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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的村口,噼噼剥剥的声音,整个村庄的房子已全都淹没在了火海当中。村门口在山坡一旁的土地上,全都是新立的坟包,坟下全都是埋葬了的兵士。就在方才半刻钟不到,他们相继都丧命于那场厮杀当中。

坟地旁燃着大火,春日里干燥,但在这黄沙土地当中,又是孤村一处,故火也没有绵延到其他地方。山下的土地当中,陷阱下也发出了火烧的声音,火烧的声音由于从地下传出,发出的都是闷响。梅锦正被白杨疗着伤,也在运着自己的内力呼吸调整,虽然其腹部的伤很重,但是此刻也能缓和过来一些。血还在他的衣衫下渗出,此时兵士们取出了马匹旁边包裹中的药包,欲替梅锦包扎。

梅锦道:“此时白统领正在与我疗伤,此刻体内我的气力都集中于伤口处。这镖插得太深,尔等内力不够拔镖太慢,血定会井喷。此时白统领与我输着内力,到气力封住我伤口之后,你等再行包扎”

兵士们此刻也都只能等在陷阱口,白杨收了掌势,道:“梅兄,此刻你三处伤口都已被气力封住了,可拔出镖了。”

梅锦道:“好,尔等快快拔镖”

兵士们迅速拔了镖,一股气力从伤口中惯出后,血才开始流出,好在那时血口已被堵住。梅锦的脸疼得煞白,少时伤口被包扎好后,梅锦又运起功来调节,此时他后背上的汗已浸湿了他的衣衫军士们未带有麻沸散,且麻沸散需得专人调制,故他是忍着那些疼痛,让军士们包扎好的。梅锦道:“都说‘陇北城上丧魂山,土路坡前牙婆洞’,想来……那个陷阱就是牙婆洞,用来关押曾经被拐来的人,只是不知……不知……天道是否在此修建了逃生的路?”

梅锦此时还在疼痛当中,说话都未有那么顺利了,白杨道:“这一把火若绵延下去,说不定就能烧死她”

“等火停了后……让兵士们小心下去看看……”梅锦道。

清晨,陷阱当中没了火烧的声音,火该是停了。

兵士们靠近陷阱,看到了烟灰从中冒出,立马上前汇报,道:“大人,那陷阱当中的火停了”

白杨上前看了看那烟灰已散开了陷阱,向下望了望。道:“下去小心查探一下”

天彻底亮了,今日天空放晴了,天上未有一片云彩。梅锦坐在一旁调理,伤口虽未有发炎,可他还是有些疼痛。敷上去的药虽有效,但伤口实在太深,若昨日没有白杨的内力为其续功,只以他的内力调节,恐他今日不能见到放晴的天空了。其实昨夜没了命也在他的意料当中,当那些镖击中他的时候,他就有了这般想法江湖当中为朝廷查案卖命,这样的事他早就有想过不止数十次了。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江湖,比平常要凶恶得更多。

此时陷阱中果然抬出了一具独臂焦尸。那个陷阱就是单独的一处地牢,连着去村里的路,不过昨夜村里也被梅锦放了大火,火势过大,故那女子也不能顺着暗道跑回村中,加之地牢当中也被放了大火,故那女子活活被火给烧成了一具焦尸。

白杨望着那具独臂焦尸,道:“好了,将其裹上,带走你等速速去最近的乡镇,与那里的兵士们说,我等已剿灭了乱党全员,可有人受伤,让他们找一辆马车与几个大夫,速速来此”

军士长听了令后,立马回令,随后差了几个兵士上马前去乡镇当中传讯。梅锦还在盘坐,白杨到其身旁,道:“梅兄,还请再忍耐一下,增援立马就到。”

梅锦道:“昨夜没丧命就已是万幸,再忍耐一会儿,又有何所不适的。昨夜,多谢白统领以内力相护,否则……”梅锦摇了摇头,未再继续言语。

白杨望着山上那已成焦土的村落,他在山下,视角上未能看到军士们所立的坟地。一声叹息后,白杨开口,道:“兄弟们都埋在此地了,有的兄弟是甘凉军中的人,离家许久未归,如今却只能在此睡下了;有的兄弟是从宫中与我等一同来此的,他们当中有的人曾经是江湖豪杰,有的也曾在宫中当过差,可如今也要在此长眠了,要能都回去……”

“天涯各处埋忠骨,何需尸首归故里?自我等入了大内后,说不定明日就是别人帮我等收尸之时,白统领也不需如此感慨了。我等面临的江湖要比其余帮派、商会以及州县官府面临的都要凶险,甚至凶险万分,生死离别,今后恐是家常便饭了。”梅锦道,他又呼吸调节了一会儿,将内力缓缓打通了自己的经脉,伤口虽还是疼痛,可气血未有方才那么翻腾了。

白杨叹了口气,望着放晴的天空,又看了看那延绵的官道,转眼又望回了那被烧成了废墟的村落,叹道:“梅兄看得开,白某佩服,但愿今后白某能少点这般忧愁。”

梅锦笑道:“白统领也不必如此,这是白统领内心的善念,为何要将它无故关了呢?且这乃人之心性,心性各有不同,白统领只是善念比别人多了一些罢了,善念乃白统领之心性,说要克制,最终伤及的,恐还是自己

说罢,梅锦咳嗽了两声,他方才说得嗓子有些干痒,咳嗽之时伤口又发出了阵阵疼痛。之后,梅锦又运了内功调节了身子,疼痛才稍稍被压制住。随后未过多久,便有一队兵士前来,他们身后则是一辆马车。领头的见白杨等人正在休息,下马后立马上前道:“拜见两位大人两位大人方才差人传讯,我等于陇北城外的镇子当中驻军巡查,听得大人之令便率兵前来增援,大人所提的物件下属已全准备妥当”

白杨点了点头,差手下兵士将梅锦搀扶起,缓缓送上了马车。随后,白杨又令几个兵士将那具独臂焦尸抬上一辆板车上,拴上马匹之后,所有人便悉数离开了村庄。

今日的甘凉,天空很蓝,比前几日都要蓝。蓝天下的甘凉,军队这几日陆续撤出了许多。许多地方都恢复了平静,白杨所率的队伍一直往陇北城走,一路上他有些无精打采,他始终想着梅锦的那番话心性?他的心性是否要改变,自己所遵从的是他内心的本性?还是原本江湖历练所给他所遵从的准则?他有些迷糊了,对他而言,他还需想明白这些事情他从来不觉他是生来如此,而当听了梅锦的言语后,他有些怀疑了。

这些未有明确了的事情,其实不该有人去想的。白杨也知如此没个结果,可他要想的不是心性与磨练,而是他能否应对之后更凶险的江湖,亦或是面对了更凶险的江湖之后,他的心性是否会发生改变,那种改变到他连自己恐都不认识了的改变。

日子过得很快,军队与捕快们也都撤得很快,短短几日,许多城池已不再戒严。蓝天下的大漠与官道,还有几片绿洲,此时都被风拂过,这样的风,是春末的风,它慢慢吹出的这片土地温暖后的热,虽然这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凉,可白天依旧会有些热。

一切也都该按照原有的路走了,春夏交替的那场雨后,春已到了今年的末路,立夏快到了。

甘凉府衙之上,陈仁海与李德飞已到了,他们在凉州城一带果然抓获了许多黄象甲重中人。他们也经历了几场恶斗,除了活捉了一个分队的副领队和十来个喽外,黄象甲中的人都与他们在恶斗当中丧了命,陈仁海等人也有许多折损。

前院有人来传话,说白杨归来,随后白杨与梅锦被衙役引着到了后堂当中。众人相互拜会后,将这几日的所有事件悉数交流了起来。

陈仁海道:“如此来说,白兄与梅兄已将那一村之人悉数屠了?”

白杨艰难点了点头,道:“不知他们为何这般?宁愿拼死一斗,也不听我的言语,一直断定了朝廷贪污了他们的银款。这天道黄象甲中人也不知与他们灌了什么汤……”

“这村子的银款,是被朝廷罚了的。他们这般蛮不讲理,确实该杀。”马巡抚道。

白杨道:“此话怎讲,马巡抚?”

马巡抚道:“朝廷与贫瘠村的银款确实有,且每年都是送到下官这里,由下官与甘凉军共同送往的,根本不经其余州县之手。发放之后,下官会让其余各州县官员前去点银,确保银款都能收到。而那陇北的村落,原先每年都有这笔银款。只是后来,他们用这些银款去外地买人,且都是通过黑路子买的人,随后遭罚,里正与首要村民伏法,之后刑部尚信予朝中内阁复议此事后决定,暂时停了他们的种粮银款,看他们日后所行事再做定夺。下官每年都查看他们的农耕,本打算过了今年的正月便与他们上书一封予朝廷,让朝廷恢复发放,可谁承想又逢御马遭劫,天道出世,诸位大人来此查案,这一查,便知是他们所为。”

陈仁海道:“就这样的村子还说朝廷的不是,拿着朝廷的种粮银款不思进取,行着懒汉之事,不思农耕生产,反倒就想成家?成家也罢了,为何要行如此旁门左道?如今整个村子因冥顽不灵而遭受灭顶之灾,也乃天理昭彰。人之惰性如此之深,虽不会至杀身之祸,而若因堕而生出这般恶毒的法子,就是被屠了村,也无甚可怜之处。”

白杨没有回话,只一口气喝了半盏茶,道:“他们确实蛮横不讲理,陈兄说得在理,因惰性而生犯法之心,实为不取。”

李德飞看了看梅锦的伤势后,道:“梅兄看似伤得很重,不如让宇文兄替你再疗理疗理,免得日后生出病端来。”

宇文枫起身,道:“梅兄,我等到客房去诊治一番吧”

梅锦道:“多谢各位抬爱了,好……”边说边撑起了身子,宇文枫上前搀扶住他,两人出了后堂往后院去了。

白杨看了看茶杯里的茶,再次一饮而尽。马巡抚道:“来人啊,为白大人看茶”

白杨挥了挥手,示意马巡抚止住话语,随后道:“这几日奔波确实劳累了许多,诸位,我想下去歇息一会儿。若再有新的斩获,我再来便是”

陈仁海道:“白兄疲惫,就不必再来后堂了,好好在客房歇息下吧。”

“对啊,白兄,你所行之路最远,还与一

村之人争斗,且输了内力为梅兄疗伤,想来都是疲惫得很啊,不必再来了,若有何事,我与陈兄还有马巡抚一同料理便是,总之案子已快了了,想来龙兄一到,我等就能结案了。”李德飞道。

马巡抚也点了头,起身道:“两位大人所言极是,快来人啊引白大人下去歇息,尔等好生伺候着白大人”

话音刚落,衙役们上前引白杨,众人出了后堂。

马巡抚道:“众位大人,想来案子快了了,这几日六部的其他官员一同送来了许多卷宗,下官为破此案,已堆积了许多,今日想来可以批阅了……”

陈仁海自然知晓马巡抚之意,道:“马巡抚请自便,想来这几日的公文确实多了。马巡抚还请快快批阅,勿要因一个案件耽误了甘凉府其余的事宜。”

马巡抚回了令便出了后堂,到了前院的公堂上开始批阅起公文来今日看到了白杨的神态,他知晓白杨心中定有心事。他虽不知白杨为何会如此,但他大概也明白是与那日在后堂中议事时众人对白杨的说辞有关,可他自然不会问。不该问的事情他定不会多问的,尤其是面对大内中人,有些事不该听的。若能清除心中所记的事,他定会清除那日后堂中众人的议论。

巡抚做得久了,这些已是他必须所遵从的准则于他而言,与陈仁海等人的相处就是如履薄冰,虽然于这些日子里,他觉得陈仁海等人根本未有他所想到的那些做派,可他依旧要有戒心,依旧要戒防会发生的一切。

后堂当中,李德飞道:“想来白兄还是不适应,从那次洞庭翻案就是如此,虽杀敌勇猛,可对待这些百姓,对待这些线索,他依旧会有些优柔寡断。”

陈仁海道:“我等或多或少都有,只是白兄多了些罢了,且有梅兄相陪,想来整个村子的歹人都已伏了法,如此也算完成了该有的事宜。仔细想想,我等不都如此一般吗?又何需去议论任何一人呢?洞庭案了结后的几日,我等不也是像白兄一般吗?”

李德飞道:“那次与这次不同。”

“有何不同?”陈仁海问道。

李德飞道:“上一次,我等都知晓不是我等办事不力,也不是我等遇到了白兄口中那些值得同情之人。上一次是我等惩处的是贪官、恶霸、行帮、奸商;这一次我等所面临的是要颠覆朝廷的组织,是那些受了蛊惑的百姓,这与上一次的也完全不同。上一次我等是因为败了,我等本可以查处出那于掌柜,可如今呢,又遇上了这个恶棍,让他再次施狠招,以至于我等现在都无法与那些受了害的人诉说,上一次为何终止了查案,我等心知肚明。这一次,也不一样,他们想颠覆朝廷,难道宫中势力争斗还会延续?若还要继续,江山变了,他们与何人去争这江山?”

陈仁海喝了一口茶,道:“可若宫中那人,为了皇位,能不知廉耻勾结这帮人颠覆了朝廷,再将皇位给他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帮天道中人若真夺了江山,会将这一切交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李德飞道。

陈仁海笑着道:“李兄所言极是,那如此我等就让白兄安静一会儿吧,案子要结束了。我等再整理一会儿卷宗吧,如此多的案件,我等还需细细写来啊,否则皇上便开罪了。”

“哈哈哈……”笑声传出了后堂,是魏公公来了,魏公公一来便道:“可喜可贺,诸位大人是斩获满满,捷报频传啊黄象甲中人想来都已落了网,此刻我等就在此静候龙统领的佳音了。”

李德飞道:“今日魏公公的报送想来就是‘收获满满’了。”

魏公公笑道:“那是自然了,军队都已撤了防,城池又恢复了,老百姓想来大都安心了。”

陈仁海边写着卷宗边道:“对了,到龙兄来了之后,我等立马重出告示,还那对夫妇一个清白”

说话间有衙役来报,道:“诸位大人,前院传了讯息,说龙大人已到了”

陈仁海等人立马出了后堂,来到前院与马巡抚一同相迎,只见龙翔天下了马,左手臂上缠着诊治的布带,右手拎着一个的包裹,那包裹底下是印干了的血迹,冷决搀着他,他走路好似有些跛,右手手背上也有了些伤痕。

陈仁海见状惊道:“龙兄,这……”

龙翔天抬起手,示意冷决不用搀扶了,随后道:“不碍事,受了伤,跌落马匹时轻功施展不及,故伤了脚踝,不过于青、黄象甲首领、还有那日与我和李兄争斗的两人,他们的人头,都在这了。”

说罢,龙翔天将那包人头直接丢到了地上。魏公公吓了一跳,道:“龙大人……这……这还是请人拿过去吧”

马巡抚立马差人将人头拿起,道:“放到大牢当中,与那两人一同看看”

说话间众人一同到了公堂之上,龙翔天道:“只有我等八人回来了,兄弟们都……”说罢,自己挑起茶杯中的一片茶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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