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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霆越亦未曾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她,见她此时微垂着头低了眉眼,又忆及上次在她的及笄礼上,二人目光相撞时她的躲闪和避讳,不知怎的就突然来了兴致,轻启薄唇低声问她:“顾三娘好似很怕本王”
顾锦棠吃不准他问这话的意思,索性壮着胆子反问他道:“王爷何以如此认为”
“顾三娘既不怕本王,为何不抬起头看着本王说话”
一阵晚风吹过,衣袂飘飘的顾锦棠隐约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味,因着二人的身高差上好一段,顾锦棠的确需要微抬了头方能看到他的脸。
四目相对间,顾锦棠藏了眼底的避意和疏离,张开朱唇语气平平地道:“王爷若无他事,臣女醒了酒意还要回去陪祖母说话,这便先行一步。”
宋霆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一双桃花眼,纵然他不喜她姓顾,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锦衣少女的确生了一副好面容,尤其是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似是装着一泓清泉,若是红了眼含了泪,该是怎样的梨花带雨。
她的身量和年岁都小上他不少,在他面前,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自己怎能起那等不光彩心思。收回那奇怪的想法,宋霆越略侧过了身,幽幽道:“顾三姑娘自便就是。”
顾锦棠顿时感觉如蒙大赦,生怕他反悔似的收回目光,平视前方大步离开了。
“三娘方才去何处了也不见个人。”顾清远瞧见顾锦棠从外头回来,几乎是霎时间就迎了上来。
“方才吃了酒有些头昏,出去吹了吹风醒神。”顾锦棠这话倒也不算谎话,她会追着顾锦婳出去亦是因着她本就想出去走走。
顾清远便道:“现下可好些了”
眼见顾清远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她,顾锦棠的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好多了,阿兄不必挂怀。”
“无碍就好。那边有人在投壶,三娘可要过去看看二娘那丫头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一直都不见人影,许是同她的手帕交到哪儿聊体己话去了。”
横竖在此处硬坐着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去投壶松松筋骨打发时间,何况有阿兄在,便是有外男在也场是不打紧的,何况喜欢投壶的女郎也不少。
“好啊。”顾锦棠含笑应下,随他往投壶的地方走。
投壶的场地设在一个空旷的院落内,彼时此地已经聚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皆是年纪教轻的郎君们和女郎们。
赵子桓已经有一会儿未曾上过场了,只是伸长了脖子等顾清远过来,好容易盼到他将顾锦棠带了过来,忙不迭地迎上来,热情地同人打招呼,“清远兄,顾三娘子。”
顾清远看一眼赵子桓,将人介绍给顾锦棠认识:“这位是邢国公府的大郎君,姓赵名子桓。”
“赵大郎君万福。”顾锦棠朝人行礼。
新一轮的投壶开始,顾锦棠在顾清远的拾掇下上了场,从前她在金陵王家学过投壶的,但是因为玩的次数少,虽然会一些,到底还不算精。
赵子桓那厢有意让着她,倒也没叫她输的太难看,待她离场后,顾清远预备上去打擂,“三娘莫要着急,且看阿兄替你将排面赢回来。”
君子六艺,顾清远无一不精,又是块读书的料子,是以顾老夫人和顾侯都对他寄予厚望。而他亦不负众望在十八岁那年高中举人,虽然殿试失利,尚无官职在身,在同龄人中是出类拔萃的。
一刻钟过去,赵子桓方败北,自退了下来,见顾锦棠正喝着一盏茶,便问她:“顾三娘往日里都爱喝些什么茶”
顾锦棠闻言便放下手中茶盏,浅笑着回答他,“却也不是什么名茶,不过喝些寻常的茉莉香片、珠兰花茶。”
“顾三娘子气韵天成,喝的茶倒也雅致。”赵子桓对她称呼可谓转化神速,这才与人说到第完段话,倒像是认识了许久的人似的。
这话倒叫顾锦棠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只得谦和道:“赵大郎君谬赞,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
话音落下,赵子桓又寻了别的问题问她,顾锦棠一一答了,奈何赵子桓问个不停,若非顾清远还未败北下场,顾锦棠都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正郁闷间,忽听靠近院门处一阵熙攘,众人齐齐看向来人,刚要行礼,就见宋霆越跨了进来,沉声道:“诸位无需多礼,本王就是过来瞧个味道。”
宋霆越淡淡扫视众人一眼,清冷的目光略过顾锦棠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时,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会儿,短暂的连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
红枫色的口脂本就很衬顾锦棠的肤色,加之橙黄烛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细腻,绿鬓朱颜,莫说是混在现下有男有女的人群里,便是放在一众贵女里,必定也是极为出挑的。
宋霆越信步往观众席上走来,不少识趣懂礼的人立马起身将位置让出来,顾锦棠见左手边的赵子桓也起了身,少不得也站起来做做样子以示恭敬。
横竖还有那么多的位置,他大概不会往自个儿身边坐,更不会坐了她的位置去。顾锦棠这厢正合计着,不料宋霆越却迈了大步径直往赵子桓的位置上落了座。
赵子桓微微一怔,见侍女上前撤走他的茶盏给宋霆越奉了一盏新茶上来,宋霆越抬手接了茶盏执在手中并不去饮,嘴里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王在场上只怕会让诸位不尽兴,这次便不上场了。”
凡是见过宋霆越投壶的,谁人不知他南安王是个能连中三十杆的主儿,这厅中除却他,暂时还挑不出第二个来。
有他在身边坐着,顾锦棠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总觉得他那双看似对谁都很冷淡的眼睛,在看向顾家人的时候,多少是带了些别样的情绪的。
宋霆越抿一口茶水润嗓,偏头沉了声对着顾锦棠说话:“顾三娘可是又想寻个什么借口先行离开你家祖母与几位老太君相谈甚欢,何须顾三娘你在身边陪着”
烛火随着柔和的晚风跳动,时不时地窜出几个小火花。
明黄色的灯光下,顾锦棠硬挤出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攥着手帕的双手掐在一起,盯着那跳动的火苗硬着头皮说起谎话来。
“臣女也是回到席间方发现祖母身边不缺人陪着,故此与兄长来到此间。”
那边的女声落下,宋霆越却是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道:“顾三姑娘诓人的功夫倒是不错。”
“臣女如何敢诓骗王爷。”顾锦棠微垂了头右手掐左手掌心,心里头十分厌烦他的阴阳怪气,偏偏面上却又不能表露分毫。
“顾家姑娘的嘴还真是硬。”
宋霆越显然话里有话,虽未挑明,顾锦棠却也是立马就听懂了他言语间的讽刺。
无非就是暗讽她的长姐顾锦姝当初勾了太子殿下,结果东窗事发后就成了两情相悦,死活不认是她先勾的太子殿下。
奈何那时年少的太子亦是个被情情爱爱冲昏头脑的主儿,偏偏还在人前说是他自个儿先去招惹的顾锦姝……
亲生的儿子和同父异母的庶弟,圣上自然选择袒护自己的亲儿子,是以便用强扭的瓜不甜来搪塞住宋霆越,由着顾家悔了婚将女儿送进东宫。
有脏唐乱宋在前,像侄儿抢了小皇叔的未婚妻这样的事还算不得太辣眼,是以这事儿也就在那一年里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到了第二年,谁还关心被顾家嫡长女戴了绿头巾的宋霆越是何感想。
这桩事确是顾家理亏无疑。顾锦棠一时语塞,只能盼着顾清远快些败北,催着他快些离了此地。
或许是菩萨听到了她的心声,顾清远果真就败了下来,且还是一个素日里甚少赢过他的郎君。
“阿兄,你真厉害,我若没记错的话,你方才可是胜过了四个人呢。”顾锦棠掰出四根手指头对着顾清远勾起唇角,笑靥如花。
宋霆越吃着茶看她,瞧见她面上不同于方才对着他时僵硬的笑,不自觉地联想到少时在书上的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年纪虽小,却没什么孩子气。
微不可察的略皱了皱眉,旋即又恢复到往日里不苟言笑的神情。
“让三娘久等了,可要用些糕点”
顾锦棠轻轻摇头,声线温柔:“不必。我想问问沅娘的身子如何了,兄长可以带我去见见秦家人吗我来洛京的时日尚短,很多人家都不大识得。”
“我与秦家次子是同窗,便带你去问问他罢。”
二人辞别赵子桓去寻秦家人,顾锦棠耳听得她的二哥说她已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可大好才堪堪放下心来,规规矩矩往那席上坐着,直至散席。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这日夜里,半梦半醒间,顾锦棠仿佛瞧见了贺老夫人来到她的床畔,饱含眷恋地抚着她的脸轻声嘱咐:“姨祖母就要走了,往后的路阿棠要好好的走下去,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需知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姨祖母。”顾锦棠鼻尖发酸,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带着哭腔恳求:“不要走,阿棠想您……”
“好孩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记住姨祖母的话,定要好好活着呀。”
话音落下,顾锦棠的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四周皆是漆黑一片的。
“姨祖母,姨祖母……”
外间值夜的绿醅听了顾锦棠的惊呼声,忙不迭地起身来到里间,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唤她:“姑娘醒醒。”
顾锦棠从梦中惊醒,抓住绿醅就喊姨祖母,小杏抬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姑娘,我是绿醅,姑娘刚才多半是魇着了,那些只是梦,并非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茉莉香片,古代对茉莉绿茶的叫法
这时候的宋狗还不是很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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