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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村距离甘肃镇直线看有二十里,但是这里没有官道,丘陵间连绵盘恒的山道,虽然碎石地不难走,但绕来绕去下沟上坡,很是煎熬人的脚力。
连夜出了顾家村的刀子一行,尽管手里有手灯照亮,但是沿着山道赶到甘肃镇外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天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甘肃镇他们已经不是来了一次两次了,原先早早看过了镇外的地形,让刀子他们不至于闷头瞎创;寻了处城墙外的拐角,等上面巡夜的军士过去后,四人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几个翻身就闪进了城下的巷子里。
进到城里,头顶上的天空开始泛白,秦石头领着三人找到正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直直向南边摸去。
甘肃镇里昼夜灯火通明,不分节气人来人往的地方,秦石头去过,却也只能祥装路过,在外面羡慕地流下口水,唾几下唾沫而已。
只要在香椿楼外逮住一个回家的春客,那黄县令家的位置就晓得了,问不出来的话还得多逮两个,总有胆小怕死的家伙。
锦衣卫百户所,后院书房里灯火昏暗,方善水等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正一杯一杯地喝着浓茶,等待着外面探子的消息。
去年清明在碎石堡里,张忠贬了西门萧夜,打死了他的亲卫,随即又联合了上司游固达,直接就抄了西门萧夜的老巢,这般反手云雨的强横手段,让方善水很是恼悔。
猜错了西门萧夜的背/景,已经是迟了一步,但随后他暗地里派出的苟良辰,干脆地就死在了官道上,这让他勃然大怒,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西门萧夜一家看来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接下来的一年里,不论是张忠还是田家,甚至是新近安顿下来的总兵府,悄然派出的几波杀手,方善水看在眼里,几乎就要跃跃欲试了。
但是那十几个强悍精明的好手,过了石关屯的官店税卡后,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这让方善水又难受了;大好的肥肉看在眼前,吃不到嘴里的滋味,搁谁谁也睡不好觉了。
他手下死在萧夜枪下的,已经有快三十人了,就为了不让手下寒心,就不能有缓和的余地;所以,萧夜必须死,还不能死的舒坦,吐出那波斯货源后,千刀万剐那是发了善心了。
能混到锦衣卫百户的,没有热血上头的主,很是擅于忍耐的方善水,咬牙整顿了手下旗队,探子被撒了出去,不管的混进商队还是沿途监视,全力盯住了马道关卡。
各大小商队里去往马道关卡的人,探子们都会尽量记住面貌,为的就是防备西门萧夜的人南下;他还就不信了,西门萧夜会躲在草原边缘不再往南看。
这一等,就是快一年的时间。
昨晚有快马来报,马道关卡那边,田家商队里出现了四个陌生人,但是锦衣卫调来碎石堡的军士,围上了田家商队在河边的营地后,竟然没有找到那四个人;至于讯问田家的人,呵呵,方善水不会四处树敌,更不会把自己的意图让别人猜到的。
现在官道上有人在昼夜监视,而那碎石堡更是监控的重点,一旦那四个汉子露出身形,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方善水不信西门萧夜敢于公然和锦衣卫对抗,况且自己手下的力士也不是军户,腰里可是有着黄家造的短火/枪,打起来胜负一目了然。
但是,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方善水裹了裹身上的皮袄,看着脚下的炭火铜盆,靠在躺椅上不住地盘算着,或许,他们不是去碎石堡,那是去哪里了?
西门萧夜这个人事关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算暂时抓不住本人,能抓捕到他的手下,也是大功一件了;这时的方善水,不会妄想着独吞功劳,只能先当好一个精干的马前卒。
不但是张忠,就连游固达已经盯上了那个马道石堡,那他只有争当先锋,找机会再給自己搂好处。
他甚至都盘算好了,逮住西门萧夜后,再来个暗中解救,获得西门萧夜信任的同时,能找到波斯货源最好;到那时,他会亲手当众把西门一家老小,捣首剖腹割肉喂狗。
最起码,那个叫信哨的东西,他要得到手,越多越好,还有火/枪,还有水伞,等等等等,想起来他就眼红的要死。
想着想着,手里的茶也凉了,外面的街上已经有梆子声响过,方善水起身摇晃着酸疼的腰杆,眼神模糊然地就往热炕上走去;屁股刚刚坐在炕沿上,“咦?难道是,甘肃镇?”
头脑里猛然闪过一道亮光,方善水浑身一个激灵,迅速地看看窗外,这才徐徐吐了口气,从靠枕下摸出铮亮的短火/枪,打开弹仓看看又合上,在手里摩挲着。
“来人,”随着方善水的声音,外面一个值夜的力士进来,跪倒在地,“百户大人,小的在,”
“去,把张胜、韩云找来,本官有要事,速速去办,”
“慢着,见面后让他俩火速召集各旗队,天亮马上巡街,”
交代了力士后,方善水刚刚泛起的睡意,已经全然不见了,在书房里不停地踱着步子,眼睛里寒光闪烁。
“西门萧夜,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叫嚣甘肃镇?哼,借你一副狗胆你也不敢,”
要不是没有证据,而这大过年的节骨眼,闹腾起来让人诟病,他都有心派人通知县衙、千户所出动人手,挨家挨户地搜查了。
况且今天的监军张大人回京述职的大日子,人家下次出京城就去了南方,只能以惜送的借口肃静地面,顺便先搜一遍城南,那里可是张忠东归的必经之路。
天色蒙蒙亮,锦衣卫总旗官张胜和韩云,踏着街上零星的鞭炮声,急匆匆赶到了百户所;这时,一队队的锦袍力士,挎着秀春刀已经上了大街,从城北往城南四下里巡视而去。
城北的千户所外,一墙之隔的监军府里,张忠也坐上了棉轿,在一众亲卫的陪护下,出了府门。
西门萧夜在甘肃镇里做得那些事,张忠有所耳闻,为安全起见,他没有在十五后出发,而是在大年初三就急急上路了;怀里揣着几万两的银票,后面两辆拉着土特产的马车,看起来声势相当寒酸。
十里相送,哪有银钱来的实惠。
回京的风声早就传給了该知道的各位官吏,该收的路程礼仪也拿到了,大过年的每家都忙,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张忠已经满意了,皇上对自己的褒奖,是天大的恩宠了,給靠山张让这几年送的孝敬没有白费。
队伍经过那个不起眼的锦衣卫百户所时,张忠从轿帘后看见,那个百户方善水带着总旗官,恭敬地叩头相送,再看看正街两旁林立的力士,不由得暗暗点头。
南北笔直的正街上,因着张忠那两百骑着高头大马的亲卫,民户们远远地避在了两旁,待看清那两扇高举的旗牌后,没人敢束手呆立。
就连躲在巷子口的那些流民,不也乖乖地跪地伏首,头也不敢抬。
跪满了街道两旁的民众,让张忠有些感慨,又有些担心,他担心自己走后,接任的监军镇不住这个马贼、刀客横行的地方,更别说越来越多的外地流民了。
当然了,他一挨回到京师,面见皇上后,一定要个把那个啥的波斯货物,让皇上见见新鲜,接下来就能下旨剿杀该死的西门萧夜了。
队伍经过县衙时,十五前不会开门的那扇朱红色大门,咯吱一声被拉开了,四个背着包裹的壮汉,大步走了出来,正好和张忠的队伍迎头碰上。
“呔,你等是何人,为何在县衙?黄县令呢,还不出来恭送我家监军大人,”守护在张忠轿旁的亲卫头目,冷眼扫过这四个大汉,见他们竟然没有跪倒在地,顿时就怒了。
他这一嗓子,直接就让四个跨出高高门槛的壮汉,眼睛猛地一缩,四道目光就盯在了绿色的棉轿上。
“敢问可是监军张忠张大人在?”为首的黑脸壮汉,右手插进怀里,大声问道。
“大胆,大人的名讳你敢妄语,不想活了,来人,把他们拿下,”亲卫头目眼珠子一瞪,大手按在了腰刀上,两旁的亲卫们一抖缰绳,战马塔塔地就闯了上去。
坐在轿子里的张忠眉头一皱,像是没察觉到外面的嘈乱,无聊地拿起了一本杂史,用不了盏茶的时间,他还得继续在轿子里晃悠,真是长路难熬呐。
秦石头和刀子六人是黎明时分,摸进了黄县令的官衙后宅,黄宪考一家连带他的侄子黄文礼,在睡梦中就被抓头发扔在地上,牛皮绳困住了手脚。
哪个敢张嘴喊叫的,两巴掌打碎了牙齿,再喊就是短刀伺候,挑了舌头就不会喊了。
满嘴血糊糊的管家,加上没了脑袋的尸体,这活生生的例子,让黄宪考一家相当的乖巧,跪在院子里连动也不敢动。
黄宪考在甘肃镇名声还算不错,没有祸害百姓就是清官了,所以他的身家性命秦石头没有乱动,只是当着他的面,把黄文礼的脑袋給割了下来,活生生一副刀客的嘴脸。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个是給你们一个教训,”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后,堵了黄宪考一家上下十几口子的嘴,找块粗布裹了黄文礼的脑袋收好,四人去了前院。
前院值夜的两个文吏、役头,刀子没让秦石头下手,只是逼着他们去了钱库,在里面装了些官银子,绑了他俩后就离开了。
这一切看起来,就是四个胆大包天的刀客,一时脑子发热干下来的血案,和别人无关。
跑了一夜的路,四人不想再翻墙而出,干脆就大摇大摆地拉开了前院的大门,还想趁机混迹在市坊里,找机会等候张忠。
至于天亮后甘肃镇里乱成啥样,秦石头和刀子想不了那么多,大不了躲到城外罢了。
还没走出大门,眼尖的秦石头就看见附近十几个锦衣卫,来不及警告身边的刀子,耳边随即传来了那亲卫头目的怒喝声。
面对刀子的询问,亲卫头目的喝骂声,无疑证实了那轿子里坐着的,正正的张忠本人。
刀子的眼力秦石头见识过,但是他出枪的速度,更是令秦石头瞪圆了眼睛。
“呯、呯呯,”机头大开的盒子炮,在刀子手里犹如精巧的玩具,枪口连连喷射出淡淡的硝烟,把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亲卫头目直接打爆了头颅,红白脑浆四溅。
另两个侍卫也不含糊,抬脚就扑了上去,盒子炮微微一斜,啪啪打出了连串的子弹,把试图围上来的那些亲卫,乱枪打下马去。
秦石头三人背着的长枪,还套着布套,眼睁睁看着三个同伴冲进了马队当众,只能从怀里摸出短火/枪,直直逼近了那个停在地上的绿色棉轿。
四个轿夫被突然而来的枪声,吓得趴在了地上,迎面闯上来的三个大汉,更是让他们紧紧闭上了眼睛。
紧随在轿子旁的十来个太监,来不及四散跑开,“彭彭、彭彭,”短火/枪直接打碎了他们的脑袋,也打碎了他们去往江南享福的美梦。
人喊马嘶的街道上,张忠的亲卫、街道上的锦衣卫,开始向刀子他们围了上来,哪怕是被子弹打倒在地,也红着眼睛拔刀铺将上来,试图用血肉之躯挡住这四个刺客。
刀子三人冲进亲卫队里时,面前二十几个张忠的亲卫,已然摔倒马下,三人快速跳上战马,调转马头就往南城门飞奔;一颗颗子弹不时从马上打向两旁,阻挡三人的锦衣卫接连倒向两旁。
握着发烫的短火/枪,秦石头撩起了轿子的棉帘,看看里面惊慌失措的中年人,嗯,面白无须,想来就是太监张忠了。
“张大人,我家百户给你拜年啦,礼物給你,”说着话,秦石头掏出震天雷,一把拉掉火绳,刺刺冒着白烟的震天雷,随手塞进了张忠新斩斩的白色衣领里。
从第一声枪响,到秦石头撩起棉帘,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手里还拿着书本的张忠,察觉外面异常时,脸前寒气一扫,怀里贴身内衣处已经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铁疙瘩。
“咱们走,”后退两步,秦石头跳上同伴身旁的战马,低腰趴在马背上,双腿来不及使劲,就听见那轿子里哇哇的哭喊声中,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轰,”四分五裂的四人轿子,木料、棉锦破布横飞,一块尺长的木棍啪地砸在秦石头的后背,打得他哎呀惨叫一声,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战马后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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