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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那气派非凡的朱红大门上,高高悬挂着一块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斗大的五个大字“振威将军府”,那几个大字金光闪闪,威严无比,据说还是由先帝亲手所书。有这块金字牌匾映衬着,就连门口那两座石狮子都显得气势汹汹。
郭承嗣下了马,递上帖子不久,就有一个钗环裙袄皆得体妥帖的管家娘子迎了出来。郭承嗣把缰绳甩给了跟来的侍卫,自己则扶着宋青莲下了马车。金盏以及剑兰手捧着几个锦盒紧随其后。
那管事娘子见到宋青莲忙上前屈膝福了福:“见过夫人。”
宋青莲对她微一颔首,温和的说道:“多礼了。”管事娘子这才站起身,领着众人往府内走去。
这些年宋青莲偶尔来过几次柳府,对郭承嗣来说却是生平第一遭。一路行来,他只觉得柳府的布局皆是大开大合之势,没有平常富家宅院那么精致华丽,却透着一股豪迈粗犷之意,真不愧为大将军的府邸。
进入堂屋,抬头迎面看见一条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一座起码有三尺来高的巨大红色珊瑚,后面悬挂一副《事茗图》,一边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盆,一边是一座青玉古铜鼎。底下两溜八张楠木交椅,底下放着脚踏,两边放着一对高几。衣饰淡雅,仪态娴静的柳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第一眼瞧见柳夫人,郭承嗣就觉得心下诧异。
她的发髻虽然整洁清爽,却可以清晰的瞧见那一根根的银丝夹杂其中。就是这些银丝的存在,让原本比宋青莲年纪要小的柳夫人,看上去却比宋青莲要苍老很多。
郭承嗣只瞧了一眼。便规规矩矩的上前抱拳行礼:“见过柳夫人。”
“世子不必多礼。”柳夫人慌忙回了一礼,她细细的打量着他。他穿着一件华贵的紫色锦袍,金冠束发,玉带缠腰。蜜色的肌肤,明亮的眼眸。虽然嘴角轻抿,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威严冷意,却丝毫无损他的俊朗不凡。柳夫人只觉得眼睛一热。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她情不自禁的拉着宋青莲。露出羡慕之色:“多年未见世子爷,今日一见,果真是出落的仪表不凡。你又是个温和慈悲好相处的。只可惜我那可怜的蝉姐儿却没有这样的福气。”话未说完,她自个倒是哽咽起来。
一旁的郭承嗣飞快垂下了双目,掩饰住了满心的不自在。
“快别这样说。”宋青莲也回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慰着她:“天下名医那么多。一定有能治好蝉姐儿的。咱们合两府之力寻医问药,婵姐儿会有痊愈的那一天。”
这样的话。柳夫人听的太多了,已经完全激不起她心中的涟漪。她只拿锦帕擦拭了一下眼角,苦笑着说道:“都过了这么些年,我也不得不认命了。如今也不求别的。只求能让我的蝉姐儿每日里能少些痛苦就好。”
宋青莲抿了抿嘴角,示意金盏,剑兰捧着锦盒上前。说道:“这里有一些参茸养生丸,可不比外头卖的那些。都是以百年以上的老参入药。最是养神滋补。给蝉姐儿每日用上一丸,可比什么都强。”
“多谢府上还这样记挂着蝉姐儿。”柳夫人道谢后,示意丫鬟上前接过锦盒。她自己则拿起手边的一只雕花木盒,推到宋青莲面前,温和的说道:“收了你们府里这么多珍贵药材,也无以为报。这里有一颗南海珍珠,你可一定要收下,算是我们将军府的回礼。”
宋青莲接过盒子,顺手打开了,里面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立刻呈现在她面前。这颗南海珍珠在黑绒布的衬托下散发着冷艳清辉的光芒,如同皎月高悬,即使是不识货的见了,也知道是极为珍贵之物。就算是与朱显皇冠上那颗硕大的东珠相比,也毫不逊色。
宋青莲忙盖上木盒,把它又推回柳夫人面前,推辞道:“这也太珍贵了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柳夫人却不肯,直说:“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宋青莲无奈,只得收下了那颗珍贵无比的南海珍珠。
其实富豪之家的相处,无非是礼尚往来,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他们都不缺银钱,要的就是这份脸面。
这参茸养生丸虽然对一般的富豪之家来说,的确是非常难得,可对权势滔天的将军府来说,也不算什么。难得的,却是由镇国公夫人以及世子亲自送上门的这份心意。
柳夫人虽然明白自家蝉姐儿与这位世子爷的亲事多半成不了,可是至少她得到了未来夫家的看重。这份看重不管是对柳府还是对蝉姐儿本人来说,都是一份难得的尊荣体面。
两位夫人坐在一起轻声慢语的闲聊着,郭承嗣不便插话,只安安静静的在一旁陪坐。忽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夫人心中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猛地站起了身。
宋青莲两母子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一起往外看去,就见一位嬷嬷一脸焦急的快步走了过来。柳夫人见到她脸色立刻一变,忙对宋青莲告了声罪,便急匆匆迎了出去。
郭承嗣耳聪目明,隐隐听到了外面柳夫人与那嬷嬷的对话。
“可是婵姐儿那出了什么事?”
“小姐刚才突然昏厥了过去”
“宋太医不是说她这两天还算稳定嘛,怎么会又昏厥了?”
“都是清儿那死丫头,明知道小姐的情绪不能有一点波动,却好端端的跑去说什么未来姑爷上门了,小姐居然就这么生生吓厥了过去。”
“什么?”
郭承嗣脸色顿时一黑,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威力,居然只听到名号就能把人给吓昏。
这时,柳夫人又急匆匆的回来了,宋青莲虽然不明所以。却乖觉的站起身,说道:“既然府上有要事,我就先告辞了。”
柳夫人也无心挽留,略客气的几句,送走了宋青莲母子后,便匆匆回了后院去瞧柳玉蝉。
柳玉蝉的院内一片愁云惨雾,丫鬟婆子们皆是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柳玉蝉至今还未完全清醒。一向温和的柳夫人此刻非常焦躁。就为柳玉蝉的丫鬟清儿在给她喂药时,一时不慎,让药汁呛入了她的喉中。引得孱弱的柳玉蝉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柳夫人立刻吩咐人把清儿拖下去打了板子,满院的下人除了穆嬷嬷依旧泰然自若外,不免开始人人自危。
此刻柳夫人亲自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把那药汁喂入蝉姐儿苍白的嘴唇中。穆嬷嬷则拿着一块锦帕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嘴角溢出的药汁。她们的动作都轻柔的不可思议,就像面前的人儿是个一碰既碎的瓷娃娃。
好不容易把这碗药全喂进去。柳夫人已经冒出了一身大汗。柳玉蝉那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
柳夫人心中不由大喜,忙呼唤道:“蝉儿,蝉儿。可是醒来了。”她的声音轻柔,温和,一点都察觉不到先前的暴戾。
阳光照在柳玉蝉憔悴的容颜上。她的眼皮轻轻颤了颤,终于慢慢睁开了。她睁开眼睛。瞧见了满脸忧虑的柳夫人,于是她软软的,糯糯的呼唤道:“母亲。”
柳夫人忙欣喜的答应了,伸手轻轻握着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手腕,心疼的问道:“好些了吗?可觉得哪里难受?”
柳玉蝉露出一抹虚幻的微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孩儿不孝,又叫母亲担心了。”
“傻孩子。”见到柳玉蝉清醒过来,柳夫人心中也一块大石落了地,她轻拍着柳玉蝉的手背,低低询问道:“蝉儿为何会突然昏厥?”
柳玉蝉轻轻一颤,垂下眼睑,柔弱的说道:“兴许是太阳晒久了,眼花,才会忽然昏厥。母亲,孩儿有些困倦,想休息一会。”
“嗯,你休息吧!母亲在这守着你。”柳夫人不疑有他,为她轻轻盖上了毯子。
柳玉蝉慢慢闭上了眼眸,她脑海里回荡的,却全是蒋如雪的轻声漫语:“玉蝉姐姐,听说郭世子进了刑部任职,还被封了左侍郎一职。”
“玉蝉姐姐,听说长安城里的人都称呼郭世子为长安鬼见愁,也不知是为什么?”
“玉蝉姐姐,我算是知道郭世子为何会是长安鬼见愁了。听说他性子暴戾,犯人到了他的手里不是被剥皮抽筋,就是被断手断脚,真的好可怕。你这样柔弱的一个人,估计他一根手指头就会戳死。怎么办?我好为你担心。”
“玉婵姐姐”
柳玉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惊惧的闭上了眼睛。
柳玉蝉虽然顽疾缠身,赢弱不堪。可是二八少女都怀春,她也不能例外。只不过她过于羞涩,也接触不到外男,所以对自己那名义上的未婚夫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爱做梦的她便在看着那蓝天白云时偷偷幻想,她可以把他想成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盖世英雄,也可以把他想象成书卷不离手的酸儒,有时她还会把他想象成风流倜傥的浊世公子
这本来是她心底最动人,最羞涩难耐的秘密,就连对着她唯一的闺蜜张宛如小姐,她都从未提过。
年后,张宛如带着蒋府的如雪小姐来瞧过她几次,于是她又多了位新闺蜜。只不过这位新闺蜜与张宛如不同,她陪着柳玉蝉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她偷偷幻想了许久的未婚夫。
蒋如雪每次提起郭承嗣都会让她觉得羞涩难耐,可她却又情不自禁的想听,也爱听,因为她不满足于自己的幻想,想要从别人嘴里了解的更多。所以每次蒋如雪一来,她就会下意识的支走丫鬟嬷嬷,然后俩位姑娘就亲亲密密的说着悄悄话。
可是蒋如雪嘴里的郭承嗣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让她畏惧,什么长安鬼见愁,什么喜欢对犯人剥皮抽筋,什么他手中亡魂无数总之从蒋和雪的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慢慢刻进了她的脑海。那郭世子在她的心中,渐渐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柳玉蝉原本就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从未见过一丝风浪,又极度单纯,所以对蒋如雪的话深信不疑。听的多了,她就慢慢对郭承嗣感到恐惧,感到害怕,甚至好几次的噩梦,都与他有关。
这不,今天猛然听说原本遥不可及的恶魔忽然到了自己家中,情绪激动之下,她居然昏厥了过去。虽然她很容易晕厥,一个月起码要犯上次。可是这次是被自己的未婚夫吓昏,说出去未免也太丢人了。
柳玉蝉轻轻抚了抚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暗暗决定,这么丢脸的事除了蒋如雪,对谁也不能说。
出了柳府,送宋青莲回到镇国公府,郭承嗣又以公务繁忙为借口跑的不见了踪影。宋青莲只得由金盏扶着,慢慢往自己居住的悠然斋走去。
在经过荷花池时,却一眼瞧见蒋延梅带着杜如烟还有几个丫头一起,从清心院的方向出来。蒋延梅隔着老远就笑吟吟的招呼:“大嫂,步履匆匆,这是打哪来呢?”
杜如烟也乖巧的屈膝行礼:“见过大表婶。”
宋青莲也不答话,只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二弟妹,怎么在这毒日头底下站着,小心中了暑气。”然后对杜如烟微一颔首,说道:“杜姑娘多礼了。”
她对待杜如烟的态度,一直都是温和有礼却透着距离和冷漠。杜如烟眼神微微一黯,站起身退到蒋延梅的身后,她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甜美笑容。
蒋延梅笑道:“咱们正想去凉亭坐坐,不知大嫂有没有兴趣一起。”
“这”宋青莲略一迟疑,杜如烟忙福了福,说道:“只因为老祖宗赏了一些碧螺春下来,闲来无事,我与二表婶想去凉亭坐坐,顺便尝尝新茶。”
宋青莲悠然一笑,说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说完,她一扭头,居然带着金盏,剑兰径直扬长而去。
看着宋青莲的背影,杜如烟眼圈一红,她拉着蒋延梅的衣袖,哽咽的说道:“二表婶,为何大表婶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烟儿用不着难过。”蒋延梅看着宋青莲的背影,讥讽的说道:“这偌大的镇国公府里,你大表婶除了镇国公和你承嗣表哥,她谁都不会喜欢。这些年,要不是有老祖宗坐镇,咱们二房只怕早就被赶了出去。”
“啊!”杜如烟闻言,吃惊的捂住了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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