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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青喊出那句话后,回过神来的燕平百姓们,本来是要出声响应的,孰料他们还没张嘴,公堂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

这让他们张开的嘴巴,一时之间忘了合上不说,还越长越大,以至于下巴看起来像是要掉在地上。

在他们眼中,京兆府也好,反抗军将领也罢,皆为朝廷官员,而且无论蒋飞燕亦或扈红练,都是真正的上层权贵。

京兆尹的品阶虽然只有四品,但蒋飞燕本身却有侯爵爵位,扈红练就不用说了,身上依然挂着反抗军统领的职衔,名义上仍有数万部曲。

而且她本身亦有伯爵爵位。

在涉及百姓的问题上,从来都只听说官官相护,而这两个新朝的真正大人物,竟然真的就为了百姓的事,一言不合就在京兆府打起来了?

扈红练出手还那样重,蒋飞燕还被打得那样惨?

加上范子清,反抗军的两位统领是真要造反不成?

天下又要大变?

可大晋才成立多久?

燕平百姓心潮翻涌,无法平静。

蒋飞燕连遭重击,头晕神眩面目全非,但她毕竟是沙场上杀出来的悍将,经验丰富心智坚定,知道在千钧一发之际该如何寻觅生机。

趁身体后仰的姿态,她本能地左臂护脸右臂摆拳,用尽修为之力将扈红练的下一次进攻化解,闪电般拉开距离,成功暂时脱离被鱼肉的命运。

随手一抹脸上的血污,在蒋飞燕尚显朦胧模糊的视野里,扈红练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姿态闲适,并未追击过来,好似从未出过手,高手风范展露无遗。

蒋飞燕从扈红练高高在上的眼神里,再清楚不过的捕捉到了那一抹浓浓的讥讽,就好似在扈红练看来,她不过是一只蚂蚁。

蒋飞燕羞怒难当,浑身如火烧。

她事先没想到,扈红练敢这么果断会这么果断对她出手,而且一出手就如此凶悍,半分情面也不给她留。

若是早料到这一点,她又怎么会去理会陈青?

直到这一刻,屡遭重击的蒋飞燕仍是没有弄清楚,扈红练到底是要干什么。

是的,她不清楚,想破脑袋也没有答案。

因为无论是为陈青做主,还是重拾青衣人的身份,在蒋飞燕看来都是与朝廷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除了丢掉性命祸及家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扈红练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

被不可理喻的人,以疯子般的行为,当众殴打得伤痕累累,颜面尽失,蒋飞燕气得不轻,她死死盯着扈红练,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

但她不敢有半分异动。

连口出狂言都不敢。

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打不过对方,两人有境界上的本质差距,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连逃跑都难,惹恼对方只会让她再遭受一轮遭祸。

“扈红练,你到底要干什么?!”蒋飞燕银牙紧咬,一字一句的问。

她虽然无法脱身,但却不担心自己无法解围,她俩的交手虽然短暂,但王极境的气机碰撞足以惊动朝廷,若无意外,马上就会有皇城的高手重臣来查看情况。

难逃灾殃的只会是扈红练!

“我已说了,今日,你要接受国人审判。”扈红练没再多看蒋飞燕一眼,步履轻松的走到正大光明的匾额下,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看向将百姓拦在栅栏外的衙役:“既然是国人审判,怎能将百姓挡在门外?放百姓进门,在院子里摆上板凳让大伙儿坐。”

而后又对燕平百姓道:“你们中出来十二个人,到公堂上,与京兆府尹对质。”

衙役们看向蒋飞燕,都没动弹,目光迟疑。

蒋飞燕怒道:“自古以来,都只有官员审讯百姓的规矩,百姓哪有审判皇朝官员的权力?你这是与朝廷为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扈红练摆摆手,轻而易举将那些不动弹的衙役,拂苍蝇般拂得四散倒飞出去,她笑得艳丽而又圣洁,说出来的话顺理成章,有着不担心被质疑反驳的自信:

“百姓为何不能审判官员?

“若使皇朝主人是平民百姓,如若这皇朝有真正的公平,强者跟弱者有相同权利,凭什么只能让官府单方面拿捏百姓,而百姓没有节制官府的能力?

“你的话才是滑稽,你的规矩才是荒唐。

“而今日,这些不知所谓的规矩与律法,得改了!”

......

二堂。

大堂的动静,马桥跟少尹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从陈青面前的京兆府官员跪下开始,他们的脸色就变得难看。

难看是因为愤怒,被找茬者冒犯的纯粹愤怒。

等到扈红练对蒋飞燕动手,将蒋飞燕打得满脸是血,他们的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浓烈的惊惧与慌乱。

“禁军......反抗军将领进攻京兆府,这......这是要造反?”

少尹刚刚因为坐上马桥的船产生的喜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不成反抗军要重操旧业,跟朝廷为敌?他们要祸乱燕平?”

少尹骇然不定,转头看向马桥,却发现对方眼中的恐慌仿佛满溢的水,连身体都在颤抖,仿佛正在被押赴刑场。

少尹也恐惧,但他不能理解,马桥为何会恐惧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马桥,当然无法理解。

对马桥而言,最危险的事便是下层百姓群起造反,最害怕的对象无疑是反抗军。

他在莫州、瀛州等地的产业管事,回来后都跟他说得很清楚,反抗军收缴了他们的全部财富分发给了底层平民。

对马桥而言,反抗军比洪水猛兽还要恐怖,一旦对方杀过来,他的商业王国会在转瞬间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他的财富会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他会彻底沦为无钱无势的普通人!

那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其实马桥很清楚,反抗军在征战河北时,并不是对所有富人地主、大户商贾都采用血腥镇压的手段,也不曾把富人官吏斩尽杀绝。

反抗军有他们的标准,来决定他们如何对待富人地主。

这个标准很简单,只有两点:其一,过往是否有鱼肉百姓的恶行,是否引发了百姓成规模的怨忿,如果有,轻则财富被全部剥夺,重则性命不保。

其二,如果恶行不彰,没有多少百姓怨恨,反抗军就会给这些富人地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能捐献出部分钱粮给穷苦人家,亦或是送给反抗军充当军饷,就可以对他们秋毫无犯。

具体捐献的钱粮多少,根据他们过往的行径决定,如果在百姓中名声不怎么好,有些横行乡里但不严重的举动,那就得捐献五六成。如果是良善之家,造福了乡里,平日里经常修桥补路接济穷人,义举在百姓中有口皆碑,那一个铜钱一粒粮食都不用出,反抗军还会对他们以礼相待,保护他们不受趁火打劫的宵小侵害。

——这种富人地主极少,反抗军征战河北数十县,碰到的不过只手之数。

而南山商行能成为皇朝之内数一数二的大商行,产业遍布各地,涉及诸多行当,平日里无论是打击同行还是压榨伙计的手段,都堪称令人发指,民怨沸腾。

所以反抗军对待南山商行的策略,格外简单粗暴——收缴全部财富,对有罪管事一律严惩!

马桥之所以如此惊恐,就是知道一旦反抗军杀到了眼前,为了获取百姓支持扩大声势,定然首先拿南山商行开刀!

谁让他们最被普通百姓痛恨呢?

而他马桥,下场只会有一个——尸首分离!

纵然反抗军最终事败,被朝廷镇压下去,但只要他们闹起来,他马桥就危在旦夕!

换言之,寻常富人地主、权贵官员,面对反抗军并非死路一条,若是行得端坐得直,什么事都不会有,纵然有些许污点也未必没有机会,可他马桥不行。

故而此时此刻,马桥才会比少尹更加恐惧。

“爵爷,你......”少尹见马桥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被对方这副鬼样子吓得心头一抖。

“你快去禀报朝廷,我先回去做些安排!”

扈红练还在殴打蒋飞燕时,马桥就已经脚底抹油消失在京兆府,跑得干脆利落,比见了光的老鼠都快。

少尹嗔目结舌,呆在原地:“这,这......这厮,竟然是王极境......”

马桥是王极境的高手,让少尹始料不及,对方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修为气机,他一直以为对方顶多元神境。

少尹马上就知道,也唯有拥有王极境的修为,马桥才能迅速脱身,若是修为稍微低一些,哪怕是元神境后期,今天都得栽在这里。

因为马桥刚刚消失,话音尚未落下,范子清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了少尹面前!

“王极境?藏得挺深。”

范子清向马桥逃走的方向望了一眼,若有所思,而后他看也没看一脸懵懂的少尹,随手一扒,将还被反应过来的少尹夹在腋下,离开二堂回了大堂。

......

东宫。

湖中的莲花枝叶茂盛,不过花苞尚在酝酿中,还未到盛开的时节,倒是五颜六色的鱼儿正在欢快的四处巡游,已经开始享受春末的暖意。

一袭长衫的赵宁站在亭边喂鱼,眉眼闲适不见波澜,简单的动作却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意,洒脱自然不无意境,好似这件事已经做了数十年。

数十年是没有的,十数年却是有了,重生之后没两年,他就有了喂鱼的习惯,到了如今,只要呆在府中,每日都会带着食料过来。

就好像这其中有他的道。

“殿下,扈红练已经到了京兆府,正在发起国人审判。”

走过来的黄远岱在赵宁身后三步处站定,禀报这场风波的最新进展,“南山商行的马桥当时也在京兆府,不过他已是王极境修行者,让他跑了。”

其实不用黄远岱特意禀报,赵宁也知道京兆府的情况,甚至清楚马桥眼下的具体位置,淡淡地回应道:“跑得了老鼠跑不了洞,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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