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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武士,一群与阿萨辛同样古老,甚至更为古老的专业战士。
他们诞生于罗马。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在禁卫军、皇后、日耳曼野人和匈奴人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反复蹂躏下断绝了生机。
兄弟帝国的覆灭让当时主政拜占庭的色雷斯人利奥一世感受到巨大的危机。
因为在罗马做皇帝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统一罗马422年,传82代,有60人不得善终。
西罗马81年,传11代,4人被废,5人被害。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绵延了81年的东罗马历经五帝,利奥一世前的4位前朝统治都是善终,利奥一世自己的尊位也坐得颇为稳健。
为什么会这样?
开启了一个新王朝的色雷斯人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了两个结论。
其一,东罗马放弃了西罗马的多神教义,坚持奉行唯一神的基督教派东正教。
其二,东罗马的皇帝们更看中君主集权,相比于自己的兄弟帝国,东罗马的皇帝拥有更强大的权势。
这里面更关键的理由当然是君主集权。
想明白这些,利奥一世立刻放弃了为兄弟帝国复仇的打算。
兄弟的尸骨还未变冷,他就和帝国的大敌哥特人达成了和解,哥特人不再觊觎东方帝国的土地,他也宣誓放弃夺回西方帝国彊土的打算。
解决了外患,利奥一世便开始着手加强统治集权,与他的子孙们一起,用一个王朝的时间把元老院和执政官变成了荣誉称号。
这样的举动确实让帝国的统治变得更稳固,其一朝四帝共统治了帝国整整61年,既便历经篡位风波,芝诺大帝也有机会杀死篡位者瓦西里斯科斯,把皇位夺回自己手中。
只是强大的集权并不能让皇帝本人更安全,因为在越来越强大的皇权面前,皇帝再无可信之人。
利奥二世被自己的父母毒杀,踩着自己亲子的鲜血,芝诺大帝成为了罗马的至尊。
于是利奥王朝绝嗣之后,伟大的查士丁尼一世在继续加强王权的同时,筹备起一支全新的护卫武装。
这项工作在他为舅父查士丁一世辅政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挑选优秀而强壮的奴隶,很多出身角斗士。他用他们配种,拿走健康的男孩在隔绝的庄园中养大,教育,然后在六岁阉割,八岁开始服用药物,穿拘束服,并接受严苛而残酷的武技训练。
到他们十二岁时,活下来的人就是影子武士。
这些人没有欲望,缺乏常识,拥有畸形的孩童一般的瘦小体格,可以躲藏进成人难以想像的狭小空间,也表现出人类无法想像的坚韧和耐性。
这些人24小时地潜藏在皇帝身边,像皇帝的影子,只有在皇帝的生命遇到危险时才会显出形来,表现自己的强大与忠诚。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和阿萨辛其实有许多共通之处,比如说精湛的武技,非人的运动能力,融入骨髓的隐匿技巧,专业娴熟的杀人手段等等。
但在漫长的历史当中,这两支类型近似,司职不同的专业武装团体并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东罗马的皇帝从来都不是阿萨辛刺杀的目标,影子武士也不会离开他们的皇帝。
他们的渊源开始于传承断绝之后。
随着鹰巢城和君士坦丁堡相继告破,阿萨辛成了欲望的剑。而影子武士则随着东方贵族西逃的脚步,从茫茫多的护卫类型中脱颖而出,日渐成为高级贵族们维系家族安全的最高端坚盾。
剑利否?盾坚否?
两三百年的漫长岁月,阿萨辛的余脉和失去了皇帝的影子们在无可视无可知的隐秘中从未停止过杀戮,双方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也让对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海娜在随父修行时就与影子武士有过遭遇。
那时她不过10岁,目标是奥地利金羊毛骑士团的一位侯爵。
阿萨辛一方除了她和父亲,还有两位在实力上毫不逊色于父亲的强手,侯爵则有两位影子武士贴声保护。
惨烈的厮杀是无声的。
在庄园中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位阿萨辛被勒死在天花板的吊顶隔层,一位在酒窖下毒时与来袭的影子武士同归于尽。
父亲循着同伴的尸骨在大图书馆的书柜顶上反杀了偷袭的武士,自己也身受重伤,这才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目标,带着司职望风的海娜远循回到埃及。
所以海娜先前只是“遭遇”过影子武士,今时,今日,才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天敌。
影子武士扎尼因……
海娜抿住嘴,后退半步,弓步折膝。
她的弓步松松垮垮,两脚却像生钉一样纹丝不动,同时上身以肉眼难辨的幅度有节律地摇晃、横摆,一刻不停下重心的调整,让人无从预估她的下一个动向。
她的手形也与往日的舒展和柔软截然不同。
左手倒持短刃,曲臂正刀。刀尖向前,拳眼护心。右手正持前伸,像标枪一样锁定对手,绷直迎面。
两刀皆在前,双臂俱攻势。
左刀右臂共合成两根长短不同的平行线,随着重心的变化在有限的范围内同起同伏,像漂在海面上的断木,带给人奇异的,僵硬而迟钝的感觉。
这当然是错觉。
哪怕面对阴影中的劲敌,海娜也不会愚蠢地把自己丢进危险的紧张和犹豫当中。
她的肌肉依旧是松弛的,用松弛摆出僵硬的态势,一如猫科动物在大战之前弓起背咧出牙,既是威慑,也是战备。
扎尼因切实接收到了海娜的威胁。
他横跨开步,压低,摆动。细长得与身体失去比例的畸形双臂像翅膀一样向后张开,闪亮的弯曲钩尖划动空气,发着呼呼的切风声音。
“真是奇妙的邂逅,阿萨辛小姐。”他说,“影子做了进攻的一方,杀手却站在了防守位上。”
“那你就让开。”
海娜垂下眼睑,越过他,盯住他身后的纳西恩,蓄势待发。
“称职的杀手不会挡在谁的面前,只会在我杀人的时候尝试拿走我的性命。”
“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提议。”扎尼因发出夜枭似难听的笑,“虽然有趣,却不能执行。纳西恩是主人宝贵的财富,他的技能对我们很有用,我不能任由你杀了他。”
“那就闭嘴吧,该战就……战!”
海娜的身体停止摆动,沉下去,像一枚失控的弹簧,在下沉的过程中兀然启动,疾射而出。
她大步向前,展在锋尖的右刀刺出,收在胸前的左刀摆开。
扎尼因毫不示弱地迎上前,两枚铁钩在身前交叉,轻易挂住海娜全无花哨的直刺,扩胸,紧锁,牵引向外,封住海娜左刀的进攻路线。
谁知海娜竟弃了刀。
在短刀被锁住的瞬间,她径直弃刀,顺着扎尼因牵引的力量,以迈开去的右腿为轴旋身。
大幅的旋身!
她宽大的罩衣像花一样展开,不知何时止住了冲势,旋身回转,左刀的刀柄重重砸在身边的铜钟上。
嗡!
狂乱的音波炸响,声碎静夜,像重锤一样砸在三位钟楼来客的耳膜,连海娜也不能幸免。
但她毕竟早有准备。
强忍着大脑被搅动的恶心和方向感的丧失,她抬脚蹬在铜钟的护栏,纵身一跃跳出钟楼。
震慑,晕眩,扎尼因的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景物都以一种扭曲的漩涡似的形式呈现,让他连站直都成了奢求。
他看到海娜从钟楼里跳出去,大脑里有限的能够维持思考的部分不断摇动警铃,警告他海娜不可能跳楼寻死。
但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倚仗是什么?保证行动力的机关又在哪儿?
得找出来!
他像醉汉一样眯着眼,在海娜跳楼的拱窗仔细找。
一遍,两遍……
随着晕眩感缓缓褪去,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一截细绳……
“身后!”扎尼因向着被震慑成呆滞的纳西恩暴吼。
海娜从纳西恩靠着的拱窗升了上来。
攥着吊索,踩着墙面,她以钟摆运动飞奔在垂直的墙体,像飞翔的天使般突破了重力的束缚,从楼外的夜空升了上来!
吊索扯紧!
扯紧的吊索把海娜往回拽。她松开吊索,在半空中摸到飞刀,扬起三枚直射纳西恩的咽喉。
扎尼因什么都做不了。
他飞扑上去,却赶不上飞刀,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刀扎透纳西恩的肩头,发出噗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
三发一中。
在晕眩的干扰下,海娜百发百中的飞刀仅仅中了一枚,而且完美错过了眉心、咽喉、心脏全部三个要害。
她在绳索的拉扯下向着纳西恩飞近,扎尼因抢在她补刀之前扯住纳西恩的衣领,飞身窜进了大开着的楼梯通道。
海娜摔在钟楼的地面,被惯性推搡着重重砸在石制的拱窗,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被逃走了……”
她遗憾地捂着肩,摇摇晃晃站起来。
“算了,只要处理掉猎兵,区区一个影子武士,死活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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