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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慕降临。
日和夜的交替结束了,夕阳沉入最远的深海,火烧云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线。
西方只留下些许的隐约的橙红的影子,反倒是南部的战场,那里的火烧得兴旺,烟熏火燎地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艳红。
瓦尔基里闯入南部战区是在碰撞发生后的第23分钟,赶路时平均航速达到12节,实际航行里程超过8公里。
考虑到船的行为是船长思想最不加修饰的直观体现,所以洛林这一次大概是真得想助贝拉米一臂之力,只可惜哪怕是紧赶慢赶,他还是没能赶上正餐。
伦巴强行登上海德拉号,才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落脚点就急不可待地向维达号传递了信号。
黑王子留守的海盗开始从维达号向海德拉号有序撤退,得靠人搀扶才能行走的贝拉米是第一个,而发自内心地把这场猪突视作蠢事的巴斯蒂安是最后一个。
在双脚登上船板的那一刻,巴斯蒂安回头,用浸饱油脂的火把在舷边的某个失火点轻轻一撩,高高一抛。
这就是那些费尽心力才成功夺舷的柠檬鲨号海盗们看到的景象,有枚烧得欢快的火把在半空中打着旋,头下脚上,精准地戳进放置在甲板正中心,一只提前起开顶盖的火药桶里。
殉爆……
人为引爆。
巨大的爆炸从维达号甲板的中点开始,超过200枚实心炮弹和等量的散弹、链弹无差别地扫向四周,在把维达号扫荡得千疮百孔的同时也像过野的风一样收割了维达和柠檬鲨号甲板上大部分活人的性命。
布里格的舷高差使她成为了这场爆炸的避难所,只有二十多人被摔落的碎块砸伤,有黑王子团,也有猎犬团。
洛林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的全过程,瓦尔基里也在同时转向,把航向从原定的柠檬鲨号左舷干脆利落地转到海德拉号的右舷。
“降帆!下锚!”
“舰长令,全舷散弹,推炮上膛!”
“闲散人员立即至军械舱领取枪械,甲板集结!重申战备等级,一级临战,允许自由射杀敌意目标,允许自由射杀敌意目标!”
“旗语、灯光就绪,同步传达!”
“嗯哼。”
洛林清了清嗓子,从艾德雷手里接过铁皮喇叭,对准了活话剧一般僵乱的海德拉号甲板。
“对面的海盗们听着,这里是世界警……是德雷克商会直属舰队总旗舰瓦尔基里号武装商船。”
“基于伟大而正义的大不列颠王国的授权,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停止厮杀。”
“吾王有诣,凡太阳照耀之土,王权皆赋予秩序!践踏王国秩序者为罪,罪而不止者为敌,为王国敌者,杀!”
套话说完了,洛林懒散地丢掉喇叭,由衷地叹了口气:“真恶心。”
卡特琳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船长,干嘛非要多此一举呢?”
“因为要分清楚海盗的所属很麻烦,这次是来帮忙的,我总不能把他们一锅烩了。”
“但是在公海宣扬大不列颠的权威也太……”
“就算在泰晤士河上,英国的权威也是大炮给的。”洛林瘪了瘪嘴,“海盗和勇士是两码事,我相信他们都是良善的顺民。”
……
正如洛林所料,每一个海盗都是良善的顺民,尤其当他们被三十二磅炮指着的时候,格外温顺。
海德拉号的战斗在三个呼吸内平息下来,贝拉米占据了全部主甲板和半个艏舱,海德拉的原主人占有整个艉舱和全部下层舱。双方就以此为分界列队投降。
莱夫带着五个人荡舷过去指挥海盗们斩断海德拉和三艘火船纠缠的缆绳,贝拉米和海德拉的舰长被转送过来,全须全尾地送进餐厅,送到了洛林面前。
餐厅里灯火通明,洛林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的客人。
海德拉号的舰长叫波德莱尔,洛林记得他是猎犬亨利的高级干部,海盗团参谋兼二队队长,海盗称号“吉娃娃”。
他也确实不负吉娃娃的美名,有一副矮瘦纤细的身躯,长了一张凶猛的脸,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脸上那张几乎能咧到腮帮的超级大嘴,满嘴獠牙肮脏,肮脏而且尖锐。
与他相比,贝拉米看上去凄惨得多,脸色苍白,皮肤干燥,半个脑袋都缠着深褐色的绷带,在左眼球的地方突出,隐隐渗出殷红色的血丝。
他已经虚弱得无法行走,无论是被送下船、吊上甲板还是走进餐厅,身边都有一个清冷的男人搀扶着。
那个男人的自称巴斯蒂安,“控浪者”巴斯蒂安,维达号的舵手,黑王子海盗团最出色的四个人之一。
洛林奇怪地看着贝拉米的狼狈样:“说实在的,凭上一次见面的印象,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更理智一点的人。”
“看走眼很正常。”贝拉米虚弱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你会有多管闲事的好脾气。”
“这是报酬。”洛林不打算隐瞒,“你爷爷给了我情报,条件就是看到你的时候帮你一把。”
“拿骚?”
“我才从那里出来。”
“怪不得……”
贝拉米大概是恍然大悟,反正表情只做了一小部分,就因为牵动伤口疼得扭曲成了一团。
“我的爷爷是一名海盗,大海盗,年轻的时候还成为过海盗王的候选,不过他主动放弃了,退出了竞逐,保住了性命。”
洛林诧异地挑起眉毛,完全没想到贝拉米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忆当初。
“他退出的原因是因为家眷,他在马德罗有一个秘密的家,有一位妻子,一个儿子,几百亩地和一些奴隶。”
“他在那里扮演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海上商人,一年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但只要是认识他的,没有人不为他的良善品格而倾倒。”
“他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一个优秀的人,还考取了军校,成为了一名海军军官。”
“三十三年前,我三岁,我的父亲为一艘布里格的舰长,在一次巡逻中意外发现了爷爷的身份,然后……你能猜到后续么?”
洛林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当时爷爷已经纵横墨西哥湾十余年了,在西班牙海军中名声显赫。父亲或许是基于正义感,或许是看中了功勋,反正没怎么犹豫就把这件事报告给自己的长官,还争取到了主持围剿舰队的任务。”
“那一战,他利用爷爷报给家里的归航时间在航道上设下包围圈。爷爷在仓皇之际做了和我刚才一样的事,冲进包围网,牺牲掉座舰,集合全船抢夺最远的那一艘船。”
“那艘船就是父亲的船。”
贝拉米缓缓吐出一口气:“父亲死了,爷爷逃了,家族的产业以贼赃的名义被父亲的长官充公,奶奶悲愤交加死在庄园里,母亲靠出卖身体把我养大,直到我办完母亲的葬礼孤身出海,爷爷也没有联络过我们。”
“所以在我心里,海军和海盗都是不值得信赖的混蛋,介于他们中间的私掠商人也一样。”
贝拉米咧开嘴,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白帜,我在临走前给伦巴留了命令。海德拉号是我们的战利品,如果交涉失败,就由他代理新船长,负责弄死你的代表,夺船逃跑。”
“现在,请告诉我,你会开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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