢!”
莺儿歪着头,故作一脸惊奇的说道:“这喝茶吃点心不是正经事吗?难道您还有别的正经事不成?”
隐娘不由笑着去拧她的嘴:“我瞧瞧这张嘴是什么做的?你家娘子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倒是先心疼上了?赶明儿等你家娘子做了睿亲王侧妃,你倒是个帮忙管家的好手。”
叶梅苏明媚的笑脸顿时一窒,莺儿没有发觉,只是一个劲笑着讨饶。隐娘这才松开手,笑着说道:“今儿那江南首富庆丰钱庄的梅少爷送来了一斛珍珠,颗颗晶莹凝重,圆润多彩。我瞧着用来打造一副珍珠头面再好不过,就代你收下了。”说完她一拍手,高声说道:“拿进来吧!”
“是。”外面的侍婢答应了一声,便把那斛珍珠拿了进来,恭敬的摆在了叶梅苏的面前。那些珍珠果真颗颗都有大拇指那么大,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幽然奢华的光芒。这样完美的珍珠居然不比睿亲王往常送她的那些首饰差,是个女人都会喜爱,叶梅苏果然也不例外。她伸手拿起一颗放在手心中细细把玩着,却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不好吧!睿亲王要是知道了心中恐怕不喜。”
隐娘一笑,说道:“娘子先别忙着拒绝,你细想想,要是别的达官显贵,我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一定会帮你拒绝。可这梅公子虽然送了这一斛珍珠,却并无所求,口口声声只是说这绝色珍珠就该配绝色美人,想来娘子就算收下也无妨。再说这梅公子虽然出身商户之家,可他的嫡亲妹妹,却是那宠冠后-宫的俪贵嫔。如今这俪贵嫔怀有龙胎,封妃是指日可待。这样的人家你要是结交了,就算你日后进入睿亲王府也是一大助力。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隐娘这番软硬兼施的话果然让叶梅苏心动了,她踌躇片刻,到底抵不住这珍珠,还有进入睿亲王府的诱惑,开口说道:“看在您的面上,我就收下这斛珍珠了,只不过睿亲王那边”
隐娘立刻识趣的说道:“你不说,我不说,睿亲王上哪儿知道去?”
叶梅苏想了想,铺开手里的锦帕,捡了十多颗珍珠进去,包好后递到隐娘的面前。她有些羞怯的说道:“这些就送给您,穿成项链,或是绞朵珠花也是极好的。”
隐娘站起身,故作不高兴的说道:“娘子这是干什么?难道我还会贪你的珍珠不成。”
叶梅苏也站起身,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谢过您了。”然后吩咐莺儿把这斛珍珠收了起来。
出了这幢小楼,隐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她身边的一个侍婢羡慕的说道:“叶姑娘真不愧是花魁娘子,命可真好,说不定不用多久,就会被睿亲王纳入王府了。”
隐娘忍不住啐了一口,满脸刻薄的说道:“真要命好,就不会待在这梅香阁了。什么花魁娘子,老娘这些年难道还见得少了?她们哪个不是清高自傲,目下无尘,可如今一个个都没了踪影。说到底,还没有老娘如今的日子过得舒服。口口声声拿什么御制点心来压我,真当我没吃过吗?二十多年前,那些御制点心我不但吃腻了,还拿它们喂鸟玩。她今天要是不收这斛珍珠,我倒还敬她二分。如今看来,也是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眼皮子浅的货色。就她那副贪婪样还想进睿亲王府?我呸,除非是睿亲王他瞎了眼。”
那侍婢悄悄的吐吐舌头,不再言语。隐娘回到自己屋里后,把那两个侍婢都打发了出去。她锁紧了大门,才从桌子下又搬出两斛散发着幽然光芒的珍珠。她抓起一把珍珠,又任它们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的落回盒子里,听着这美妙的声音,她得意的笑道:“什么王妃,诰命,都比不上这些宝贝实在。”
欣赏够了,她才用从来不离身的钥匙,打开了那扇黑漆雕花衣柜后面的暗门,把这两斛珍珠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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