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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斥候并未从小男孩的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答案,萧夜沉吟片刻,无奈地转过头,没有理会军士砍下的长刀;这个名叫大刘的军士,他的弟弟就战死在石关上。
只要长刀不相向自己人,萧夜很是鸵鸟地守好自己的刀把,就可以了。
五辆长长的大车装下硝石和一些皮货杂物,也不过用了三辆,剩下的放弃了,但是,放养在附近的牛羊,他可是一点都不留下。
“百户,这里还有人,”绕道远处驱赶牛羊的军士,大声地喊叫着,把从牛羊群中搜寻到的十几个人,引到了萧夜面前。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精瘦的看不见一两肉的骨头架子,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数了数,十六个衣衫破碎、蓬头赤脚站在萧夜面马前的,萧夜差点还以为碰上饿鬼了,竟然看着地上的尸首直愣愣目光发痴。
“我们是大明官军,你们,是什么人,”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萧夜强忍扑鼻而来的臭味,沉声问道。
“官军?你们是官军,”为首的一个满头灰白的矮个中年人,皱巴着苍老的脸颊,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喃喃地低声问道,又似自言自语。
“没错,我们是肃州卫碎石堡的官军,”听见熟悉的西北话,萧夜脸色缓和了许多,不用说,这些人都是被劫掠到草原上的大明汉人。
“官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再转场一个冬天,我们这些人都得冻死啊,”中年人脚腿一软,噗通跪倒在萧夜马前,其他人也一个个跪在地上,捣首连连。
这些被掠抢而来的汉人奴隶,姿色较好的女子还能过上几年不错的日子,但青壮男人就是放牧挤奶的工具,采矿的矿奴,至于年纪较大的,能否熬得过严寒的冬季,没有几个。
萧夜轻轻叹口气,解下腰里的干粮袋,扔给地上的中年人,“你等饥饿已久,吃不得肉食,先吃些干粮充饥,”惋惜的眼神里,不得已的无奈,让这些个鞑子的奴隶,更是惊慌。
“大人,官爷,我等会骑马,这里的地形夜熟悉,只要能带我们离开,我们不会拖累官爷的,”没有去看地上的干粮,中年人大声地高喊着,叩首在坚硬的草地上,撞得砰砰直响。
“是啊大人,我们不会拖累官爷的,”后面这些急了眼的羸弱汉子,也是恨不得磕破了脑袋,以求能被带离这个该死的地方。跪倒在萧夜面前的这些明人,倒是令萧夜拿不定主意了。
“那,你们知道哪些硝石,产地何在?”一指大车上的皮袋,萧夜随口问道。
“是在白龙山,那里整年山顶上的白雾,"中年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的话,让萧夜心里微微一动,“好,我带你们离开,但不能拖了后腿,吃点干粮,马匹你们随意挑,”
十六名被解救的汉人奴隶,收好萧夜给的干粮,匆匆去帐篷里捡拾了肉干奶酪,又取了大袋的奶酒送给萧夜。
“官爷,草原上秋季温度低寒,这些奶酒可以御寒,”有了当地人的帮助,萧夜的军士不但飞快收拢了牛羊,更是一人三马,带上了大袋的肉干、奶酒,还有最为宝贵的毡毯。
出行准备不足,没有携带御寒棉衣的萧夜,可算是吃了一次大苦头,现在总算是解决了大麻烦。
那些汉人奴隶稍微吃些肉干,扒下鞑子尸体上的皮袄套上,有人上马拎起长杆,吆喝着大群的牛羊上路,有人跳上长车,熟练地赶着双马拉动的大车,跟随军士,准备折返向正西。
被圈禁在原地的那些鞑子俘虏,在萧夜刻意的疏漏下,军士大刘带着人,等车队走后,骑在马上一顿砍杀,留下了满地尸骸;今秋草原上的兀鹫、野狼,也有了口粮。
既然找到了自己人,萧夜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一番询问下,竟然得知,白龙山就在不远处的五十里外,长长的一处山谷尽头,大山山顶上一个庞大的湖泊,经年热气腾腾白雾缭绕,湖边上,满地看不见尽头的露天硝石。
最关键的,是那里还有上百名汉人奴隶,在几名鞑子的看管下,日夜不停地采着硝石。
那里不但有硝石,还有不少的铁矿石,但杂质实在的太多,鞑子让汉人工匠冶炼也是废铁一块,只能无奈地放弃。
五十里地,举着火把,跑马也不过顿饭的功夫。
天色大亮,萧夜一行,赶着马车,大群的牛羊欢腾,来到了白龙山山谷外。
尽管得到了警报的鞑子,手拿弓箭弯刀守在山上,但二十名军士拉开阵型,仰面上攻,拼着两个被射中腹部,一个冲锋,枪声彭彭的硝烟中,七八个凶悍的鞑子,惨叫着倒在地上。
三十多辆装满了大皮袋的马车,将近三万斤纯度很高的硝石,沿着崎岖的山道下山;硝石就此落在了萧夜的手里,当然,这些饥疲不堪的上百汉人奴隶,为了带走他们,也让他付出了几十只羊的代价。
当场宰杀,先把这些人喂饱了再说,萧夜交代了军士后,看过受伤的两个家伙,在两个奴隶的带领下,去查看了山顶那大湖边的硝石矿。
咸得发苦的湖水,水雾腾腾,对岸连绵黑乎乎的光秃山岭,几乎看不清;在一个老工匠奴隶的指点下,萧夜走到了开采硝土的大坑边。
这里盛产硝土,硫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埋藏的又深,但足以让萧夜乐的合不拢嘴了。
“官爷,为了采硝石,我们已经死了上千的人,都埋在那里,”瘦骨嶙峋的老工匠,指着远处那长满了荒草的山坡,麻木地说道,“我的两个儿子,也埋在那里,”
“你们是何时到这里的?”萧夜沉声问道。
“丙寅年秋,算来已经五年了,”老工匠的话,让萧夜想起来,自己十一岁的那年,父亲和几个百户叔叔带兵去了边墙,回来时,不但伤亡过半,也带回了重伤的坤叔,在家里调养了半年才能下床活动。
或许那个时候,这些奴隶被带到了此地。
天色将黑,一百三十八人奴隶,还有两个伤兵,萧夜指挥着车队下到草原,开始向石关方向迅速转移。
但是,队伍行进不到二十里,夜色降临。奴隶中晚上有夜疾的人太多,军士也是如此,萧夜无奈地看着四处乱撞的满脸焦急的奴隶们,只能交代下去,原地驻留,天亮了再说。
萧夜和二十名军士,这两个月顿顿饱饭,又有肉食不断地补充,渐渐有人没了晚上夜疾之苦,被打发在四周巡视。
缴获的物资实在太多,光牛羊就有上千头,马匹上百,加上三十多辆沉重的马车,没人会轻易舍弃。
天蒙蒙亮,在驻地四周游弋的斥候,发现了远道而来的鞑子游骑,一阵火铳轰响,干掉了四五个后,驱散了前来骚扰的鞑子。
不依不饶的王虎,凭着手里的望远镜,带着五个军士,远远地绕了上去,在六里外围上了十几名鞑子,彭彭一阵乱枪,带着鞑子的头颅和战马,快速追上了迁移的畜群。
“百户,鞑子已经察觉了咱们,是不是?”王虎看着满眼嗷嗷乱叫的牛羊,也是下不了决心。他也是头一次看见如此多的牛羊,百户所缴获的牛羊。
萧夜沉吟道,“牛羊行进速度太慢,拖累了咱们,到时一个也跑不掉,后悔就晚了,既然你有话说,只要自认的对的,就要告诉我,”
“是,百户,职下认为,宰掉这些牛羊,咱们得不到,鞑子们也别想得到,”王虎咬咬牙,眼睛恢复了清明,淡漠地看着面前大群的牛羊。
有了萧夜的默认,王虎招呼军士,给那些奴隶发放了鞑子的弯刀,一通喊话后,奴隶们飞快地动起手来。
萧夜和一干军士们,自认再宰杀牲畜方面,是没法和这些奴隶相比的;抱头,一刀划过咽喉骨节,后腿两步就可以看见,一头健壮的黄牛,带着嘶嘶喷散的热血,轰然倒地。
不到一个时辰,车队马匹迅速转移,留在当地的,是大批被宰杀干净的牛、羊,铺满了大片的草地,粘稠的血液汇成了一条小溪。
三天后,萧夜带着车队,上百匹高头健马,通过峡谷,回到了石关。松了一口气的军士们,经过石关后的乱石岗,根本没注意,那里的血腥味依旧浓郁。
但是,石山上的石关屯里,一片凄惨的场景,石山西侧十里,低矮绵延的山岭上,又多了十几个新添的坟茔。坟茔旁,一个鞑子头颅硝制堆砌的小小京观,狰狞可怖。
负责守护石关屯的杨总旗官,胳膊被利箭射穿了,要不是有军士拼死护卫,或许已经死在了鞑子马队的马蹄下。
在山下军士的接应下,上的山上的车队,缓缓驶入了围墙内,在土地庙后集中,萧夜跟随王猛,急匆匆赶到了岳父家中。
在王猛的简述中,萧夜听清了自己走后,鞑子的马队,突然从碎石堡方向突袭而来,五百凶悍异常的鞑子,被藤草放到了三十几个后,鞑子们找到了上山的小道。
斥候猝不及防之下,拼死开枪报警,很快就被大队鞑子射成了血窟窿,火铳丢失;为了保护返回屯里的匠人们,正在带兵操演的杨天受,匆忙间结起兵阵,和鞑子不期而遇。
仰面上山的鞑子,一个冲刺,硬是用马匹冲阵,把三十人的阵型,撞得七零八落,好在王大力带着人手,拿了坤叔库房的火铳、军弩,堪堪把鞑子给打下山。
围了两天的鞑子,见已经讨不得好处,遂退走而去,过了峡谷不见了踪影。
“斯,”岳父小院里,王大力的陈述听完,萧夜是暗暗吸口凉气,如果自己早回来几天,说不得路上就和那些鞑子迎头遇上,那凄惨的可不是石关屯了,保不齐自己的小队就得全军覆灭了。
看望了受伤的杨天受,萧夜安慰了一番哭哭啼啼的梅儿,让寒娟和左石多加照顾,自己回到了家里。
“五日前,鞑子突袭石关屯,战死军士十一人,匠人八人,伤者已经救治,”王大力拿着名册,递给萧夜,“战死者的名字,李郎中已经写在上面,抚恤也已经发放,”
“抽调军士补充第一第二小旗,屯里马上开始戒备,斥候放出二十里,”萧夜的回归,让屯里惶惶然的气氛,消散了大半,再加上带回来大批的缴获,军士们的士气也渐渐回升。
那些跟随车队上到山上的奴隶们,竟然没有一个要求离开,被萧夜造册画押,成为了屯里的军户。
一百三十八人奴隶军户,除掉年纪大身体弱的,九十人直接加入了百户的军队;百户所,一百二十名官兵,第一次满员。
王大力他们的五个小旗,萧夜并未触动,甚至也配加了武器,而第一总旗内,一个小旗带军士十人;按萧夜的计划,充当役夫的匠户,迟早也会装备起火铳。
待遇嘛,军士和匠户没有区别,差的也就是腰牌,还有战场缴获了。
多出来的那二十人,萧夜选了小六子当自己的亲卫头目,这家伙太活道,当个小旗是惹祸的料,当兵又屈才了。
亲卫里,夜不收已经有了八人。
把边军军制拿来直接用上的萧夜,并不担心有人找碴,这里已经是战事之地,没有从千户所拿到几两饷银的他,为了自保也得充实兵力。战兵兵力上,他并未违例。
王大力他们的五个小旗,此次守卫石关屯功不可没,萧夜很庆幸没有低看这些匠人。
“这一次鞑子突袭,斥候探查距离过近,是一个缺口,本官是有罪责的,”召集了众小旗,以及王大力和几个老军户,萧夜做了战后总结。
两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萧夜不懂就问,很擅于接受别人的建议。
“斥候外出方向偏北,数量过多,导致山上没有足量的人手预警,这是其一,”
“杨总旗护卫匠人心切,竟然结兵阵试图阻挡鞑子的快马,耽误了取用火铳、军弩时机,用兵古板,此是其二,”
“王司吏救援及时,能救回大部分军士,这是其三,”
“接敌迎战,弱敌灭之,平敌守之,强敌避退扰之,孙长卿大家之兵法,我等毕当遵从,此为百户所军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萧夜承受不起,那样几战下来,百户所很快就没人了。
一条条,一点点,萧夜在尽心做出总结的时候,也在一步步的成长。此刻,他最为感激的,是父亲让他背诵那干涩枯燥的孙子兵法十三篇。
司吏和小旗们提出的意见,萧夜默默记在心里,可用的尽快施用。
次日,石关屯,开始发放军士饷银,军士每月钱一贯,或者一石五的粮食,战时缴获三成归本人;小旗每月钱两贯,或者三石粮食,战时本小旗缴获一成归本人;总旗月银五两,粮三石,战时本总旗缴获一成归本人。
司吏月银十两,粮三石;百户月银十一两,粮十石。
明律未入流官职,月俸三石,萧夜不敢篡越,只能用月银补充。
远超卫所一倍的粮饷,让石关屯军户们,拿到手里两个月的实发时,已是欢声雷动,就连那些新近加入的奴隶们,也个个瞪圆了眼睛。
石关屯里的恐慌气氛,随着粮饷的发放一扫而光。
此次萧夜远出草原,不但得到了硝石的确切地点,战马缴获上百匹,金银首饰也搜集了上千两,皮货成堆,饷银随即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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