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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还在夜里飘洒,只是势头未有一个时辰前那么猛了。

陈仁海意识到方才的话语恐影响到了正在休息的侍卫,便止住了话语,轻声到的议事厅中。

蒲沐笑道:“刚回京一日不到,外边还尽是风雪。陈兄顶着风雪而归,竟就迫不及待告知蒲某有喜事。这喜从何来?”

“想是定南王爷听得我等办案而归,王爷闻皇上特赏了蒲兄,故再赏蒲兄些钱财?”郭玉道。

段干诡风道:“看陈兄所言,恐不仅仅是赏钱,想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千金看上了蒲兄,故托陈兄来先作个媒人?”

“段干兄想是自己想娶亲了吧?说说,看上了哪家女子?”龙翔天道。

蒲沐道:“诸位还是先听陈兄所言……陈兄有何喜事告知蒲某?”

陈仁海欲言又止,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刑部宇文尚书的义女仰慕蒲兄,不日便会托人来说媒了。”

蒲沐道:“陈兄不先与我说上一说这位宇文千金?”

“此事我与蒲兄说恐不合适,总之会有人来与你说媒的。”陈仁海道。

段干诡风道:“看来蒲兄有意想见这位千金?”

“蒲某无父母长辈,自幼被少林的大师们抚养,说媒?宇文尚书总不能将庙里的师傅们请来为我做主吧?”蒲沐道。

其余人皆没有回话。

龙翔天收拾好了碗筷,回到了营房中休息。郭玉道:“李兄与王兄怎还未归来?今日我等三人夜值月龙阁,此二人怎还未归?”

白杨起身道:“蒲兄,日后此事若成了。今后还想请兄弟们喝喜酒啊”说罢,白杨便回到了营房之中。

此时巡夜的第一班侍卫回到了月龙阁,郭玉正好遇到,营房里休息的侍卫起床接班,一众人到了大厅上。郭玉正与侍卫领队询问着这几日巡夜的情况,楼上还剩陈仁海、蒲沐、段干诡风在议事厅中。

陈仁海道:“蒲兄,宇文尚书的义女不是别人,正是前久你等搭救的‘落影妖’颜蘼。”

其余两人皆吃了一惊,段干诡风一时间没了话语,蒲沐疑问道:“颜蘼怎会成了宇文尚书的义女?这究竟怎么回事?”

陈仁海将事情始末说予了两人,蒲沐思索了半晌才道:“哎……此事……真是难办啊”

“怎会是难事呢?若蒲兄中意意便就同意,若不中意,便也就罢了。”陈仁海道。

“这颜蘼想来已适应了京城,她的命自那夜在天香苑后便起了转折。遇到王妃这般好人,才有了她如今。只是她曾做的事情,说实话我等都知道……”蒲沐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仁海起身道:“此事还需蒲兄细细思索……”陈仁海的话语没说完,便起身回了营房当中。

段干诡风叹道:“蒲兄,此事你还需三思。我救治过颜蘼,她……她已……”

蒲沐止住了段干诡风的话语,道:“我懂段干兄之意了,此事容我想想”

风雪很大,皇宫很安静。今夜有些寒冷,巡宫的侍卫走得都有些打抖,即使他们披着足够厚的皮袄,也运足了内力暖身,可还是未完全驱散寒意。

雪到了四更便停住了,各宫守卫的侍卫都送了口气,雪停了寒意便没那么重了,至少在他们的意识里如此。

宫里还是与往日一般,月龙阁中的统领们回来不久后,侍卫们的巡察又变了方式。

这日蒲沐正在志史居中查阅江湖典籍,白日里纠察司的金闻、聂阳送来了礼部贪污案整理后的卷宗,以及五湖三帮中记录的要案案子破解后皇上新提拔的巡抚为襄阳的赵知府。赵巡抚上任后将五湖三帮的涉及商会依律惩处,将五湖三帮所行之事做了记录,便派人传到刑部,刑部审阅后将其再做整理备份后发到了大内纠察司,纠察司审核备份后便才交到了月龙阁中。

看着此事有赵知府善后,蒲沐心中大喜,可还是未有于掌柜的踪迹,这让蒲沐又有些疑虑,不过好在三帮之事已了,他还是喜过于忧。

段干诡风从外而归,到了志史居中,道:“我今日去了灵药司,要来了几服药。”说罢,他将几包药放于了桌案上。蒲沐望着段干诡风疑惑道:“这是何种药?放于药楼便是,何故拿来与我看?”

“此药是予你的,听说左相昨日找过你,与你说过颜蘼之事。你模棱两可,未做回答,只说你想与颜姑娘见上一面,此药是可诊治她病症的药,若你等真成了一家,此药……”

蒲沐笑道:“段干兄想得周到,药我留下。无论如何,我都会将送到颜姑娘手上的。”

段干诡风去了药楼,道:“今日放晴,我去将药楼里的一些药材晒上一晒,有些药还需见点阳光,否则药效会减,若用到时便会效果不佳。”

蒲沐点头,道:“段干兄请自便”说罢,他便又开始阅读关于三帮的卷宗。

巡宫的侍卫回来,与接班的侍卫正在交接。陈仁海此时也进了门,与侍卫长交待了两句后便直上志史居中,蒲沐见到陈仁海来了道:“陈兄方才去了何处?”

陈仁海取出一封信交予了蒲沐

,道:“蒲兄,颜姑娘托我予你的信”

蒲沐拿起了信封,见那信封上写到“蒲统领亲启”,信封上还有些淡雅的清香,“是颜姑娘私下给陈兄的?还是托人予陈兄的?”

“是她亲自送到我手上的,其实我早已知道颜姑娘对蒲兄有倾慕之情,想来是那夜在天香苑中蒲兄及时搭救有关。”陈仁海道。

蒲沐道:“搭救……那怎能说是倾慕,该说是感激才对。”说罢,蒲沐将卷宗书本尽皆合上,将那信拿起,道:“我想我还是找个地方将此信看上一看吧。”

陈仁海道:“蒲兄自便,我在此当值便好。”

如此,蒲沐便回到营房当中,营房当中未有侍卫白日里营房内不住侍卫,侍卫只在当夜巡宫时来此休息的,平时都住在其他地方,当然,大部分侍卫都还需在宫里值守巡逻,只有一到两个侍卫班队可休息。

营房当中没有人,蒲沐打开了信封,只见那信中写道:

蒲沐统领,见信如晤。

龙壁关相遇已三月有余,初见统领之时因各事其主故设计陷统领于危难之中,在此颜蘼深表歉意。天香苑重围之下,统领不计前嫌冒死救予出水火之中,此举乃以德报怨,颜蘼深感统领之大义,故在此再行谢过。

予行江湖整十载,命途多舛:未及金钗之年,便涉江湖之事,初以诚待人,奈何人心难测,因行事被欺,陷于烟花之地久矣。江湖险恶,故予只奉旁门之信,以恶对万物,以妖艳容颜诱人,以自修皮影行骗,如此周而复始,不知度春秋几许。

物极必反,人以其度量立天地。予之度于龙壁关触底,故不知所措欲倒戈。统领为江湖俊杰,朝廷新贵,颜蘼虽已倾心统领,奈何曾为烟花女子,且昔日与统领为敌;今日以信表真情,若统领有意,于明日申时城隍庙处一见。

颜蘼顿首。

蒲沐看完了信,知晓了此信为颜蘼为自己所言过去,是些推心置腹之言。蒲沐对颜蘼确实已无太多印象,只是还记得龙壁关中逃出其包围,之后于天香苑中救出了颜蘼。他承认在天香苑之中,见到颜蘼受伤时确实有些着急,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否为情愫。

颜蘼这样的人,怕的不是冷若冰霜,而是春风暖面。因为她的心一直都处数九隆冬之中,她早已适应在这样的冰冷的地方生活,不是说她喜欢,只是她已经适应了,因为习惯了隆冬,故将暖春憧憬得高不可攀。她不是没有试图走出这般的境遇,只是从未找到出路,直到龙壁关那夜申烈的话语,让她自此发生了质变,强行走出了一条路,这条路未必会到暖春之中,最坏的结局无异是她于自己环境之中身亡。

所以她对蒲沐的情愫从天香苑那夜便开始了,蒲沐没有让她落到最坏的结局当中。而定南王一家对她的厚待,尤其是王妃的纯真让她觉得她的暖春该到了。她没想到她能因祸得福,故开始憧憬她从未有憧憬过的东西她曾觉得自己已不能再去涉及情愫之事,可如今她觉得她与常人一般,也该有机会了。

蒲沐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从未不善情场之事,他的年龄与曾经所在的地方,都让他不懂这些的。他只觉诧异,自己被人倾慕了,为何如此?他试图想清楚,可他不知道,他对这两个月来的许多事情都还未想明白,又怎会能想得清楚眼前这一封信的涵义。

他出了营房,陈仁海正在厅堂下看着轮值图。见到蒲沐已下了楼,陈仁海道:“蒲兄读完了信,可有什么想法?”

“此事当我再三思。”蒲沐道。

“蒲兄,王爷之意很明朗,他已将颜姑娘当作自家亲人,王妃则更是。左相既已你说,想来他也接受了此事,。你知道的,左相也知道颜姑娘之事。”陈仁海道。

蒲沐道:“陈兄此话何意?”

“我想说,既是王爷之意,蒲兄又为大内统领,想若要成婚,恐王爷会过问皇上之意。若到时皇上赐婚,蒲兄恐想了也是白想啊……”陈仁海道。

“即便如此,一些该想明白的事还需想明白,否则即便成了婚,这日子也是过得糊涂。”蒲沐道。

此时月龙阁外又来了一群太监,为首的内侍官则是张公公,张公公道:“传太后口谕,请蒲统领到永宁宫问话。”

蒲沐回了话,道:“多谢公公传话,敢问公公太后诏蒲某往后宫是有何事要讲?”

张公公道:“此事老奴也不知,蒲统领到了便知。”

“好,还请公公稍等,蒲某还需更换官服”蒲沐道。

张公公道:“好好……蒲统领请便。”

少时,蒲沐着了绣金丝狻猊的官服,换上了镶金边的墨黑腰带,便随着公公们一同前往永宁宫。

进了内门后,辗转了近一刻钟,穿过了一座石桥,石桥下有一处陷水口,水流较为湍急,水边还有些未化开的积雪。

蒲沐望了石桥下一眼,看着有些奇怪,张公公道:“蒲统领……永宁宫就在前面了”

“哦,好。张公公前面带路”蒲沐道。

张公公一行人随即带着蒲沐穿过了石桥,走进一处院落当中,左

边矗立着的宫殿便是永宁宫了。

“蒲统领还请稍等,太后近日里有些风寒,还在床榻上休息。老奴还需前去与太后通报。”张公公道。

蒲沐道:“劳烦张公公了”

张公公进了宫中,少时便出门道:“蒲统领请进。”之后,张公公转头对门外的太监们道:“尔等在此候着,若有人来此,便说太后不见客”

那些太监回了话,便在门口守着。张公公引着蒲沐进了永宁宫。

太后穿得厚重,手里的汤媪温热刚好,堂中的火碳燃得也恰到好处,此时厅堂里很暖。蒲沐见太后便行礼跪拜,太后示意免礼,随后请蒲沐坐到了客椅之上。太后道:“蒲统领,哀家听闻你们初出宫中办案,便大显身手功成回京,哀家欣慰蒲统领与其他诸位统领能为朝廷如此效力,还请蒲统领将哀家之祝贺告知与各位统领。之后,哀家还会赏赐诸位。”

蒲沐道:“微臣代所有大内统领多谢太后夸奖。不知太后今日诏微臣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咳咳……咳……”太后咳嗽了几声,手放到了额头前,身旁的宫女立马上前为太后抚了抚胸膛,又为太后按摩了头顶、脖颈,少时,太后才又回过了精神。

太后示意宫女们退下,道:“哎……老身子骨啊……这冬日太寒……哀家最怕这冬日,身子骨愈发差了,想来……”

“太后洪福齐天,身子只会愈发硬朗,精神只会愈发矍铄……”蒲沐道。

太后笑道:“蒲统领不需奉承哀家,你们江湖中人哀家是知道的,哀家与你便开门见山吧。今日诏蒲统领来,确实有事。一来,则是告知蒲统领,前路虽有艰难,可蒲统领既已做出选择,就不需再有任何顾忌。想来也有人与你说过,在宫中做事需得收敛,恐也与你们江湖之道有些隔阂,可朝廷江湖本身就是相容相斥的,这点哀家还需蒲统领谨记。哀家还是皇后之时,这大内中便有人就因江湖道义命丧江湖恶魔之毒手,此事伤的不仅是他们自己,更伤及其子嗣后人,大内没了人,宫里还可再招;可这人殁了,今后他的子女该是如何?故有时尔等还真的需狠一点。那日考核之事,蒲统领放了人,这是道义所趋,可这只是在宫中的考验。哀家也知,诸位于洞庭办案时与宫中内侍官发生了些争执,此事也是因诸位道义所趋而起。这里于哀家个人,十分佩服诸位统领的气节,可蒲统领需知,尔等是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当差,这其中最该有的不是道义,而是听令。”

蒲沐道:“多谢太后教诲,微臣定当谨记太后所言。”说罢,蒲沐便下跪行礼。太后道:“不必如此,今日哀家是与蒲统领说事,这些个礼节的,先免了。”

太后继续道:“这二来啊,近日定南王到宫中与哀家请安,为刑部宇文尚书的义女千金,求了桩婚事。那女子倾慕蒲统领,这男的提亲事哀家是见过的,可女子家向男子提亲事,倒也罕见。不过蒲统领才智过人,相貌堂堂且文武双全,有官家的千金看上也实属常事。哀家诏蒲统领前来,就是想以此事问问蒲统领的看法。”

“微臣还不知晓此千金,还想再考虑考虑。”蒲沐道。

太后道:“原说这婚姻之事,乃是长辈的做主。蒲统领为朝廷新贵,且曾游历江湖,哀家故才问蒲统领之想法。哀家知道尔等江湖人恐不喜这类媒妁之言,不过这配婚过日子,恐不如尔等在江湖中这般神仙眷侣。当时有大内女将便是追寻这类情,虽找了如意郎君,可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只留了个孤儿于家中啊,哀家这般言语,是哀家这双眼所历的。这婚配啊,只为了过日子,之后的情感想来是可以养出来的。”

蒲沐未有回话,太后继续道:“咳……咳……蒲统领,若想见一见那姑娘,哀家为尔等安排。”

蒲沐道:“如此……多谢太后了。”

太后道:“今日与蒲统领所说的就是这两件事,对了,还有蒲统领还需知道,宫中之人的好坏不是如此容易判断的。今后蒲统领在这宫中行事还需多辨多思”

“多谢太后告知,微臣就此告退。”蒲沐道。

太后准备起身,道:“蒲统领去忙这大内的事务吧……”宫女们在里屋闻得太后叫人,便立马到了堂中将太后搀进了里屋,伺候太后躺下。

蒲沐在张公公引路下出了永宁宫门,走到了主街上,张公公与蒲沐道:“蒲统领,今日太后所言你可要万般谨记啊。”

“多谢公公提醒。”蒲沐道。

“老奴当日统领所说可绝非玩笑话,宁妃娘娘还未忘记尔等之事,宁妃娘娘这几日又有了身孕,怀了龙胎。太后与皇上更是当宝了……”张公公道。

蒲沐道:“公公所言蒲某都会记于心中。只是私放宁妃娘娘点的囚犯之事,蒲某已然做了,若要挽回,也无法了。”

张公公未有回话,他在宫中这么多年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中,只有这一人听到这样的话语后,会是这般回答他明白了,眼前此人不会做出改变,哪怕今日太后已诏他来说了这么多,他只会在矛盾中斗争,要么逃避,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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