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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到得山下,萧夜还未站稳脚跟,就看见远处峡谷里,骑着满嘴白沫战马的斥候,急吼吼地窜出了石关废墟,快速地奔跑中,马背上已是一脑袋汗珠的小子,大声地疾呼,“百户,鞑子,鞑子来了,”

跑到近前,斥候没有下马,“三百人,全副武装,两盏茶就到,”话音落地,人也翻到马下,后背上长长的两支利箭,扎穿了简易皮甲,只看见那脏兮兮的飞羽。

“来人,带他回山上医治,告诉李郎中,治不好今后一滴酒也没有,”萧夜脸色阴沉地一摆手,让人抬走了斥候,自己带着队伍快速向乱石岗跑去。

被派驻石关,萧夜清楚自己是被抛出来自生自灭了,但他要是不带一点阻拦就放过鞑子,那千户所里,蒋杰收拾自己的借口,立马就有了。

这一点,杨天受也私下里分析过,他也是相当的无奈。

石关南面的乱石岗,那里大片的废墟地形凌乱,据守从石关通往碎石堡的大道,只要在那里扎下了阵型,鞑子想要快马通过,那还的费上些许的代价。

虽然按照弓箭手的队形,排练了不到五天的火铳射击,但萧夜也能凭着火铳不间断的射击速度,狠狠地阻击半个时辰;是的,就半个时辰,火铳稀缺的弹丸,还有这些根本没见过大阵仗的军士,他的把握也就半个时辰。

一旦三百人的鞑子马队提高了速度扑过来,萧夜不敢想象,自己的五十人,能活下来多少。

乱石岗,萧夜摆开了队形,火铳手沿着起伏的地形拉出一条线,各自趴在找好的石堆里,后面三十名军弩手,也摆开了六十步长的一条散线,护卫着前面的火铳手。

原地结阵抗击马队,萧夜还没那么大的气魄,想必这些军士们也不愿用血肉对抗无数的马蹄撞击。

去峡谷里伏击鞑子?萧夜也是想过,但他没敢妄动,一挨鞑子下马拼命,也是得落荒而逃,还不如就近背靠石山,大不了退回山上。

很快,四、五个骑着快马的鞑子,探头探脑地出了峡谷,射中了一个明军探子,虽然人没抓住,也让他们谨慎起来。

但是,看见石关后,三百步外趴在石堆后稀稀拉拉的明军士兵人头晃动,嘴里讲着突厥语的探子们,个个变得嚣张了起来;要是遇上大队武备齐全的明边军,他们或许会火速后撤,但眼前的情景,呵呵。

“呼喝喝,”大声吆喝怪叫的鞑子,操起马鞍旁的角弓,搭上雕翎箭,催动战马加快了速度,气势汹汹地闯了过来。

不到六十人的明军,按照他们的看法,一轮利箭打过去,这些躲避在石堆后的胆小鬼们,还来不及操家伙,怕是马蹄已经踩在脑袋上了。

想想这些明军惊恐哭号的模样,鞑子们个个眼冒精光,双腿夹/紧马背,厉声连连地弯弓搭箭,开始了冲刺;只要到了百步以内,那就是收获鲜血的时候了。

“上膛,举枪,”一声大喝,拿着沉甸甸的火铳,趴在队伍当中的萧夜,装弹举枪,动作熟练沉稳;在他的带领下,一众火铳手,哗哗地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二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五十步,”嘴里大声地喊着,面无表情的萧夜,强按着哆嗦不停的腿肚子,还没喊出射击的口令,就听见身旁的小六子,碰地,一声枪响,紧接着参差凌乱的排枪,接连打响,气得他火冒三丈,对准当先冲来的鞑子,扣动了扳机。

“彭、彭彭,”集密的枪声,硝烟涌起,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鞑子的快马也就是几息的功夫,隆隆地冲到了眼前;被乱枪打碎了上身的鞑子,打得满身血窟窿的快马,噗里噗通砸到在地,向前不断地翻滚。

枪声、鞑子的惨叫声、战马受伤的嘶鸣声,刺激的这些火铳手,个个瞪圆了通红的眼睛,那是让硝烟熏得。

硝烟遮蔽了视线的火铳手,看不清眼前的动静,只是不断地按照训练的皮鞭规定,扣动扳机,推拉枪机,清膛装弹,转动枪机后瞄准射击;现在,就剩下射击了,前面什么也看不见。

又是一阵碰碰的枪声后,觉得情况不对的萧夜,赶忙大声喊道,“停止射击,全体起立,”连续呼喝了好几声,才算是止住了这些停不下来的火铳手们。

满脸硝烟的萧夜,恶狠狠地瞪着小六子一眼,“娘的,回去了自个去汲水小旗,摇一百桶水,”自知理亏的小六子,举着火铳,黑乎乎的脸蛋上,露出森白的牙齿,“是,百户,”

秋风吹过,阵地上硝烟很快散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四五个骑着快马的鞑子,连带他们心爱的战马,全部倒毙在了短短的一百五十步距离上,血肉横飞看不见一个整齐的样子。

不到三息的冲锋距离,鞑子连举弓放箭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六七十发11口径的弹丸,一个不落地击毙在了乱石岗外,战马也死伤大半,哀鸣声不断。

大口径弹丸打在木板靶子上,和打在肉体上的视觉差异,足以让这些火铳手更加自信了;前两天,百户拿出一头黄牛,每人实弹瞄准射击后,整整两小队二十人,被逼着轮流蹲在烂牛尸体旁,足足观看了一炷香的时间。

那时,他们恶心呕吐,很是对百户有些怨言;今天,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场面,这些火铳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突如其来变故,让站在火铳手身后的军弩手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手上拿精钢的军弩,颤巍巍也拿不稳了。

“我的个娘呦,这火铳也太厉害了,”军士看着手里的军弩,再瞧瞧那些火铳手骄傲的表情,个个都有些丧气了。

但军令在身,他们谁也不敢乱动,只能干看着几个手脚麻利的火铳手,去把挥刀砍下鞑子首级,地上残肢血骸里的武器,也捡拾了回来。

还在哀鸣的两匹战马,被军士彭、彭两枪击倒,不再受苦了。

萧夜看看缴获回来的武器,虽然他看不上,但今后上交给千户所,也是铁打的证据,收好了先。

“战场缴获,三成归个人,七成归百户所,”山上养这么多的人口,萧夜的缴获规矩,大家伙也能认同。无论哪个去过百户家里的小旗,都明白百户不是个喜好钱财的人。

隆隆,马蹄声阵阵,大队的鞑子们终于出现在了石关,不过,领头的兀赤塔,一眼就看见乱石岗前,死伤殆尽的探子,失去了头颅;还有那地上的死马,让他顿时就红了眼眶。

“举弓,跟我冲,”不用整队,怒喝一声,兀赤塔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狼牙棒,不带任何停顿的,直接就发起了冲锋;他身后的二百勇士,齐齐高喊着,抬弓搭箭,催动了坐下的战马。

排成一条长龙的马队,要是停下来摆好了冲锋阵型,或许结局就是另一番模样了;但是,心高气傲的鞑子骑兵,吃了轻视对手的大亏。

他们直接就认为,乱石岗上那几十个明军的头颅,他们已经攥在手里了,就剩下去砍杀收割了。

后面,刚刚走出峡谷的固山氏头人,倒是没有尾随跟上,带着自己的一百名鞑子骑士,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按照他的看法,用不着自己出手,这第一次打谷草的功劳,还是让侄子去收获吧。

前一阵自己派出几个小队的骑士,潜入明境,虽然也是颇有收缴,但也有一个小队的八个骑士没了踪影,这让他心痛了好久,也对这次打谷草,略微提高了警惕。

“彭、彭彭,”乱石岗上,再次迸发出大片白色的烟雾,那些蝼蚁当道的明军,竟然开始用火铳攻击了;想想明军那射程短小,只能使用一次的火铳,后面的固山氏头人就是阵阵的暗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突兀的眼珠子,惊愕地看见,自己那个勇武无敌的侄子,和那根狼牙棒一起,一头栽倒下马,扑在了在碎石地上。

兀赤塔和七八个跑的最快的勇士,被火铳打下马生死不知,让后面的鞑子们个个急红了眼,嚎叫着纷纷打出了利箭后,抛下弓箭拔出弯刀,嘶吼连连地一窝蜂冲了上去。

“嗖,咔,”一名火铳被抛射而来的利箭,扎中了额头,临死前扣动扳机,弹丸打在了空中;他身后的军弩手,赶忙放下军弩,捡起同伴的火铳,再次装弹开火。

当骄悍的鞑子损失五十多个勇士,跃马冲上乱石岗时,火铳手的排枪彻底乱了,心急火燎之下,有人的火铳竟然在打出三枪后,彭地炸了膛。

连续装填两发弹丸,不炸膛才怪呢。

守护在火铳手身边的军弩手,此时终于亮出了獠牙,密集的短箭,三十步内,啪啪连射如雨,打得鞑子们哇哇乱叫,先后栽倒在地。

三十把连发军弩,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终于发出了威力,三百支利箭打出,犹如一阵连续的箭雨,彻底淹没了一百多个丧失了理智鞑子。

“哇哇,碰,”不过,还是有十几个身上插着短箭的鞑子,凭着战马的冲击惯性,借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砸进了军士们的面前,把几个躲避不及的军士,撞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要不是军弩手们拼死刀枪砍杀,这十几个闯入的鞑子,就能把萧夜的防御阵地彻底搅烂了。

风吹烟尽,一直按马未动的固山氏头人,已经被眼前的惨景吓傻了眼,他狡诈的脑海里,边军的两个字眼,不断地旋转着;这次,怕是撞在铁板上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侄子那矫勇无敌的二百勇士,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里,那自己的一百人,岂能还是对手?

就算是趁势直扑,渔翁之利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自己的一百勇士,已经是部落里一半的精壮了,损失十几个也能要了他的老命。

草原上,实力才是活命的根本,欺软怕硬的固山氏头人,面对凶狠不下他勇士的明军,顾不上给侄子报仇,转身带着手下,隆隆地退进了峡谷深处。

这一次打谷草,他还是按原计划,到亦集乃和其他部落汇合,进入清风谷后更要小心了,拣点便宜就行了。

欲哭无泪的固山氏头人,不用想也知道,今后给兀赤塔报仇的,也只有他那重病的父亲兀哈尔头人,其他人,哪里会理会,眼睛都在大明的财富女人身上盯着呢。

鞑子人马的突然撤走,让已经拔出腰刀准备死拼的萧夜,死死盯着远去的马队,良久,颓然松了口气,再环视四周自己的军士,忍不住浑身一个劲地哆嗦,“各位弟兄,咱们,打赢了,咱们把鞑子打跑了,”

“咣当、咣当,”手拿武器、石块的火铳手,拎着军弩的军士们,听得百户的声音,身上一松,个个精疲力竭地瘫倒在石堆上,有的人竟然昏死过去。

短暂的一场战斗,军士折损六人,受伤者过半,重伤五人,萧夜派出尾随鞑子的斥候后,指挥众军士,先把伤者送上山,收殓死者,打扫战场自有王大力派人清理。

同样伤亡惨重的鞑子,萧夜相信,今后还会频繁地相遇。

夕阳西下,石山西侧十里,低矮绵延的山岭上,“滴滴、嘀嗒,”凄厉的唢呐声中,十名神情肃穆的军士,高高举起手里的火铳,“彭、彭”轰鸣声在山间回响,送走了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六个伙伴。

六个一字排开的坟茔前,萧夜独自矗立很久,作为一个军户子弟,尽管他也知道军户在战场上,死生各半的道理,但真正到了自己的手里,他还是不信那梦幻般的惨景。

抚恤有军律,但那些凄惨无助的家属,还是让少年心里阵阵彷徨。

“萧百户,回去吧,”一直没有露面的杨天受,已经站在萧夜身后,静立了好一会,这个心里上过不了关口的女婿,他还是要帮上一把的。

看过残酷的战场,杨天受第一次,接受了女婿百户的身份。

小院里,粗大的石磨旁,杨天受和萧夜默默地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壶酸甜的凉茶。

“好叫萧哥儿知道,”终于,杨天受打破了沉默,指着那高高的大树,微微笑道,“李郎中原来是岭南人士,他认出了那三颗大树,名叫黄连树,叶茎树皮是止血的良药,”

但萧夜依旧的萎靡,让杨天受忍不住发起了脾气,要是萧夜就此吓倒下了,那石关屯百户所,也就不存在了。

“男儿大丈夫,安身立家卫天下,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你父亲西门老百户,不止一次慨然而道;你作为他的续任者,竟然一场厮杀下来,如此的狼狈,可是要不顾了家门教训?”一改往日温儒的杨天受,目光锐利地看着萧夜。

要是萧夜实在是被吓破了胆,那他杨天受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他能和梅儿能安然守家活命,也就罢了。

“父训不敢忘,萧夜谨记在心,”声音嘶哑,萧夜青灰色的脸庞,浮起了丝丝红潮,但眼神依旧迷茫,“他们,是因我而死,我不该带他们下山,”

“或许,守在山上,也不会有这般的伤亡,”萧夜颓丧的自责,几乎让杨天受气得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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