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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

在听到这长嘶的时候,谷小白有点哭笑不得。

这孩子怎么又跑来了!

上次照夜自己跑出来,在《蒙面》的舞台上演出了一把。

但是这次,谷小白可不希望它出现在这里的舞台上。

一点也不希望!

不然他的身份不就露馅了吗?

这世界上,哪里有两匹一模一样的,白马金鞍的白马!

不过这孩子,肯定是吃胡萝卜上瘾了,每次都是不请自来。

但是不行,这会儿不行!

“回去!回去!”谷小白在内心深处念叨着。

黑暗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马嘶声和马蹄声,然后一匹白马,从黑暗中突然出现,宛若九天银河浇铸而成,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照夜很想出来,但是谷小白却不让它出来,此时的照夜,像是不存在在这个时空一般,它的身体半实半虚,光芒璀璨。它踏空而行,天马一般奔向舞台,然后在舞台上,绕着谷小白转圈,有些着急,又有些亲热,它想要吃胡萝卜,想要让谷小白骑上来,想要撒欢儿。

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却束缚着它,让它无法真正降临这个世界,碰触到谷小白。

“哇喔!”台下,大家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舞台效果!d投影吗?

这是动用了几台投影仪?

好赞!

不过,这家伙偷渡失败,却有另外一个家伙,偷渡成功了。

照夜在台上又蹦又跳,到处乱窜,急得叫来叫去,谷小白安抚也不是,呵斥也不是,正哭笑不得时,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一低头。

傻狗也来了。

它蹲在那里,口中咬着一只横笛,似乎是在说:“看我看我,我拣回来了,快夸我,快摸我!”

谷小白也顾不上别的了,捡起横笛,撸了一把傻狗的脑袋,就横在了唇边。

演出到现在,已经乱了。

出演出事故这种事,其实在现场演出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譬如临时话筒没音,调音出错,耳返没声,吉他弦断了,鼓棒飞了,主唱跑调了,吉他手抢了鼓手的老婆在舞台上撕起来了……

想要不出演出事故,就只能假唱。

但不愿意假唱怎么办?

即兴啊!

很多神级的现场,都是出了错之后,即兴出来的。

有吉他大神抱着断了一根弦的吉他,挠得比猫还快,跳得比狗还欢,终于成功把其他弦也挠断了。

有鼓手大神一边丢鼓棒一边抽备用鼓棒一边打鼓,展现出了堪比漫天花雨的暗器技巧。

谷小白抓到的这支笛子,是一只高音笛,短小的可爱,拿到嘴边,也来不及想什么了,俏皮欢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另外一边,秦川听到这个调子,差点笑喷了。

《山东小开门》!

这首曲子,是秦川他们民乐团汇报演出中的曲目之一。

秦川作为“谷小白声学实验室乐器复原项目”的御用“加工商”,受雇于谷小白的实验室,帮忙制作这些篪,既然要制作,就要试音,经常弄着弄着,就在实验室里来一段。

这段曲目,是北方梆笛的传统曲目,而且极具代表性。

它把高音笛子的俏皮、欢快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气息猛烈,舌头上的技巧极多。

他没想到谷小白竟然学会了。

此时,谷小白摸起来了一把笛子,直接就把这段旋律吹了出来。

吹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吹的什么。

不过没关系,吹出来了就接着吹吧。

这曲子吹了几句,就听到谷小白身体一顿,一扬,气息猛然加大,花舌技巧运用到极点。

高亢、颤抖、尖锐,宛若唢呐笛音从那短小的笛子中飞出来。

“我去!”台下的人瞪大眼。

这是笛子的声音?笛子也有这种爆发力?

这不是唢呐吗?你确定这不是唢呐?

唢呐是一种簧管乐器,它的发音是利用含在口中的那个簧。

而花舌,是把自己的舌头当作“簧”,让舌头震动发生,它们的发声原理是相同的。

音域近似,音色也模拟出来了,当然像!

吹出来这种声音,谷小白得瑟的在台上晃来晃去,口中宛若唢呐的声音一声声,一遍遍,一边吹还一边和台下互动。

那得瑟的模样,似乎出了演出事故不是他似的。

怎么滴怎么滴?我小白大将军,就算是出了演出事故也一样牛逼。

看,我随便抓一把笛子,也能把你从出生吹到结婚,从结婚吹到送终。

花舌颤的狠了像唢呐,颤得轻了像马嘶,谷小白高一声低一声,又像是一匹刚刚脱缰的小马,在台上乱蹦乱跳,兴奋自己终于越狱成功似的。

他的身边,照夜听到了那笛子的声音,兴奋地在舞台上乱蹦乱跳。

台下的众人,就看到一匹白马的虚影,发了疯一般在舞台上乱晃。

就在此时,对面的秦川也摸出来了一把高音笛子,瞥了谷小白一眼,来啊,即兴啊!

一连串欢快、流畅的高音像是小鞭子一样甩了过来。

去去去,你这只调皮的小马,别撒欢了,快点去干活!

《扬鞭催马运粮忙》!

连续几鞭子下来,可怜的小马驹,就这么被套上马车,去干活运粮去了。

谷小白手中的笛曲一变,变成了悠长空旷的笛声。

刹那之间,原本急促繁忙的运粮场景,变成了一派悠然的草原风光。

《牧笛》!

这匹调皮的小马驹,它又越狱了,它趁赶马车的人不备,直接混入了路边的野马群之中,撒欢儿一般跑着。

秦川随手一抽,却是抽出来一支中音笛。

舒缓安逸的笛曲响起。

《小放牛》。

刚才那赶车的人,看到小马跑了,也不着急,在旁边放起牛来了。

眨眼之间,牛羊成群,马嘶声声,一派草原景象。

就在此时,谷小白一低头,发现傻狗又叼着一根乐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蹭着他的腿。

谷小白随手把手中的短笛插进箱子,接过来那乐器。

在拿起来之前,他还以为这也是一根高音笛,因为它也很短,拿起来之后,却发现这是一根篪。

篪和笛子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它的尾端是封闭的。

根据声学原理,管越长的乐器,频率越低。但是闭管乐器比开管乐器,同样的长度往往要低一个八度,因为闭管乐器,在传递到封闭的一端之后,再反射回来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共振。

在这个过程,偶数的谐波彼此抵消,所以闭管乐器只能发出1、、5这些奇数的谐波,和开管乐器相比,少了2、4、6等偶数次谐波,所以篪和埙的音色,都来的比较空灵。

因为确实空了一半……

这么一根高音笛长的篪,吹出来的却是中低音笛的音色,醇厚、辽阔。

像是江南水乡,委婉柔美。

《姑苏行》!

这匹小马,它不想干活,竟然又蹿到了江南去了!

突然间,柔美的江南风光,突然飘起了漫天的大雪。

《寒江残雪》!

谷小白一晃脑袋,一声似悲似哭的长音传来。

刹那间,八百里秦川赫然在望。

《秦川抒怀》!

当《秦川抒怀》响起时,秦川已经一抬手,一跺脚,宛若快马疾奔的三吐音响起来。

《秦川情》!

来来来,来了我们西北,还是听我的吧!来让我做东!别客气!

两首咏叹秦川,从秦腔之中化出来的笛曲,就此在空中融汇。

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那浩瀚的黄土高原,那蜿蜒流淌的长河,那起伏连绵的青山,那胸腔如同黄土一般宽厚的人。

谷小白伸手又从傻狗的口中接过了一根长笛。

这是一根低音长笛。

几声宛若宫阙晨钟的长音,低沉、温润。

西风呼啸,白云悠悠……

《古意长安》响起,转瞬间这秦川之上,宫阙拔地而起,铁甲林立,长袖招招,宫禁森森,一晃眼,这匹小白马穿越了千年的时空,从强汉到盛唐,六朝古都日月轮回,朝夕万年……

突然,一声气杀声响起。

“刷——”

像是不会吹笛子的人,拼命吹不响的声音。

然后,一声干涩、朴拙的笛声响起,来自更西北方的风沙,覆盖了无尽的宫阙,无尽的辉煌。

《大漠》!

但眨眼间,那粗粝的大漠之风,又被一股水润的笛声驱散。

《塞上风情》!

谁说西北地区全是一片荒漠,我们这里也可以赛江南!

只要每个人都拼命的努力,天地也无法限制我们!

台下,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台上的两个人。

他们在电视上看到过乐队battle,看到过说唱歌手即兴对决,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飙笛子。

他们一个随手从面前的箱子里向外抽笛子,一个就是那摇着尾巴的大狗拣到哪个就是哪个。

不,不只是在飙笛子。

他们手中各种制式的笛子、篪变幻不停,音色也不停变化。

有的像是婴儿啼哭,有的像是古埙空灵,有得像是巴乌圆润……

两个人越玩越开心,越玩越high。

白马的光影,在他们身边撒欢狂奔。

一条大狗,还到处奔跑着帮小白拣笛子。

这现场,莫名的喜感,莫名的好玩。

台下的观众们,听着两个人的笛曲,只觉得面前忽而是春风拂面,忽而是寒风刺骨,忽而是大雨瓢泼,忽而是风沙扑面,忽而又是狼烟滚滚,忽而香风四溢。

那一瞬间,却已经踏足神州各地,上下五千年。

突然,《骏马谣》的旋律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谷小白已经收拢了台上所有散落的笛子、篪,坐回了自己的吧凳上。

后面,伴奏的民乐团们愣了一下,才慌忙跟上节奏。

回来了?

这匹撒欢的小白马,他跑了一圈,又回来了吗?

刹那间,铮铮的琵琶声起,像是铁蹄铮铮,箭羽破空。

舞台一侧,灯光再次亮起。

这次,它照在了合唱团的最后一排身上。

他们有英武的青年,有宽厚的中年,有两鬓斑白的老人。

他们都是山中县一中的老师们。

他们有的是从民办教师干起,为这座城市,这个学校贡献了自己的一辈子。

有的是刚刚来支教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对这片土地,都满怀着热诚,热忱。

他们或许没有大城市的人生活的那么精彩,他们物资上或许也没有那么富足。

但他们无怨无悔。

他们张口,厚重的朗诵声起。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在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就在此时,谷小白放下了手中的笛子,高亢的嗓音响起:

“你要走

就千万别回头

你的北方

在日夜赶路哟

你要走

哪怕山高路远呦

你是骏马

是骏马……”

谷小白的嗓音,干净、透彻的像是一匹在雪地上奔驰的白马。

他没有丝毫的炫技,没有特别的高亢,他就是静静坐在那里。

淡然,决然,却巍然。

白马照夜的虚影站在他的身边,抖动着耳朵,突然一转身,向远方狂奔而去。

虚影踏空而行,慢慢消失在虚空之中。

笛声再起。

如泣如诉。

在笛声中,童声的念诵声传来。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一个轮回,一个循环。

当年的游侠儿,已经成长,已经苍老,但新一代的少年们,却又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成长,终有一天,他们也会踏上行程。

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继,永不停歇。

这世界上最大的尊敬,就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这就是所谓的传承。

朗诵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直到完全安静。

舞台上下,一片安静。

他们久久无法从这首歌中脱离出来。

这首歌,它其实没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它不激昂,不激愤。

如果一定要说它是什么,就像是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给台下的学生们讲《白马篇》,讲着讲着,突然聊起了江南的水,北国的雪,聊起了那贯穿国土的大河,聊起了那河水之中流淌着的水,它叫炎黄血脉,它滋润过六朝古都,滋润过秦川八百里,也滋润着这一匹匹的小马驹们。

此时,老师看着下方,回忆起曾经的自己。

总有一天,这些小马驹,会变成千里马。

会奔向这片苍茫大地的各个方向。

朗诵的小演员们,胸膛起伏着,茫然地看着下方,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表演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鼓掌。

舞台上的灯光慢慢亮起,突然间,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嗷嗷嗷嗷……”

“安可!安可!”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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