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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匆匆跑到石炭坑,萧夜就看见鸡鸣村的十几个强壮的猎户,踩着脚下黑稠的积水,正在一丈深巨大的坑里,拿着镐头铁棍,四下翻查着周围的土层。

路边两辆拉运石炭的马车上,不到半车的石炭,地上凌乱的筐子抬棍,还有围在大坑外缘的鸡鸣村老少们。

已经包下了石炭采挖运输的鸡鸣村,靠的就是这个十几丈宽大坑,谁也想不到,老天爷开了这么大的玩笑,青黄不接时节,想要断掉他们的活路呀。

当大坑最底下露出坚硬的石块后,周围的土层也被探明了,除了坑西面下部,还有一截两尺厚三尺宽的石炭层,其他的地方挖出来的,不是碎石沙子,就是碰碰作响的大石头。

距离地面足有一丈深的石炭层,这么小的出煤量,挖去上面土层耗费巨大,但这么掏能掏多少,万一垮塌了咋办。

看着坑里丢掉了工具的儿子、丈夫,失措地茫然四顾,站在上面的妇孺老人们,抱着孩子默默垂泪,五十来口子人,除了十个小子去了猎人队,其他的人该咋办。

尚武他们每月的粮饷,也不足以养活这些嘴巴,何况各家各户的,时间长了,他们愿不愿意还两说呢。

萧夜看着这个让他寄予了极大希望的石炭坑,脸色铁青,石磨已经不再转动,就是马拉也不起作用,太阳底下晒?磨坊房顶已经盖起来了,拆掉了咋解释?

何况,石堡发展到现在,根本不是靠太阳晒能解决问题的,他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萧夜能想象得到,如果他拿不出那些让田黄两家心动的足量货物,一月两月可以,半年呢,数量极少的货物肯定会引发两家的不满,石关屯一旦被限制现银购买粮食物资,崩溃就在眼前。

就是在草原上和鞑子拼命,他靠着弯刀、角弓,怎能和铺天盖地的鞑子骑兵搏杀?

到那时,仅仅是蒋杰找自己的麻烦,不但不会有人相助,落井下石的恐怕也有黄田两家的影子。

所以,田秀秀再泪水连连地软语相求,哪怕是梅儿也没意见,他也不敢收一个心思灵动的小妾,平妻就别提了。早前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石炭坑边,呆呆地站立良久,一脑子浆糊的萧夜,听见身后踉跄的脚步声,这才醒过神来;沉吟片刻,萧夜抬头环视这些猎户,“各位鸡鸣村乡亲,石炭坑产量不堪,本官看到了,”

“你们这一个冬天,靠着自己的双手,挣一份汗水钱,本官也知晓,现在既然被本官遇上了,不管你们死活我西门石道是不会做的,”

不说这些苦哈哈的猎户,每日辛苦的操劳,整天黑乎乎的手脸,让萧夜感慨不已,就是为了猎人小队,他也不能让尚武他们寒了心。

人心一旦散了,再想拢起来难上加难。

“那里,那里有采挖不尽的石块,你们可以去采石场,把石块运到磨坊,灰泥靠的就是那些石头,”萧夜抬手一指身后的采石场,“本官保证,运送工钱照旧,每日找王司吏结算就可,”

无论如何,都得让石磨转动起来。

话音落地,萧夜身后的保长尚舍田,还有瘦高的尚文,噗通就跪在了百户大人脚下,“大人呐,你可是我们鸡鸣村的恩人呐,”

呼啦啦,不论是大坑里,大坑边缘,鸡鸣村的男女老少,齐齐跪在了萧夜的脚下,高呼着恩人;如果再回去过那寒苦的日子,他们可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入奢易返简难,话虽说的就是这般,已经有了宽松日子经历的鸡鸣村猎户们,没人甘愿去守着荒野林地,被官老爷抢去糊口的猎物。

挖炭运炭,换来口粮银钱,再去商铺买点布匹针线,买点麦酒过过瘾,百户高兴了还有各种赏赐,这种充实的日子,一个冬天下来,猎户们已经习惯了。

“起来吧,今天你们的口粮还没拿到,王司吏不会赊欠粮钱的,采石场那里需要人手,”萧夜强笑着一摆手,转身拉起了尚舍田,“尚保长,你年纪大了,今后见了本官不必下跪,一定要记得,”

“记得,记得,”尚舍田连连点头应道,“多谢百户给了鸡鸣村老少一条活路,”

“不用,你们该拿到的,本官不会吝惜,”萧夜轻叹口气,“石炭坑产量锐减,保长还的安排几个人手小心采挖,屯里可是靠着石炭取暖做饭呢,”

回到百户所,眉头不展的萧夜,正好看见一群小孩,在寒娟的带领下,拎着一筐筐的藤草花朵,正缠着一个亲卫讨要铜钱;现在没有果核可摘,这些孩子们就摘了不少的花朵,试图蒙混过关。

一脸苦笑的亲卫,见到百户回来了,如蒙大赦般一指萧夜,“得,百户大人要是同意,一筐换一个大子,我说话算话,”

轰地,虽然对交换比率不满,但嘴馋的小孩子们,还是跟着寒娟围上了萧夜,七嘴八舌地叫着百户大人好。

“大哥,你看这花多好看,百户所肯定有用,你就让六子哥给换吧,”已经成了孩子头的寒娟,自然是第一个发话,拉着萧夜的胳膊就不放开了。

她在这些孩子们心里的威信,可是全靠着那些果核能换钱得到的,现在要是这些小花也能换成铜钱,少点也是钱啊,大家伙不就更听她的话了。

正在为石炭挠头的萧夜,想也不想,指指身后发傻的小六子,“找他,他要是同意了,大哥我没意见,”你小六子惹出来的路数,还是你去解决吧,果核的事已经奖励过他五两白银了。

磨坊外的石炭堆,看起来还有六千斤左右的样子,今天的那两车石炭,就算是装满了,也得交到屯里存放,算是指望不上了。

看看石桌上那块黑黝黝发亮的石块,萧夜暗暗琢磨着。

下午吃饭的时候,梅儿在院子里,发现了好几大袋子的花朵,香气扑鼻,有心的寒娟把这些花竟然分了类,每种颜色一袋子,被小六子随意地仍在角落。

“夫君,你要那些花作甚?”好奇的梅儿给萧夜端上饭食,轻笑着问道;不消说,寒娟定是从小六子那里敲走了些铜板。

“还不是寒娟搞的鬼,整天介带着一群疯丫头野小子,你当嫂子的也不管管,”萧夜把石头拿开,起身洗手。

“寒娟在私塾里读书可是聪明着呢,连父亲也夸个不停,跑跑跳跳热闹点,”梅儿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萧夜洗完手,递上了木筷。

饭后,梅儿去王大力那里对账去了,萧夜喝着茶看了会兵书,见天色黑了下来,遂拿起那块沉得出奇的石头,叫来小六子。

没有废话,指指院子里的那堆袋子,萧夜转身出了小院,小六子赶忙招来两个亲卫,拎着袋子放倒独轮车上,推向磨坊走去。

六千斤石炭,上万斤的土黄色铁矿石,筛得细细的白沙,在萧夜的监看下,亲卫顺利地倒进了磨眼。

今天从田家商铺里赊欠出来的铜料五十斤、水银十两,加上这些死沉的石头,萧夜没有迟疑地扔进了磨眼。

至于那几大袋子的花朵,萧夜想了想,也让小六子送进磨眼。现在石磨出黄灰泥的“秘密”,亲卫们多少也知道了,萧夜并不在意。

众口难堵,尽管有保密军令,但石磨出黄灰泥的配料,还是让军户们匠户们猜测去吧,至于所谓的波斯货源,嘿嘿,萧夜把这个命门看的不是一般的紧。

闪亮的图案里,新增加的两幅图案,总算是让萧夜精神了点,他被今天的坏消息打击有些沉重。

“怀表,”“香水,”四个正楷字的右下角,分别有一个贰字,萧夜没有可惜两次机会,很快按动了磨盘上的按钮。

石台下部的匣子滑出,萧夜拿出了两个带着长长细铜链的怀表,还有两个小铁筒。

圆形透亮的水晶表壳下,那一长一短细细的指针,让萧夜把玩的爱不释手,不过小铁筒里的“香水,”就有些刺鼻了。

收好怀表,萧夜拿着两个小铁筒,见图案再次消失,回到家里继续挑灯看书。

一个时辰后,梅儿抱着账本也回到了家里,见萧夜书桌上的两个精致的小铁筒,随意地拿起一个,把上面的小盖拧开后,顿时诧异地叫了一声。

“没见过吧,这可是好东西,你们女人家胭脂水粉的,哪有这香水好闻,”萧夜抬起眼帘,扫了眼梅儿,嘴角轻撇。

“啥叫香水?”梅儿没理会夫君的调笑,本能地用指头上蘸了点香水,仔细地抹在手腕上;不大的堂屋里,顿时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

果然,浓香过头了,就刺鼻的难闻,萧夜看着惊喜的梅儿,暗自揣摩道。

“和胭脂水粉差不多吧,称谓而已,”萧夜眼睛扫过梅儿手里的小筒,这个估计装了半斤香水的精致小筒,在昏暗的灯光下,侧面隐隐的凹凸暗纹,竟然是一朵绽开的牡丹。

“做工倒是精细,”心里微微一赞,萧夜的眼睛又看在了书本上,没有过多在意。

另一个小筒里,稍显醇厚的香味,梅儿虽是不喜,但比起商铺里的那些胭脂,她更是舍不得撒手了。

在内室里洗过澡后,身上香喷喷的梅儿,很快就被坐不住的萧夜,关门拉上了火炕;低声吟唱在房间里断续地响了好久。

清晨,暖日洒洒,神清气爽的萧夜,吃过早饭后,练刀看书;上午在百户所,下午外出巡视,军士的演练已经有了规律,他也不用过多的操心。

屯里事物有王大力照看和梅儿支应,更是不用去管了。

下午,在小院里把玩怀表的萧夜,正在琢磨此物的价格,是不是去田房俊那里打听一下的时候,堡墙上的传令兵跑进了小院,“百户,碎石堡方向,有一队官兵过来,是绕道东面的山丘过来的,还有半个时辰到山下,”

有了哨语的斥候,在山下远远就能通报石堡,萧夜不敢怠慢,集合了亲卫小队,穿上百户战袍,外套护胸铠甲,挎着腰刀,骑马从采石场那里下了山。

屯门口的那条下山小道,可惜地被藤草给淹没了,再清理也无法阻挡疯长的毒刺,加上狭窄难行,遂被放弃掉了。

练兵场上空无一人,两队今天演练火铳的军士,远远地去了西面的山洼,在这里听不到火铳声。

采石场上,鸡鸣村的猎户们,和十几个匠人军士,看见百户骑着战马经过,纷纷大声地问好,萧夜笑着摆摆手,匆匆去了山脚。

新上任的千户王崇礼,带着副千户田广林和二十名亲卫,在百户罗愈飞的引导下,昨天已经启程前往石关屯,晚上歇息在了火墩里。

清晨赶路,没想到刚过了烽火墩,就有亲卫的战马,马腿上剐蹭了些许的草刺,不一会轰然倒地。

接连的战马出事,让直行的马队不得不绕道而行,百户罗愈飞这个地头蛇,成功地引起了两位千户的埋怨,自己也郁闷地直挠头。

石山山脚,萧夜带着十几名亲卫,见得罗愈飞陪同着两位千户官袍的军官过来,赶忙拱手施礼,“石关屯百户西门萧夜,恭迎千户大人,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往大人恕罪,”

“恭迎千户大人,”身后跪倒一地的亲卫们,在小六子的带头下,纷纷大声高喊,背在肩上的火铳枪口向下,但是弹丸已经顶上了膛。

“踏踏踏”战马稳步走了过来,在离萧夜十步外停下了脚步,“哈哈哈哈,”随着爽朗的笑声,千户王崇礼拧身跳下马,缰绳甩给亲卫,大步迎向了萧夜。

他身后的副千户田广林,百户罗愈飞,和千户的亲卫一样,也赶忙下马,跟在了王崇礼脚后。

“西门百户,本官可是听闻你的大名许久了,”走到近前的王崇礼,脚步微微一顿,笑眯眯地摆手,“起来吧,地上阴潮,咱们站着说话,”

如果不是担心失了礼仪,让田广林有机可乘找把柄,王崇礼早就上前拉着萧夜亲近了,他现在还没在碎石堡站稳脚跟,必须得小心行事。

对于萧夜没有按规矩跪拜,他还是不很在意的,在意的事情不是这须枝末微。

“谢千户大人,”萧夜再次拱手施礼,这才直起腰身来,明制军规的两拜一楫,他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违例,只能找借口规避一次是一次,岳父大人反复交代的礼节,他适应不了。

他一站直了,身后的亲卫们也呼啦啦爬起来,散开队形,隐隐围住了萧夜的左右;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王崇礼和罗愈飞没有注意,不动声色的田广林却是眼里精光一闪。

“西门百户,这里就你的亲卫,咋不见那些军士呢,”一脸和善的王崇礼,和萧夜寒暄两句后,看看左右,故作惊讶地问道。

“回千户大人,百户所没有提前接到通告,往大人恕罪,”萧夜赶忙躬身道,“峡谷那边有两队军士轮班,监视防备鞑子,一队军士在外巡逻,其他两队军士在西面十五里外演练火铳,仓促不能集结,”

萧夜恭敬的答复,让王崇礼心情不错,从罗愈飞口里他已经得知,五个小旗都是匠户转进的,另五个小旗能做到如此齐备,和其他百户所比起来,西门百户已经是尽力了。

石关屯的条件,他上任前就打听清楚了,这个年纪不大的世袭百户,是个倔毛驴,吃软不吃硬的生瓜蛋。不过能和鞑子当面拼杀的百户,王崇礼还是很欣赏的。

起码,比那些只知道驱赶军户种田的百户,遇事就缩强了不少。

虽然看着这十几个亲卫精干彪悍,但他的亲卫也是如此,还是看看再说吧,打定了主意的王崇礼,在萧夜的恭请下,上马绕道直奔山上。

“西门百户,你这里可是毒草太盛了,本官亲卫的战马倒下去好几匹,要不是能缓过劲来,本官说不得要半道而返了,”上山的路上,王崇礼无意间的一句话,萧夜脑门上细汗津津,哼哈着没敢接口。

但这种看似荒草的藤草,谁也想不到,就是从他萧夜手里种下去的,萧夜早早暗下决心,打死也不会透漏是他干的。

小六子头脑机灵,派出了干练的亲卫前行一步,招呼沿途打过了;经过采石场边缘的千户一行,受到了鸡鸣村和匠户们的高声叩拜。

“下官这里有五十多鸡鸣村的猎户,去年暴雪鸡鸣村遭灾,现在这里采石换取口粮,”没有隐瞒的萧夜,当场就如实告知了王崇礼;如果千户不满,下令撵走这些猎户,他也没办法。

好在王崇礼面对马下跪了一片的猎户、匠户,脸上带着笑意,并未多说什么。萧夜对他的坦诚,让王崇礼还是有好感的。

大明现在各地流民不断,惹得地方动荡,能安抚了逃难的猎户,萧夜的做法,让王崇礼又多了些好感。

石堡外,得到消息的王大力,集合了所有的军户老少,总旗官杨天受、坤叔,也是一身正装官袍,跪倒迎接新上任的千户大人。

一切礼节规规矩矩,王崇礼挑不出半点的毛病,就是面对一大群老老少少,心里不是滋味。驻守边关的百户所,强壮男子还是太少了。

在萧夜和两位总旗的陪同下,王崇礼等人进了石堡百户所。今天又贵客,防守严密的石堡,破例可以随便进出,只要不去靠近磨坊和仓库就行。

小小的百户所院落里,外面站满了两家的亲卫,侧耳听着院里的动静,里面不时传来的笑声,众亲卫很是安心。

堂屋里,正中两把木椅一张木桌,上首坐着王崇礼,田广林陪坐右手,萧夜和罗愈飞坐在侧,小六子端上了石关屯特有的碎叶茶。

要是三人知道这种苦涩后酸甜的茶叶,是用毒草的嫩芽炒制的,不知道会不会蹦起来。

照例,萧夜捧上了石关屯的名册,军备器械清单,向上官汇报了石关屯遇到鞑子后的情况;当然,外出草原的事,王崇礼、田广林就算耳闻,萧夜当面是不会轻易说的。

百户所里陈设简单,出来拜见的梅儿,也是粗衣步裙,头上发髻叉着一根铜簪,这般有点寒碜的做派,萧夜倒是没多大惭愧。

陪着两位千户,说了会场面话,几人出了百户所,到石堡里各处转转,又去了屯里的铁匠铺、李郎中的诊所里一番走动;土地庙里,两位千户和罗百户,也亲手上了香烛。

田家商铺掌柜田房俊,忙碌着备好了一桌酒席,摆在商铺后面的院子里,见时辰不早,等在土地庙门口,恭请两位千户去商铺吃饭;碍于田广林的面子,王崇礼痛快的答应了。

结果,去田家商铺吃过饭后,王崇礼立马就决定住在田家的客房了,百户所那狭小的堂屋厢房,他一个堂堂千户官,走进去就憋得受不了。

当然,黄德山也凑热闹地送上了两坛汾酒,让萧夜顿时恼怒地直翻白眼。

萧夜承认,田家厨师是人家带来的,做的酒饭,自家梅儿是做不出来的,有些干货食材连田房俊都没拿出来过,可见田广林也是个心细的主。

吃饱喝足,王崇礼和田广林在客房堂屋里,品着龙井香茶,准备和西门百户谈正事;百户罗愈飞被打发去了黄家客房,暗怨也是无奈。

回转百户所的萧夜,很有眼色地再次拜访,拿出的礼单里,战马二十匹,两位千户笑笑没有做声,他俩这次跋涉而来,可不是为了区区的几匹战马。

“西门百户,明晨本官要去屯里看看军户们,查看一下屯里的战备防御,听说你这里的磨坊可是名气不小,”抿了口茶水,王崇礼点点桌上的礼单,笑眯眯地说道,一副心系军户的面孔。

虽然白天里转了一圈,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知道家族里族长的女儿秀秀,和这个百户有所瓜葛的田广林,不想为难萧夜,却也是很有兴趣地瞅着这年轻的百户。家族里传讯关照西门百户,但看热闹不算过分吧。

“呵呵,千户说笑了,那黄灰泥是黄家定下的约单,黄德山掌柜盯得很紧,”萧夜无奈地摇摇头,“这几天配料用尽,黄灰泥停了生产,只能先采石堆积,下官着急也没办法,”

“恩,配料?”王崇礼和田广林的眼睛顿时瞪圆了,黄家手里拿出了大量的黄灰泥,在太原重新修筑了黄家大院院墙,悬赏千贯铜钱,当众征召力士破墙,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王家和田家眼红也没办法。

现在倒好,这个掌握着配料的西门百户,竟然随口就道出了配料,那岂不是?两位千户稳坐的身子,顿时向前倾了倾。

“黄灰泥需要大量的石炭、铜、木、铅块、锡”看着两个道貌岸然的千户,眼仁隐隐放光的嘴脸,萧夜暗怒之余,嘴里开始胡说了,啰里啰嗦一长串的原料,只要他能想到的,就敢一口说出来。

果不其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心里暗暗牢记的王崇礼和田广林,有些凌乱了,眼神开始溃散;这般繁琐的配料,自家的匠人怕是也会搞糊涂,何况他俩军官呢。

当萧夜诌到牛皮若干的时候,王崇礼干咳一声,勉强笑着打断了西门百户的坦诚,”哦,西门百户,这个,黄灰泥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难怪黄家的灰泥卖的死贵,这里的配料哪怕是拿到了清单,他王家也不打算参与了。

商人不像种地的庄户,要的是周转快捷,利润能数得清,如若是和萧夜说的那样,耗费大量人力,纷杂众多的原料,那就成了工部的工坊了。

“石关屯是为军屯,地无一分,当面鞑子纠缠,千户所军务沉荷,也是力所不逮啊,”没捞到太多的好处,王崇礼思量着是不是找点萧夜的麻烦,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的诉苦。

一旁枯坐的田广林,无聊地端起茶杯,闷闷地喝着茶水,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年轻的过分的百户,家族看上他哪点的好了,竟然对秀秀在山上的盘恒视而不见。

王崇礼面带不愉,田广林不肯帮腔,看在眼里的萧夜暗骂一声,咬咬牙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布袋;这两块怀表他还想送一块给岳父,现在是不用想了。

“千户大人,下官在草原上和鞑子有过接战,解救下一批汉人奴隶,波斯商人急需人手帮工,换的两件物什,特上缴给千户所,”肉疼地把两块怀表拿出来,萧夜恭敬地交了上去。

”那些汉人奴隶,现在估计已经到了万里之外的西域,波斯人在那里有城郭所在,”

银色的外壳,晶莹剔透的表蒙子,长长金黄的表链,随即让两位千户倒吸口凉气,眼仁里闪过丝丝狂喜,“西洋怀表”。

他两人,可不是那没见识的蒋杰,大世家出来的子弟,眼界不是一般的犀利。

年前王崇礼为了上进一步,回到山西老家家族里,远远见到了族长胸前的一条银色长链,当威严的族长拿出圆圆的怀表炫耀时,他连上前细看的机会也没有,现在竟然出现在手边了。

这模样,比族长的那块怀表还要精致的多。

西洋怀表,族长得意地说过,可是花费了一千两白银,从广州那边的海商那里,好容易换来的,人家还不二价,挑选的余地都没有。

自然,大家族出身的田广林,拿着茶杯也傻了眼,这个愣头青的百户,不出手瞧着穷酸,一出手就是千两的豪爽,不对,千两还是南边的价格,在山西怕是千五百两都买不到的货啊。

两位千户顾不上含蓄,小心地拿起怀表,不自觉地在手心里颠了颠,沉甸甸的就像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滴答、滴答,”忽然寂静下来房间里,耳边清晰的声音,表针稳稳地跳动,跳的二人心脏也蹦蹦乱跳。

“这个,这个,呵呵,萧夜啊,”脸上闪着红晕的王崇礼,攥着怀表就放不开了,嘴里对萧夜的称呼,也随即亲近了太多,“你这礼可是太重了,本官不敢收啊”。

有哪个百户给上官送礼,能拿出千两的银钱,要是有这般的家底,怕是早早就去了富庶之地,当起富家翁了,就算是在官场,也能谋到一个好差事。

田广林转手就把怀表塞进怀里,目光复杂地看着萧夜,说你是傻呢,还是没见过世面呢;也许,秀秀就是看中了这点。

“大人言重了,下官用不了这玩意,拿在手里也是淘废了,”一本正经的萧夜,躬身一礼,“只要大人不怪罪下官罔出草原就好,”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这件事。

“嗨,此等小事,不用多说,你看着办就行,”大喜过望的王崇礼,熟练地收好怀表,大咧咧对萧夜说道,“那些汉人去给波斯人帮工,做工拿钱,总比给鞑子做奴隶好些,”

内地城里做工的劳力多了,王崇礼自然是见怪不怪,不就是给蛮夷帮工嘛,广州那边也听说有了。

此刻的王崇礼,和田广林一样,差点就动了贩/卖人口的念头,就是不知道多少人可以换一块怀表。

“下官和鞑子激战三次,救出汉人六百,军士战死一半,”把自己功劳几乎翻了一番的萧夜,说出来的数字,顿时就让王崇礼和田广林熄了念头。

广州那边贩运劳力出海的价钱,也不过是男子一人五两,六百人正好三千两,波斯人的生意也不好做啊;草原上来去如风的鞑子,遇上了可就连命都难保,何论去鞑子手里抢夺人口。

就算是往边墙外贩运人口,万一泄露消息,官府追究起来,那家族里也不会保全自己的官职。

想来想去,王崇礼和田广林对萧夜“勇敢”地去抢鞑子手里的人口,佩服之余,也就是羡慕了,他俩还没穷到那份上。

大礼送上,自然大家皆大欢喜,此行军务视察很圆满。

最后,王崇礼爽快地应允了,今后王家商队也会给石关屯运送各种原料,价钱比照黄家田家,至于在石关屯设立商铺,还是算了吧,这里可是鞑子的势力范围边缘,不至于和两家商户杠上。

他王家送来的货,自是不怕萧夜不收。

而萧夜也拍着胸脯答应,今后能和波斯人换的怀表,一定转交给王家商队折价兑换物资,田广林虽是不可置否,也决口不提罔出草原的事,算是默认了萧夜的举动;这下大家真是皆大欢喜了。

在田广林僵硬的笑脸中,王崇礼让仁不让霸占了今后怀表的销路,他的千户所辖下,这里他最大。

王崇礼和田广林的到来,让萧夜赫然警觉。

盯着自己的眼睛越来越多了,虽然这次王家送上门的生意,自己倒是可以接下,那今后呢,这些世家商户已经这般苦苦逼迫了,万一再来上山西的几家大人物,那可就万事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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