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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安德鲁与弗朗西斯科不愧是习惯逃跑的人物,溜起来格外麻利,杨大将军想抓都抓他们不住。
“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你的狗头必定被我拧下来当球踢。”
望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赵宁发出了毫不留情的讥讽,“回去告诉你们的国家,我很快就会上门报今日的入侵之仇!”
听到要报仇的说法,安德鲁的身形明显趔趄了一下。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回有损失的可是作为入侵方的他们,赵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番诛心之言没把安德鲁气得从半空摔下去,已经是后者心智坚韧的体现。
“你这才成就天人境多久,竟然已经能这么轻松地击杀一名同境修行者,这个修行速度让我都不能不眼红了。”
杨大将军收起丈二陌刀,来到赵宁身边,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啧啧称奇,看她蠢蠢欲动的样子,估计是想上下其手在赵宁身上探索一番答案。
赵宁实话实说:“能杀贝尔,得益于前期的准备,也有不小运气成份,况且我并不轻松,受了点内伤咳,咳咳!”
他早就料到摆渡桥搭建的时候,安德鲁等人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从彼岸界运来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源能大炮,打定主意在对方没有充分心理准备的时候,出其不意给对方狠狠来一下。
格兰帝国有三个天使境修行者,如果不尝试解决掉一个,大晋日后的处境就很被动。
源能大炮这东西虽然体积庞大,但却是实打实的精密仪器,不过最大的技术难点还是在于提炼、装配源能,除此之外的问题抵抗军中的科学家都能解决。
格兰帝国跟天蚁集团来往十年,却连源能都摸不着,肯定不会想到赵宁摆好了源能大炮在等他们。贝尔在看到这玩意儿的时候,也顶多想到它不是一般东西,绝对不会认为那是源能大炮。
对于一个天使境而言,彼岸界能威胁到他的只有源能,既然确信奇异物件不是源能发射器,那还有什么好多想的?直接毁掉就是。
结果就是当面被源能大炮糊了一脸,给了赵宁一击必杀的机会。
赵宁刚说到“内伤”两个字,杨大将军就在他后背来了两巴掌,拍得他面色红紫、咳嗽不已,连忙从对方的魔爪下逃开。
“看来是真受了点内伤。”杨大将军撇撇嘴。
不用赵宁多作解释,她都知道必然是那股奇异力量的缘故,这点小事她没有放在心上,同样是天人境,她知道赵宁没有大碍,豪迈大气地挥了挥手:
“看在你颇为辛苦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喝点酒,犒劳犒劳你。走走走,今天杀了一名格兰帝国的狗天使,怎么都能多喝两杯!”
看着恢复豪放状态的杨大将军,赵宁露出了一个暖和的笑容:“多喝两杯哪里够,怎么都得多喝两壶。”
这段时间无论大晋还是吴国,都堪称风云变幻云波诡谲,杨大将军作为杨氏子弟不肯为杨氏出力,平日里肯定没少看家族人的不好脸色,心情难免受到影响。
今天战果不错,杨大将军心情好了起来,赵宁当然也高兴。
他简单交代了要塞两句,便和杨大将军一起回了燕平城。
经此一役,格兰帝国的天使境修行者,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大明大放的来这片大陆耀武扬威了。他们的人数优势彻底丧失,还要面对掌握了混沌之力的赵宁,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确认了顶级战力优势的大晋,在面对格兰帝国时,终于拥有了自己优势的一面。
赵宁与杨大将军联手,在燕平斩杀了一名格兰帝国天使境修行者的消息,很快传遍九州,大晋军民自然振奋不已,吴国君臣却是人人自危。
这个消息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坏消息,包括金光教。
金光教在吴国发展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得益于赵玉洁的缜密布置,战后吴国庙堂对他们的某些倚重,以及宗教在时局不好之际对人心的抚慰作用,金光教现如今已经有了成为吴国国教的势头。
吴国的每一座城池,都有金光教的教坛,区别只在于教坛是多是少、是大是小,是已经建成还是正在建设。
曾经金光教在中原被捣毁了多少教坛,现在他们在吴国就兴建了多少教坛,在中原折损了多少弟子教众,现在就招收了多少弟子教众。
而且这个数量还在持续增长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金陵城中的一座寻常民宅内,赵玉洁正在院边的亭子里捧书而读,“阿蝶,你能否理解这句话?”
跪坐在一旁煮茶的小蝶闻言抬起头,不假思索地道:“理解。这就是说遇到困难与挫折时不要气馁,无论遭受了多少艰难困苦,身处怎样绝望的境遇中,都要保持奋发向上的状态。
“正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赵玉洁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你只懂了第一层,却没有明白其深意。”
“深意是什么?”小蝶茫然地问。
赵玉洁放下书册,娓娓道来:“神说,众生皆苦。众生今生之苦,是因为前世作孽,唯有承受今生之苦,偿还前世罪孽,死后才能渡往神国得享无边极乐,来世方能投胎到个好人家,一生平安富贵。
“两番言论相比较,你可有发现什么?”
神教首席大上师小蝶点了点头,时至今日,她已经能跟上赵玉洁的思路:“两者都是让民众忍受苦难,要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要么就无视这些问题。
“无论如何,都不能去探究苦难的根源,不能把问题怪罪到别人——也就是权贵统治阶层身上,不要去找那些压迫他们,给他们制造苦难的人的麻烦。”
赵玉洁向小蝶投去欣慰的目光,“不错,你终于能像个真正的首席一样,在该有的高度上看待这个世界了。”
小蝶羞赧地低了低头:“承蒙神使教诲多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生出自己的灵智了。”
赵玉洁从坐垫上站起身,拿起石桌上的食料,来到湖边喂鱼。
她的动作轻盈灵动,姿态清雅闲适,跟一侧那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青竹好似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宗教也好,学派也罢,但凡是为统治者所用了,就都同在一个目的下,最终难免殊途同归。正因神教跟儒学在根子上并不矛盾,所以神教才能在吴国站稳脚跟,并且在民间快速发展壮大。”
赵玉洁慢悠悠地说着这些话,眉眼平和口吻淡然,就像是在谈论跟自己无关的事。
这跟她之前的状态有许多不同。
在此之前,她作为神教神使,身心都扑在神教上,平日里教导小蝶是为了让对方快速成长起来,能够更好地为她做事。言行中有功利心,神态语气就不可能淡然。
但是现在,这种功利性已是所剩无几,她跟小蝶说话,更像是在闲聊,这跟她喂鱼一样都是顺手而为。
这种状态,小蝶近来感受得十分明显,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在今天捅破这一点:“神使,为什么阿蝶现在觉得,你对神教好似不那么关切了?”
这种不关切,不仅体现在赵玉洁越来越少主动过问神教的事,也体现在谈论神教的事时,赵玉洁并没有十分专注。
赵玉洁轻轻抛着手里的食料,任由群鱼自由自在地去追逐,不像以往那样,总是以食料为饵,引导群鱼按照她的想法游向既定的方向。
她并没有回避谈论这一点:
“人心也好,人性也罢,神教也好,功业也罢,乃至家国浮沉、苍生社稷,人世间的事就那样,千万年风雨轮回,一直都是在既有的那个圈子里打转,说到底从来都没有变过,未来也不会变。
“看透了着实无趣,自然也就看淡了。”
小蝶愣了愣,大惑不解:“神使组建神教,不就是认为帮派不过数十年,皇朝不过数百年,世家最多千载,都不值得高看、效仿,故而想要建立独一份的万世功业吗?
“神使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怎么能把什么都看淡呢?难道神使不想万世之后,天下苍生依旧铭记神使一生伟迹,赞颂神使之名,跪拜神使之像?”
赵玉洁回头瞧了小蝶一眼:“人生顶多百年,万世之后的事,我看不见也听不着,人们赞我誉我、厌我恶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蝶瞪大明亮的双眼,充满恐惧地蹬蹬后退了两步。
对小蝶而言,赵玉洁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如果对方都不在乎神教了,那她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有什么意义?又哪有什么未来可言?
内心极度的惶恐不安,让小蝶无法接受这个局面,她连忙劝说:
“若不能建立不世之功业,令万人敬畏臣服,使得没有人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这一生活得一点儿都不痛快,又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赵玉洁抬头仰望碧色苍穹,轻叹一声:
“天地广阔,宇宙浩渺,日月永世不去,星辰亘古不移,与之相比,苍生不过是沧海一粟,家国也就是惊鸿过隙,功名大业、恩怨情仇都不值一提,人生又谈什么意义呢?”
小蝶听得一阵呆愣,不知所措,只觉得手脚冰凉,坐立不安。
不过片刻间,她已是大汗淋漓,衣衫都被浸透,牙关发颤,浑身抖个不停。
赵玉洁察觉到她的异样,回头看见她这番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怎么被吓成了这个样子?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舍弃神教。刻意拿起是着相,刻意放下也是着相,我还是要做手头的事的。”
小蝶一个激灵,陡然惊醒,脱口而出:“神使不成仙啦?”
赵玉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吧,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吴王舍不得杨佳妮这样一个神兵利器,不想浪费这个吴国发展壮大的重大依仗,决定做些什么迫使对方乖乖就范?”
小蝶连忙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吴王还想借助我们的力量!”
赵玉洁挥了挥手:“这件事我答应了,去做吧。”
小蝶精神稍振,领命离开小院。
赵玉洁则没有挪步,食料撒完之后她就一直静静站在原地,望着池水出神。良久,她再度抬头仰望天空,轻声呢喃:
“日月虽大,未必有匹夫之慧,星辰虽久,未必有市井之趣,宇宙亘古不变,也未必就比家国伟大。
“星海浩瀚,苍生便不值一提吗?萤火之光与日月之辉,真就有个孰高孰低?一抹晚霞一定比一颗眼泪宏大、绚烂?
“都一样罢了。
“日月是日月,星辰是星辰,而我,既非日月,也非星辰,存在于这方宇宙之中的我,是一个‘人’。‘人’是我的身份,也是我的位置。”
她收回仰望无穷的目光,视线落回到湖里的游鱼上,凝望片刻,她缓缓抬起右手,放在眼前认真打量一阵,继而心有所感,伸手隔空对着静谧的湖面轻轻一抹。
就像是提笔落于画卷,执子落于棋盘,飘逸灵动轻松写意。
流风乍起,湖面忽地荡漾起一层洪波,追逐嬉戏的群鱼霎时四散!
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眸中闪烁起明悟的光彩:“气合于天,不舍为人。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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