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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铄和郭嘉离开以后,曹植当即收拾行装。

他也不去向曹恒辞行,直接去了皇宫后院见了卞夫人。

卞夫人还像往常一样正在修剪着花枝。

听完曹植的来意,她微微一笑,很平静的说道:“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好在他并没有要把你留在洛阳,而是要你返回封地。”

“长兄的意思并不只是要我返回封地,而是要我和母亲一同前往。”曹植回了一句。

“我也该走了。”卞夫人轻轻叹了一声,她扭头向居住的阁楼看了一眼:“自从来到这里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不是长久的住处。”

“还请母亲快些收拾,随我一同离开洛阳。”曹植躬身催促。

“哪有什么好收拾的。”卞夫人说道:“让侍女们去办吧,我倒是得去见一见大夫人,自从邺城之事以后,我和她也就没有见过。虽然住在同一个庭院中,彼此心中却有隔阂。起初是她不肯见我,后来则是我在刻意回避着她。可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们是要重逢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母亲还去见嫡母做什么?”曹植说道:“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应该横生枝节。”

“我哪里还会生什么枝节。”卞夫人悠悠的说道:“自从子桓走了,我的心思也已经死了。子文对魏王是死心塌地,你则是没有枭雄气概。至于曹熊……”

说到这里,卞夫人摇了摇头:“你们兄弟三个,还是好好活着要紧。”

曹植没有吭声,他很明白卞夫人此时的心情。

当年的事情她一定还没有放下,可是放不下又能怎样?

曹丕当权的时候,他们还会被曹铄给戏弄了,以为已经占尽了先机,哪想到一切居然都只是曹铄布的一个局。

如果曹铄不肯把邺城让给他们,如果曹铄没有从开始就想过要把曹丕给杀了,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曹彰一直都是死心塌地的追随着曹铄,要他反叛大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曹植,或许是看穿了一些什么,可凭着他的实力,又怎么会是曹铄的对手?

只怕是才起事,就会被曹铄给灭个干净。

卞夫人生养的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曹熊如今也是碌碌无为,只做个名义上的封王,根本没有任何成就一场大业的机会。

自从曹丕死后,卞夫人的心也死了。

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摆脱曹铄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也不可能在曹铄的面前掀起风浪。

倘若曹彰、曹植等人能够留在曹恒身边,或许等到曹铄百年以后,他们还有丁点机会驾驭大魏。

然而曹植来到,说是要带着她离开洛阳的时候,卞夫人就明白了一切。

她所有的念头都在一夜之间被彻底摧毁了。

曹铄不可能给她留下任何机会,也不可能让她又任何翻盘的可能。

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曹植前往封地,从此再也不掺和进大魏的任何事务。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见大夫人。”卞夫人交代了曹植一句,就带着一名贴身侍女离去。

曹植本来还想劝她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可她却执意要去见丁瑶,也只能由着她。

毕竟去见丁瑶,也不是惹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离开住处,卞夫人往丁瑶的住处来了。

丁瑶这里,袁芳一早前来问安。

她还没有离去,侍女就来禀报,说是卞夫人来了。

“母亲这边有事,儿媳先告退了。”袁芳欠身向丁瑶一礼,准备告退离去。

丁瑶阻止了她:“她来她的,你走什么?这里是洛阳,你的夫君才是魏王,全天下就没有你不能留的地方。坐在这里,听听她要说什么。”

袁芳答应了,在丁瑶的下首坐了。

“等会见了她,没必要和她见礼。”丁瑶吩咐袁芳:“只要点一下头也就是没有失了礼数。”

“母亲说的,儿媳记下了。”袁芳应道。

丁瑶这才吩咐侍女:“把她请进来。”

侍女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引领着卞夫人来到。

走进丁瑶的房间,卞夫人看见袁芳也在,向婆媳俩分别行了一礼。

“你不在住处好好呆着,来我这里做什么?”丁瑶冷冷的问道:“难不成还认为我和你有什么交情?”

“大夫人是后宅之主,我也算是后宅的人,眼下要离开洛阳,当然应该来这里辞行。”卞夫人说道:“今日离去还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重逢,因此来与大夫人道个别。”

“辞行?”并没听说卞夫人要走,丁瑶疑惑的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魏王要子建带着我返回封地。”卞夫人说道:“子建前去招呼,我也只是寻思着,既然要走,如果不来知会一声总是说不过去……”

“要走就走,你也没必要知会我,我也没把你当成后宅的人。”丁瑶说道:“当初容你活着,也是子熔念在你还有三个儿子的份上。倘若不是子文、子建他们曾做过对的选择,凭你以往做的那些事情,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

“大夫人教诲的是。”卞夫人轻声应了。

“你今日要走,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只送你一句话,要是你肯收下最好,不肯收下,只当我没说过。”凝视着卞夫人的眼睛,丁瑶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作死。”

卞夫人当然明白丁瑶送这句话的深意,也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她以往做的那些事情,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在作死。

丁瑶还肯对她说这些,也是意味着还没打算对付她。

欠身一礼,卞夫人对丁瑶说道:“大夫人交代的事情,我铭记于心。”

“能够记下当然最好。”丁瑶摆了一下手说道:“你先去吧,交代子建路上多带些干粮。穷家富路,可不要在半道上亏待了自己。”

“多谢大夫人提醒。”卞夫人再次向丁瑶和袁芳欠身一礼:“我就不叨扰大夫人,先行告退。”

丁瑶点了下头,任由她退了出去。

等到卞夫人离去,袁芳问丁瑶:“母亲,夫君要她走,她只管走就是,没来由的跑到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丁瑶冷冷一哼:“无非是来公司我,她可以活着离开洛阳,向我示威来了。”

“要是母亲想杀她,即便有一百个她,也是被杀了。”袁芳诧异的问道:“她这么做,和找死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我提醒了她一句,要她不要作死。”丁瑶说道:“她听的明白当然最好,要是听不明白,也只能由着她了。”

“母亲没打算把她留下?”袁芳说道:“我总觉得让她离开洛阳,或许是个不小的错误。”

“留不留她并不在你我,而是在你家夫君。”丁瑶对袁芳说道:“你家夫君认为需要留她,我们就可以给她留下,哪怕是杀了她都成。可他要是认为不需要给她立下,我俩做了决定又有什么用处?既然是他让子建带着卞氏离开,我俩只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好了。”

“母亲教诲的是。”袁芳应了一声。

卞夫人当年做过的事情太多,因为她的野心而死的人也太多。

袁芳还真的是不想把她轻易给放走。

可是丁瑶已经说了,决定这件事的是曹铄,既然曹铄有心要让卞夫人离开,她再在其中横生枝节,可就有些说不过去。

与其惹曹铄不爽,还不如干脆当成不知道这件事情,任由卞夫人跟着曹植离去也就是了。

见了丁瑶,卞夫人回到住处。

侍女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只等她一声吩咐即刻就可以跟随曹植离开。

仰脸望着曾经住过一段日子的阁楼,卞夫人嘴角微微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不是自家的东西,终究只不过是仰人鼻息,随时可能会被人给赶走。”

“这里不是母亲自家的,到了我的封地,那里则全都是。”曹植说道:“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母亲给赶走。”

看向曹植,卞夫人微微一笑。

她什么话也没说,也不认为有必要多说什么。

曹植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是不是自家的,并不是说房屋是不是他们在居住,或者说封地是不是已经属于他。

房屋可以属于他,封地也可以属于他,但那些都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曹铄认为有必要给他这些。

假如有一天,曹铄认为给他这些再没有必要,只要一纸诏书就可以收回所有。

难不成曹植还能争辩,说那些都是属于他,曹铄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给收回去?

卞夫人心里像是明镜一样,可她并没有拆穿曹植,只是微微一笑:“子建可以准备马匹去了,我随你一同前往封地就是。”

在卞夫人前去求见丁瑶的时候,曹植是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她回来,曹植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说可以准备车马,曹植当即答应,先告了个退离去,准备离开洛阳的车马。

曹铄和郭嘉离开曹植的住处后不久,邓展就走进了曹铄的书房。

房间里,曹铄正和郭嘉对弈。

“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听说就很喜欢与奉孝对弈。”曹铄落了一子,向郭嘉问道:“是奉孝胜的多些,还是父亲胜的多些?”

“棋盘如人生,魏王认为是曹公成就高些,还是我的成就高些?”郭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曹铄哈哈一笑:“奉孝这么说,答案也就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我想知道,父亲胜的多写,是你故意相让,还是他本来就棋高一筹?”

“我与魏王对弈,是我故意相让,还是魏王棋高一筹?”郭嘉还是没有回答,又向曹铄反问了一句。

曹铄笑着摇头:“奉孝现在也是学会了和我打哑谜,说话只说一半,让人十分烦恼。”

“话该怎么说,要看与什么人说。”郭嘉回道:“魏王与曹子建说话,岂不是也只说了一半?”

“子建是个聪明人,我只要把话说到一半,他也就知道该怎样抉择。”曹铄说道:“他要不是有着这样的玲珑心思,说不准早就死了无数回。”

“魏王说的我信。”郭嘉回道:“当初曹丕与魏王为敌,曹子文、曹子建等人,可都是站在魏王这一边,所以他们到如今还能保全性命。”

“我并不是一个愿意通过杀死兄弟稳固权势的人,我也不认为兄弟会对我产生什么威胁。”曹铄说道:“可我要为恒儿做好一切。他如今尚且年少,这些年他的抉择和他身边都是什么样的人,决定着将来他有怎样的成就。子文、子建等人留在他的身边,当然会有所帮助,可他们给恒儿的帮助,却远远不及给恒儿带去的威胁。一年两年,他们并不能怎样。可是长久下去,当权力膨胀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恒儿在性情上与我十分相像,也是难以掌控时局。”

“长公子应该能够看清这些,我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还会请求魏王允准把曹子文和曹子建留在他的身边。”

“恒儿应该也是有所顾忌。”曹铄微微一笑:“虽然身为儿子,可儿子的权势要是超越或者凌驾在我之上,他的地位也是难以稳固。正是看明白了这一层,他才会请我允准把他的两位叔父留在身旁,以此来节制于他。”

郭嘉点头,随后又向曹铄问道:“长公子将来要承担讨伐异族的重任,魏王有没有想过,要把谁调拨在他的身旁?”

“姜伯约和陆伯言。”曹铄说道:“俩人年岁不大,追随恒儿可以更长久一些。还有凌统等人,把他们调拨在恒儿身旁,可谓是少壮派当权,我认为他们必定会有所成就。”

郭嘉闻言点头:“主公这么安排,确实是再合适不过。”

俩人对弈说话的时候,邓展走进来对曹铄说道:“主公,曹子建带着卞夫人已经离开了洛阳。”

“他倒是走的挺快。”曹铄听了,微微一笑向邓展问道:“他们临行之前,有没有去见过什么人?”

“并没有见过什么人,我只是听说卞夫人去见了老夫人。”邓展回道:“至于老夫人和她说了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母亲不会给她什么好话,她去见母亲,不过是自寻欺辱罢了。”曹铄说道:“她会那么做,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想必用不了一会,母亲就要请我过去说话。”

“主公认为老夫人会请你过去说话?”郭嘉问道:“不知老夫人会与主公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曹铄撇了下嘴:“母亲或许会认为我该把便是给杀了,毕竟把她留下,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可能都是个祸患。”

“老夫人要是这么认为,主公会怎样抉择?”郭嘉追问了曹铄一句。

“除了与她说明一切,我还能怎么样?”曹铄微微一笑,向郭嘉问道:“难不成奉孝认为我该派人去把卞夫人给杀了?”

“那倒不是。”郭嘉回道:“主公既然已经允准她离开,当然不能出尔反尔。怕只怕老夫人心里始终放不下这道梗。”

“其实母亲早已放下。”曹铄微微笑着说道:“否则卞夫人根本不可能走的出洛阳。她去向母亲辞行,说起来其实是个很大的错误。不过也是她精明的地方。要是她不辞行,母亲得到消息,很可能派人前去追赶。一旦被母亲派去的人赶上,她就再也没有或者跟随子建前往封地的机会。她去向母亲辞行,得到母亲的首肯,一路上也就平坦了许多,不用担心任何人会对他们不利!”

“至少我是不会派人去追杀他们的。”曹铄补充了一句。

“主公说的没错。”郭嘉当即回应:“要是连主公都出尔反尔的话,这个世上也就不会再有值得相信的人。”

曹铄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并没有接着说话。

俩人还在对弈,祝奥又走了进来:“老夫人派人来请主公去一趟。”

“我刚才说什么?”曹铄冲着郭嘉咧嘴一笑:“母亲必定是要派人把我请过去,询问这件事情。”

“主公要不要我陪着一同前往?”郭嘉问道。

曹铄摇头:“我自己决定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向母亲回禀好了。”

“我送主公。”郭嘉站了起来,陪着曹铄走出书房。

离开书房后,俩人沿着小路往前,曹铄吩咐郭嘉:“稍后你去一趟黄家,把夫人和小姐请来,就说母亲要见她们。我也不去别处,只在母亲那里等着她们就是。”

“稍后我就过去。”郭嘉答应了一声,向曹铄问道:“主公去见老夫人,确定不会有任何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曹铄坦然一笑,对郭嘉说道:“奉孝不用多想,母亲这边的事情我能安排妥当,你先去帮我请黄夫人就是。”

“我这就去。”郭嘉答应了一声,对曹铄说道:“主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见老夫人这件事,我就不再陪同了。”

曹铄点头:“你先去吧。”

郭嘉告退离去,曹铄则在邓展和祝奥的陪同下,往丁瑶的房间去了。

来到丁瑶住处,曹铄先让侍女通禀了。

坐在房间里的丁瑶听说他来了,对侍女说道:“他是魏王,这个天下还有他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还不去吧他请进来?”

侍女退了出来,来到曹铄面前:“魏王,老夫人有请。”

跟着侍女进了屋,曹铄见到袁芳居然也在这里。

袁芳见他来了,起身见礼。

曹铄点了下头,袁芳侧身站到一旁。

等他向丁瑶见了一礼,丁瑶才问道:“你知道卞氏那个贱人刚才来过我这里?”

“我已经听说了。”曹铄回道:“她应该是来向母亲辞行的。”

“她要走就走,来向我辞什么行?”丁瑶没好气的说道:“每次我见到她,都是恨不能把她给生生的掐死。当年她造了多少孽,如今能够全身离开尚且不懂得知足,反倒还在离开之前来我这里示威一把。”

“母亲也许是想的多了。”曹铄回道:“如今我才是魏王,而后宅也是母亲说了算,她又怎么敢向母亲示威?”

“她还有什么不敢?”丁瑶冷冷的说道:“要不是她来了我这里一场,我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惹天下人耻笑你,即便她有一百条性命,我也让她丢在了半道上。”

“她已经掀不起风浪,母亲又何必在意她活着还是死了?”曹铄说道:“虽说当年她办了不少错事,可母亲要是把她给杀了,也还是会落世人笑柄,说母亲心胸不够广博,连个失了势的人也不肯放过。”

“你说的倒也是没错。”丁瑶点了点头。

她随后对曹铄说道:“我把你找来,并不是要问你这件事。卞氏那个贱人是死是活我并不关心,我只问你,恒儿有没有说过,想把子文和子建留在他的身边?”

“恒儿确实说过。”曹铄毫不隐瞒的当即回道。

“既然他说过,你为什么还要把子建打发到封地去?”丁瑶问道:“要是此事让恒儿知道了,他又会怎么想你这个父亲?”

“无论他怎么想,这件事我都是非办不可。”曹铄回道:“我把子建打发到封地,其实正是考虑到恒儿以后的路途会走的更加顺畅一些。”

“说说你的道理。”丁瑶示意他说下去。

曹铄回道:“子文和子建都是恒儿的叔父,俩人跟随在恒儿身边,眼下确实可以给他不少帮助,可他们毕竟是恒儿的叔父。恒儿出征,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顾虑他们的看法,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所掣肘。久而久之,俩人会渐渐培养出驾驭恒儿的习惯,而恒儿也会慢慢习惯被他们驾驭。大魏的江山,我早晚是要交给恒儿打理,又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在他的面前指指点点?倘若他真的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心中不爽快,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让他继续不爽快下去。”

“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听完曹铄的解释,丁瑶点了点头:“这些我可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

“不是母亲没有想到,只是太过疼爱孙子,所以事事都在顾虑恒儿的感受。”曹铄回道:“其实母亲应当知道,恒儿已经长大成人,无论是我还是母亲,都不可能跟在他的身边太久。他离开我们成就自己的大业,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母亲对他越是不舍,恒儿越是离不开母亲的羽翼庇护。倘若他一直都在祖母羽翼之下,又怎么能够成就大事,被万民景仰?又怎么能有资格接管大魏,从此让百姓安康度日?”

曹铄说的这些对丁瑶确实有着不小的触动。

可身为祖母疼爱孙子,是她生为女人的天性。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对曹铄说道:“你说的确实没错,我也知道这么做对恒儿没什么好处,可我毕竟是他的祖母,你应该能体谅我的心情才是。”

“母亲的心情,我怎么可能不懂得体谅?”曹铄回道:“我只是想请母亲明白,很多时候,我们庇护的越好,对恒儿越是没有好处。身为曹家的儿子,身为大魏的长公子,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成长起来。他的背后虽然有整个大魏,虽然有整个曹家,虽然有母亲虽然有我这个身为魏王的父亲。可我们能给他的,仅仅也只是外在的依靠而已。他真正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恒儿不仅要学会依靠自己,他更应该学会让整个天下的军民都依靠于他。毕竟将来他会是大魏的主人,没有一个做家长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成为天下的主人?”

丁瑶默然点头。

她还没想到接下来该怎么说,曹铄接着说道:“母亲昨天说要见黄家小姐,我已经令奉孝前去接她们了,想必过不多久,黄夫人和小姐应该就会来到。”

“你有没有让人去把恒儿请来?”丁瑶向曹铄问了一句。

“还没。”曹铄回道:“急着来见母亲,就没顾上他。”

“胡闹。”丁瑶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稍后要来的是他的媳妇,你居然没让人去把他给请来。难不成要等到黄夫人来了再派人去请?”

“母亲训斥的是。”曹铄回道:“是我疏忽了。”

“去把长公子请来。”丁瑶看向旁边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侍女答应了,退了出去。

“母亲。”曹铄说道:“我打算等到恒儿与黄家小姐见了,送他去黄家住些日子。”

“为什么要送恒儿去黄家住些日子?”丁瑶眉头微微一皱:“难不成家里就多他一个?”

“不是。”曹铄辩解道:“我是觉着恒儿应当与黄小姐多相处一些日子,以后俩人也不至于过于陌生。”

“总是要生活在一处的。”丁瑶说道:“两个孩子要是彼此喜欢,那就早些给他们把婚事办了。我们曹家又不是办不起婚事,拖拖拉拉像个什么样子?尤其是你居然还想着要恒儿去黄将军家里住些日子,难不成是想要大魏的长公子给人做了上门女婿?”

早先的打算被丁瑶一口回绝,曹铄只好回道:“母亲要是觉得不妥,那就不让他去好了。”

“当然不妥。”丁瑶说道:“大魏长公子,本应是万民景仰的人物,还没有成婚,就把他给送到了新妇娘家,居然还是住些日子,我是不明白你这做父亲的怎么想。”

“我也只是寻思着,是不是该让恒儿与黄家小姐有个接触。”曹铄回道:“只是没有想明白其中过节,既然母亲点醒了,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还请母亲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丁瑶轻轻叹息了一声,对曹铄说道:“身为父亲,你理应多为儿女着想。我也知道你这些年四处征伐忙的很。可如今中原已经平定,长安正在重建,距你称帝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你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至少也要让孩子们看到,你随时都在考虑着他们。”

“母亲教诲的是。”曹铄回道:“我必定遵照母亲教诲从此多用些心思在后宅。”

“让你用心思在后宅,可不是要你每天只知道在女人堆里拱着。”丁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曹家的男人都是个什么品行,我还能不清楚?留你在后宅,说不准每天都是在和夫人们胡闹瞎来。我其实也不是要你怎样,只是提醒你,人生一世值得在意的人和事并不少,天下没有打下来以前,我也不会说你,毕竟乱世之中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十分不易。可如今天下大安,你总得把心思收一收,别外面的事情明白,到了自家的事情,却糊涂的不行。”

“母亲教诲我都记下了。”被丁瑶训了一通,曹铄也不争辩,只是不住的答应着。

他这副模样,让丁瑶看了是又生气又好笑。

丁瑶生气,是因为她知道,曹铄虽然嘴上答应的挺好,可真的到他做了,一定不会照着她想的那样。和曹铄说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让人有种一拳头打在棉包上的感觉,让人感到丝毫用不上力气。

她觉得好笑,是曹铄身为魏王,面对她的时候,居然是恭顺乖巧的很。

当年的曹铄这样,说不准是出于利益上的考虑,不得不在她面前表现出乖巧的一面。

可如今已经一统了天下,把整个天下都紧紧攥在手中的曹铄,在她面前居然还是这样一副乖巧模样,就由不得丁瑶觉得这个儿子是真心待她,也是真心把她认同为生身之母。

“算了。”丁瑶叹了一声,对曹铄说道:“看你这个模样,也是不会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我说的越多,你越是烦躁,说不定是嘴上答应的好,可真的做起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母亲这么说,可就是冤枉我了。”曹铄苦着脸说道:“我可是把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给记了下来,绝对不敢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你也先坐下吧。”丁瑶朝他按了按手:“等会恒儿来了,看见你在这里站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怎样,你毕竟是魏王,也是恒儿的父亲,在他面前怎么都得留些威仪。”

“在他面前确实该有,可在母亲面前,我始终只是母亲的儿子。”曹铄谦恭的回道。

“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你先坐下吧。”丁瑶再次招呼,曹所才谢了她,在袁芳的上首坐了。

没过一会,得到消息的曹恒来到。

进了房间,见父母都在,曹恒也是有些意外。

他先是向丁瑶见了礼,随后又向曹铄和袁芳问了个安,这才在下首坐下。

曹恒听说是要见他未来的夫人,来到这里以后,就连半句话也没说过。

反倒是丁瑶与曹铄、袁芳一直都在谈论此事。

“黄将军家的女儿,武艺怎样?”丁瑶想曹铄问了一句。

“我曾听黄夫人说过,她从小没有习练过武艺。”曹铄回道:“由于是个女子,黄夫人只是传授了她女红针织以及读书写字。黄夫人还说了,黄小姐可是写着一手好字。”

“女孩儿家,没有习练武艺也是好事。”丁瑶笑着说道:“可不要等他们成婚以后,整天欺负我的孙儿。”

看向曹恒,丁瑶问道:“你父亲安排了这门亲事,你觉得怎样?”

曹恒回道:“只要奶奶和父亲、母亲觉着好,我没什么看法。”

“看法还是得有的。”丁瑶说道:“今天请黄夫人母女过来,就是与你见一见,要是你也觉得黄小姐不错,婚事我们就早早的给定下来。我听说过些日子你还得领兵出征,先把婚事给办了,说不准临走之前已经让黄小姐有了身孕。到时奶奶就能再抱个重孙。”

“我可不想让奶奶太早抱上重孙。”曹恒咧嘴一笑,对丁瑶说道:“要是奶奶有了重孙,就没闲暇理会我这个孙儿了。没了奶奶的宠爱,我可是会记恨奶奶的重孙。”

“傻!”丁瑶笑着说道:“自从奶奶去了寿春见到你们这些孙儿孙女,早把你父亲给忘的一干二净。他什么时候记恨过你们?”

“要说记恨,还真是有。”曹铄在一旁嘿嘿一笑:“母亲,我也觉着恒儿说的没错,黄小姐嫁过来以后,小夫妻还没过几天逍遥日子,就要生养一个孩子。不说黄小姐年岁还小,真的生养了说不准会有危险,只说恒儿和她,还没享受过几天母亲的宠爱,就有了个孩子。要是真的有了重孙,母亲还能想得起他们小夫妻?”

曹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丁瑶想了想说道:“既然连你都这么说,那就等黄小姐再长两年。”

她随后向曹恒问道:“成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羯人的事情。”曹恒回道:“羯人一天不除,我心里一天不会安稳。等到成婚以后,我想尽快领军出征讨伐羯人。不把羯人彻底从世上抹去,我誓不回兵。”

曹恒话说的坚决,丁瑶也知道,她这个孙儿如今的心思都是放在了战场上。

要是不让他在战场上有所成就,他是绝对不会甘心。

祖孙三代正在说着话,一名侍女走了进来:“老夫人,郭公领着黄夫人和黄小姐,正在门外求见。”

“还不快请她们进来。”听说蔡琰和黄舞蝶来了,丁瑶赶紧吩咐侍女把他们请进来。

侍女退下,片刻后领着蔡琰和黄舞蝶来到丁瑶面前。

母女二人欠身一礼,先是见过丁瑶,随后又分别和曹铄、袁芳见了礼。

看见黄舞蝶,曹恒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也曾见过黄忠老将军,却没想到老将军家里的女儿居然生的如此标致。

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相比于同龄的女子,黄舞蝶要高了不少,再过几年应该更高一些才是。

还没完全长开的小模样,让人见了不由的有种看着一块水嫩豆腐的感觉。

小身段而虽然也没完全成型,却也有了妩媚女子特有的凹凸感。

曹恒起身与蔡琰母子见了礼,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从黄舞蝶身上挪开。

黄舞蝶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小脸一红,赶紧把头低了下去,不敢与他视线对接。

丁瑶和袁芳都是过来人,从两个小人儿彼此的反应已经看出,他们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极好。

身为男人,曹恒当然要敞亮的多。

他能盯着黄舞蝶,可黄舞蝶却是个小女儿家,又怎么可能像他一样把目光始终落在对方的脸上?

可她虽然低着头,却也还是偶尔会偷偷看曹恒一眼。

也难怪小姑娘会有这样的反应,世人都说曹恒与曹铄相像,像的不仅仅只是脾性,还有他们的相貌也是有着七八分相似。

曹铄原本就生的俊朗飘逸,身为他的儿子,曹恒当然也是俊秀非凡。

见到曹恒的那一刻,黄舞蝶的芳心已经是扑腾个不停,每次偷看他一眼,脸颊都会比先前更红一些,简直是红到了烫手。

看出来人已经是相互生出好感,丁瑶笑着对蔡琰说道:“黄夫人,今天请你们母女过来,其实是为了商议恒儿与黄小姐的婚事。不知夫人那边准备的怎样了?”

“上回魏王已经和我提起过。”蔡琰回道:“这桩婚事也是先夫曾与魏王订下。我们家倒是准备好了嫁妆,只是寒酸了些,老夫人到时候可不要嫌弃。”

“说起黄将军,我倒是有件事不得不说说夫人。”丁瑶叹息了一声:“当初为什么夫人没有发丧?要不是上回子熔和我说了,我到现在也是不知道。”

“亡夫葬礼一事,还望老夫人海涵。”蔡琰说道:“我们家中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女人在打理,要是当时报了丧事,必定会有许多人前来探望。一旦收下礼金,钱和人情也都是欠下了。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还得起?”

听了蔡琰的解释,丁瑶也是一阵唏嘘。

她对曹铄说道:“听听,听听黄夫人说的这些,你还是魏王,黄老将军身故,你居然连他的家眷都照应不好,以后还怎么让众人归心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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