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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棠先回自个儿屋里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来,又叫人去备钓竿和饵料送到塘边,而后才出去寻秦沅玩笑。
古朴简洁的厢房内,秦沅徐徐用着糕点,见顾锦棠过来了,起身迎上去,笑着同她说话:“你是八月十六的生辰,我是六月的,略长你两个月。”
“这却相识得晚了些,没能亲眼看看沅娘的及笄礼,当真遗憾。”顾锦棠说着,牵了她的手就往塘边走去。
二人一人一杆,坐在塘边专心致志地开始钓螃蟹,池塘那边人声鼎沸,皆是今日来观礼的宾客。
赵子桓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方才他寻了投壶、捶丸、听戏的地方,皆为瞧见顾锦棠的身影,不免暗自懊恼,心说她莫不是累了,一早回去休息了
“子桓兄今日怎么不与我们一道去投壶了”顾清远投了一会儿壶还未见他,故而特意寻了过来。
“你家三妹妹去了何处”赵子桓心下着急,倒也没有避讳,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顾清远略思忖一会儿,看了眼不远处的池塘,道:“方才我三妹妹院里的丫鬟提了渔具过来,我曾听她说起过她在金陵时就爱钓鱼钓螃蟹,常言道七上八下,想来是去塘边钓螃蟹了”
赵子桓闻听此言,迈了腿便想过去寻她,顾清远见状连忙拦下他,提醒他:“我家三妹妹是个性子绵软的,若是恍然间瞧见了外男,只怕会受到惊吓。”
“原是我唐突了。”赵子桓静下心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有些失礼,“我不过去,只远远看一眼,钓螃蟹,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顾清远见他如此端方正直,心里甚是满意,带着他到了一座石桥上,正好能将整个塘景尽收眼底。
池塘一角,两个面如桃杏的少女手持青竹鱼竿,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身侧小桶里装着清水,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并不能看见小桶里面的情况。
“你家这位三妹妹当真是位妙人。”看得赵子桓心情越发激动,心中对顾锦棠的好感不自觉地又多了几分。
顾清远眯着眼睛打量顾锦棠身侧的女子,再三确认后,偏头问赵子桓道:“三娘边上坐着的是你的表妹吧”
“是我那秦家表妹不错。”赵子桓甚是敷衍的回答一句,只一门心思打量着顾锦棠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就见水面上泛起点点水花,顾锦棠知是有东西咬了饵料,赶忙收杆,果然钓了一只肥美的大花蟹上来。
顾锦棠莞尔一笑,乐呵呵地取下那只螃蟹放进身边的小木桶里,看得石桥上的赵子桓也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后,顾清远收回目光,对着赵子桓催促道:“我家妹妹你也见到了,快些随我去席上捶一场丸。咱们出来也有好一会儿,当心你老子娘寻不见你着急。”
邢国公大房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夫妇两自是眼睛珠子似的宝贝着,他下面虽也有两个庶弟,可到底都是妾生子,且生母又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姨娘,自然不可与赵子恒同日而语。除却邢国公夫妇,府上的老太太亦对他寄予厚望。
入夜后,邢国公府的侍女们开始点亮烛台上的蜡烛,但凡有人的地方皆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邢国公赵弘与夫人邹氏相对而坐,邹氏那厢坐下烛火下想着今天的事儿,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当初他老子命他去参加表妹秦沅的及笄礼,他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甚是勉强的样子,今日倒是转了性乐呵呵地去了顾家观那三姑娘的及笄礼。
按照他从前的说法,他与顾家嫡长子同窗数年,故此才去的顾家,可当初顾家的二姑娘及笄,也没见他赶着去观礼呀
邹氏将心中的疑虑说与赵弘听,赵弘却说她想的太多,自己给自己找事,便是儿子另有所图,他们东乡侯府顾家的门第也不太差,侯门嫡女嫁入国公府还算不得是高攀。
“那顾家当初若是未做出那档子蠢事,现下又如何会为人所诟病南安王今日在顾家说的话夫君你也听见了,倘若太子能够顺利继承大统还则罢了,如若不然……”
“你闭嘴!”素来和颜悦色的赵弘突然发怒,一个巴掌毫无预兆地重重落在茶几上,登时就吓得邹氏一个激灵,立时便没了声响,再不敢言语。
“你可知你刚才在说什么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还是你嫌咱们赵家在这洛京城中立的太久了这些话岂是能随便乱说的!”
邹氏猛然反应过来,也是被自己方才的话吓得不轻,抬手死死捂了嘴巴,脸色惨白如纸。
“你啊你。”赵弘气急,看着邹氏那副惊慌无措的模样又拿她没办法,只得拂了袖子起身往外走,沉声道:“今晚你就自己先睡下吧。”
彼时邹氏心中亦是懊悔不已,又有些后怕,心道好在屋里并无旁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她也尚还未曾说出口……
至八月下旬,宫里退下来一批资历颇深的老嬷嬷,能在宫中混个嬷嬷的名头还能全身而的,若无过人的本事那便是有足够的福运。
顾老夫人特意差人去打探了几位有口碑的报过来,又花重金请了一位来府上给顾锦棠教雅艺礼仪。
顾锦姝和顾锦婳都是自小长在侯府的,茶道、熏香、插花无一不会,可顾锦棠是在金陵王家长大的,那王家素日接触的也就是地方权贵,自然不会像京中世家这般注重女子雅艺的培养。
如今她重回顾家,便是正儿八经的顾家第三女,这些东西自然都要懂,免得以后嫁了人在婆家和贵妇圈子里失了脸面,叫他们东乡侯府也跟着一道丢人。
那嬷嬷来的第一日,先给顾锦棠讲了不少理论知识,诸如为何要学习雅艺、如何才能学好这些雅艺,又如遇到皇室贵胄又该如何说话行事,再如平日里与身份不同的贵女贵妇在不同的场合下该行什么礼。
顾锦棠认认真真地听她讲课,还认认真真的做了不少笔记,嬷嬷见她这般肯用心上进,虽未在人前出言夸赞她,却也冲她温和的点了点头。
秋日里鲜花不多,能用的不过桂子、秋海棠、木槿、月季等花,月季花枝上有许多刺,顾锦棠便小心翼翼地拿剪子清理干净了,接着再插入瓶中,嬷嬷见她在色彩和花朵的选择上讲究大小相似、花色合宜,目光里开始流露出赞许之意。
竹帘或高或低地卷着,秋风吹过,竹帘随风摇曳,纱幔滤过的阳光照进屋内,温暖惬意。屋子里弥漫着点点花香,少女专心致志的垂首插着花,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甚似一幅画。
完成一天的课业,顾锦棠回到自个儿院中,丝雨坐下廊下同屋里的香岚说话,待顾锦棠信步走到阶下,方才发现自家姑娘踱着小步回来了。
顾锦棠用过晚膳坐在塌上拿红线打络子,小杏切了橙子送进来,顾锦棠放下络子正欲抬手去拿,就听丝雨打了帘子回话:“姑娘,曾嬷嬷过来了。”
曾嬷嬷是顾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年长顾老夫人两岁,是顾老夫人最得心应手的心腹,自然深得老夫人的宠信;莫说是府上的公子姑娘们,便是几位老爷太太见了她也会客气三分。
顾锦棠不好怠慢她,忙不迭地起身下榻亲自迎出去,“嬷嬷怎的自个儿过来了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何必自己巴巴过来跑一趟”
“不打紧的,多出来走动走动也好。”曾嬷嬷一边往里面进,一边笑着与人说话:“老太太的意思,三姑娘明儿那一日就不必去苏嬷嬷那儿进学了。”
“这却为何”顾锦棠折了眉,疑惑问道。
绿醅倒了新茶水递给她,曾嬷嬷接过来捧在手里,“三姑娘难道没听她们说,明日晌午官媒婆要来咱们府上”
顾锦棠摇摇头,又问她:“莫不是过来府上相看的”
曾嬷嬷那厢低头喝了一口茶,笑盈盈地回答说:“却也说不上是来相看。二姑娘是今年六月才相看过的,如今官媒婆是来送与咱们家二姑娘相配的人家的单子。三姑娘权且收拾的齐整一些,那官媒婆素来是个眼高于顶,倘若三姑娘能入了她的青眼,往后有合适的,官媒婆自会考虑你。”
原来是为着这桩事。顾锦棠皮笑肉不笑,声线很平的朝她道了声好。
曾嬷嬷在她屋里略坐一会儿喝了盏茶,又用了两块沾吴盐的橙子,方拿起巾子擦了手便回去给顾老夫人复命了。
回到寿安堂,顾老夫人才洗漱完不久,这会子正坐在屋里拿着佛珠念经,曾嬷嬷上前回话:“话已带到,三姑娘也应了。”
顾老夫人方缓缓止了念经声,睁开眼看向曾嬷嬷,问一句:“你瞧她的模样,脸上可有欢喜”
曾嬷嬷凝神思忖片刻,凝眉低声回答道:“这却不知,三姑娘的脸上虽是笑了的,可老奴总觉得不是那般发自内心。”
“三娘到底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脾性如何尚不可妄下定论。如此,你再往她屋里派两个稳妥些的婆子,务必照应好她。”
微凉的晚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屋里,烛火随之跳动两下,曾嬷嬷会意垂了眼眸,略弯了腰,“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我会将此事办好。”
顾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拨动佛珠继续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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