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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夜去了鹰爪堡,马道石堡按照正常的流程,开始了有序的运转,战兵营操演、巡逻,匠人们拉运石料、石炭,铁匠铺里叮叮当当,豆腐坊里石磨不停地转动。
靳家送来的重石,第一时间就被投入到了鹰爪堡的磨坊,而萧夜也得到了喜讯,不但加工中心恢复了缓慢的修复,民用目录里再添了两个丙字号石磨,被康红原带人连夜拉了出来。
这次去往顾家堡,他就是要卖出一个石磨,給靳、梁、翟三家之间,打进一个楔子。
王贵指挥的十辆运输车,又一次开始踏上了了去往石关屯的马道,他怀里揣着的账本,里面收购物资的价格,可是比以前低了不少;对于甘肃镇过来的商家,以后的买卖获利不大了。
当然,买卖你请我愿,不卖王贵还不稀罕买呢,他现在也有了底气,来自鹰爪堡那里的车队,这一阵就有两趟,石堡里仓库的粮食,堆起了好几个围垛。
深秋的清晨,日头还未升起,呼呼的寒风就吹散了山谷两侧野草上的雾气,在这基本不长树木的山谷四周,放眼看去,青灰色连绵的山丘看的人心里发寒。
好在,石堡里四周栽种的黄连树,飘落的树叶让人心里还是安稳了不少,至少到了明春,骄阳下又是一番翠绿的景象。
不过,此刻站在学堂门口的杨天受,心里想的就不是那萧瑟的秋景,他的眼睛,在学堂外的空地上来回巡视着。
人都有个期盼不是。
萧夜嘴里的私塾,早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马道学堂,大门牌匾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正是他杨天受亲笔写下的。
学堂和前年相比,已经扩建了两次,为此萧夜不惜让后勤队拆掉了两排军舍;占地足有五亩大小的学堂,在石堡里可谓是最大的院子了,萧夜的大头领宅院也比不过。
但就是这个学堂,让杨天受欣慰之余,更多是隐隐的担忧,眼前这一队稚气未脱的学生,已经列队准备出发了。
“滴滴,”响亮的铜笛声吹起,来自各家的学生们,四排共五十人列队,穿着整齐厚实的野战制服,脚踩矮腰军靴,腰间皮带上挂着一把狩猎刀、军用水壶,背包里装着干粮,在五名持枪军士的带领下,昂手挺胸向西山顶上走去。
尽管这些学生的胸口上,没有军士徽章,和其他学生一样,大家都是按照明军军士的标记,在脖子上戴了一个红巾,但他们比起旁边只能看热闹的同学,腰杆挺得更加笔直。
今天,他们整整一天的时间,是要在山顶那边渡过,演习火/枪射击,有机会还能扔出一枚真正的震天雷,这可是丙字号学生的骄傲了。
其他学生只能在后院里端着报废的火/枪,举枪瞄准一端就是一炷香。
学堂里现在收了近两百学生,主要是流民里来的孩子占了一半多,学生们按照年龄分成了三个学舍,甲乙丙。
年龄超过十三岁的丙字学舍里,识字过了百个的学生,就可以加入到了军士操演行列里,达不到标准的,杨天受不会放人的。
《三字经》、《百家姓》,这是学堂里通用的教授,学习明军军纪他也认了;但是,一旦有学生识字过了百,杨天受也不得不放人,学生加入军士操演有一半的粮饷,他拦也拦不住啊。
识字不多的学生,上午在学堂里跟着老师学习,下午就得去后院里列队、骑马、跑操,要么就拿着军铲不停地挖战壕,挖了埋埋了挖,可是把他給气的火冒三丈。
看萧夜对学堂的投入,杨天受就不看好这些学生,目的性太强了。
有几个机灵的小家伙,看书识字强过他人,天赋好得他都嫉妒,自己还想好好培养一下,谁知道就被征到了通讯队,没了踪影,学啥的密码去了。
这样的话,别说秀才,就是童生也读不出一个来,十年寒窗苦读啊,就没一个人能待上两年的,想想自己珍藏的那些论语、大学等书籍,杨天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学堂里的伙房,一日三餐不缺,这两天外面后勤队的伙房还送了一车的牛羊肉,可是把这些孩子吃的满嘴流油。
裁缝铺里专门改制的制服,单的厚的一年各两身,军靴一年一双,吃饭读书一文不收,这一点杨天受还是很欣赏萧夜的。
但是,每天下午学生们的活动,让他对马道学堂的性质颇为担忧,这种明显有着军事味道的学堂,培养出来的学生,还有其他路子可走吗。
书里自有黄金屋,自己训他萧夜几句,这小子竟然就不敢来了,有事派女护卫直接上门。
那五十人的队伍里,惹人醒目的是,还有八个女学生,她们将来要么当医护兵,要么去通讯队,极为优秀的会被选进大夫人的护卫队里,匠人们说,那可是祖坟上上冒了青烟了。
杨天受嗤之以鼻。
眼见那远去的队伍上了山,看看外面等候的一群学生,杨天受心里感慨一声,转身进了学堂大门,该敲钟上课了;门口两侧四名年纪大点的学生,向着老师拱手施礼后,跨步按着腰里的短刀,侍立在台阶上。
呼啦啦,在空地上眼热地看着走远的队伍,等候多时的学生们,抱着石板拿着饭盒,快步走进了学堂,没人敢大声喧哗;守候在门口的四个学生,可是肩负着监督的职责,他们过年后就要加入战兵营了。
学堂里违反纪律的学生,一般是在后院罚跑圈,多少有规矩,吃饭只有干饼,没人想跑的像个死狗,吃饼还得站在学舍外被人欣赏。
还是好好学会百字吧,每个看过出晨操的学生,不论男女,都恨不得马上学会书本里的那些字,那样的话,父母也不会晚上唠叨了,自己也能领到一份粮饷。
学舍旁的一棵黄连树下,杨天受拉动了木锤,水桶般粗的大铁钟,当当再次响起,几个脚步匆匆的老师过来,給他施礼后,拿着书本走进了学舍。
担当着山长职务的杨天受,除了每天給学生讲一堂儒家课,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事情,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去了伙房。
在梅儿的督促下,萧夜給岳父安排了两个丫鬟,但是被老人家拒绝了,他就喜欢一个人读书吟诗,躺在竹椅上喝茶晒太阳,闲了找人下棋聊天,自身事反倒是放下了。
每天有女护卫过来打扫房间,带些果子熟食放进橱柜,拿走换洗的衣服,他还真没啥操心的。
伙房旁有一大间的厅堂,是学生们吃饭的地方,早饭也只有出晨操的学生过来吃,一般大都在家里吃过来再来。
一长溜的木桌、木凳摆放整齐,这个大厅里能坐下上百人吃饭,窗户上的玻璃擦得很干净;杨天受坐下,有伙夫給端上了木盘,木盘里一碗热粥,熬得很香,一碟腌菜两个馒头,他每天都这样吃。
石堡里除了各家有灶做饭,还有一个最大的伙房在西南角,听说那里的伙夫就有三十多人,加上这里的伙房,大头领宅院的伙房,每天熬粥都多少粮食啊,吃着饭的杨天受,暗地里对萧夜这么大的手笔,不得不说上一个好字。
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口,自家的这个女婿,也不算庸才了,当然,要是庸才,或许早就死在蒋杰、张忠的手里了。
虽然没去过鹰爪堡、顾家堡,还有众人口里的白龙湖,但萧夜拉回来那么多的流民,还是以老弱居多,杨天受就不认为萧夜是个鲁莽的低级军官。
吃完早饭,拿手巾擦了嘴,杨天受抬步出了大厅,看着山顶上撒过的一缕晨光,“西门烈风,你家的大小子,可是比你强了点,”
对于萧夜在亲卫队外,组建的侍卫队,他知道后很是发了一通火,侍卫这个词太刺耳,刺耳得让他惊心。
萧夜有没有野心,他不知道,但是在草原上要活下去,没有实力那是空话,他现在能做到的,就是看护着这个闷头乱闯的女婿,不能乱了边墙那边的规矩。
至于其他,随便吧。习惯地看看伙房旁,木架上一字摆开的五个大铁桶,里面装满了烧开的热水,铁制的长柄水勺放好了,水桶外面包着厚厚的棉布,足够这些学生早上喝的了。
检查了水桶,再去学舍那里转一圈,杨天受回了自己的小院,讲课还得一个时辰后才开始。
再说顾家堡,刀子带着马队已经待了一晚,明天见过自家头领后,他就要再次深入草原西边去了,到那里拦截从清风谷出来的明人商队。
这次他带回来的缴获,不但有一个鞑子部落的上千头牛羊,还有上百辆的马车,拉得都是满满的粮食、烈酒、草药,货主已经被当场斩杀干净。
后勤队王大力手下的一个头目,熟练地給算了账,一半收获偿还了马道石堡账房,一半收获就得换取那些震天雷了,还有亮晃晃的铜壳子弹。
说起那铜壳子弹,刀子就是一肚子的惊叹,自己手下有人舍不得那打过的弹壳,捡了去刮掉外壳上的一层铜粉,这才发现,里面竟然是铁壳。
“刀子哥,”站在石堡仓库外的刀子,扭头看去,王虎带着两个佩戴百夫长徽章的军汉,大步匆匆走来,阴冷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刀子哥,大人回信了,明天他就到了,让你不必等他,该拿得的火器弹丸你按押就行了,”王虎亲热地凑过来,瞄了眼刀子身后那几个马贼打扮的鞑子,想拉了刀子往一边走去。
“有话说话,这里没外人,”刀子铁桩一般站在原地,后面跟着的这些马贼头目,可是他用药剂挑选出来的,该死的都死了。
“哦,”王虎神色一顿,也不矫情,“大人有令,靳家的商队,抢了就行,人还是留个活口吧,”
“那两家呢,”抬下巴点点仓库外,挂着梁、翟两家标旗的车子,刀子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两家商队也是刚到的,看样子拉的货不少。
王虎没说话,只是眼仁里微微闪过一些漠然,刀子很干脆地点点头,遂不再多问。
“那些牛羊留下,等大头领来了再处理,”磨坊那边,顾家村的药户们,还有流民里挑出来的几十个中年汉子,在王大力的吆喝声中,把大群的牛羊赶向外堡堡墙下,那里临时搭起了一个硕大的围栏。
补充了火器弹丸后,刀子带着手下马贼,飞马离开了石堡,连吃顿饭的功夫也不愿多待;看着远去的数百马贼,站在堡墙上的王虎,禁不住一阵唏嘘。
“虎子,这家伙走了,你感叹个啥,看着他都是身上发冷,”旁边的百夫长,摸着怀里的酒壶,奇怪地问道。
虽然这银酒壶是刀子送的,但刀子身上弥漫而出的煞气,没人敢过多和他亲近,唯有知根知底的王虎浑不在意。
“他呀,本性就像草原上的孤狼,同伴只是同伴而已,”想起自己在石堡外巡视,看见的一头野狼,徘徊在死于藤草的同伴周围,那凄凉的叫声里,遮掩不住的傲然,王虎忍不住心头悸动。
草原上随处可见的毒草,大人嘴里的翡翠藤,那毒刺的毒性越来越大了,原先只是让人昏厥过去的毒刺,现在如果救治不及,足以置人于死地了。
没头没脑的话,身边的百夫长不明白,王虎已经转身下了甬道。
刀子是大人撒出的一头孤狼,但愿今后会有更多的同伴,活着才能走得更稳,紧了紧身上火/枪枪带,王虎快步向军舍大院走去,刀子离去的消息,还是要尽快禀报大人。
内堡里,靳三娘见到了远道而返的梁云和翟其宝,此时的梁云和翟其宝,心里别说多懊恼了。
这个石堡里的靳家商铺,已经开张了,地方也是大得惊人,这还是其次,他俩现在要想见靳三娘,却是要经过两道门槛的通报,这是最要命的事了。
那几个黑衣侍卫,眼神里射出的精光,压力太大,让梁云和翟其宝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很明显,靳三娘的美人计,获得了不菲的成功,看看那小丫鬟手里的暖壶,熟练地給添茶续水,就能想象,靳家今后的收获了。
商事遍布张家口东北边远一带的梁、翟两家,虽然势力比不上靳家,但也是手爪老道狠辣的家族,虽不甘心靳三娘吃了头口肉,也只能暗叹慢了一步。
就连调集人手干掉萧夜的机会,也这么没了,梁云和翟其宝心里不满之极,但在靳三娘面前,还是笑着脸商议今后商铺的事。
这里的商机已经急报了家族里,其他事和他俩无关了。
一袭白长裙的靳三娘,依旧带着薄薄的面纱,不过那隐隐娇艳的脸庞,周身浮散的香味,让两个执事不停地咽着唾沫,没理会丫鬟端来的热茶。
“既然二位来了,那咱们正好先说事,石堡里商铺开三家,也不能相互挤兑不是,”抚着精致的茶盏,靳三娘笑吟吟地说道。
“我们靳家商铺,主要贩卖粮食、麦酒,还有一些矿料,其他的不占大头,”开门见山,靳三娘拿出了诚意。
“梁家主要贩卖盐油酱醋茶,还有瓷器布匹绸缎,”梁云知道独吞是祸,自然拿出了自家的强项。
“翟家主要经营铁料,可这里不需要啊,”翟其宝不愿意了,铁器出边墙耗费人情,花费本就不小,但这西门萧夜,压根就不买铁料,铁锅农具能卖几个钱?
“呵呵,翟执事,你家可是有着一个硫磺矿,这里不但要硝石、硫磺,还要铜料、铅料、汞水,就连草药也是列了单子,还怕挣不到银钱,”靳三娘轻声笑道。
“最重要的,是西门萧夜那里,給了本姑娘一个承诺,重石拉来多少,他就要多少,价格上不会亏待了咱们三家,”知道重石的秘密保不住,靳三娘遂拿出来大家共享,省的被这两家急红了眼。
很快,三人达成了协议,两个石堡里开商铺,各家发财看本事,但绝不能往狠了插别人的行,否则翻脸就不好说了。
和甘肃镇商会的那些商家相比,这三家的眼界开阔的很多,起码不会以货压人,天下行商的人多的是,这一点他们看得太清了。
最后,靳三娘嘱咐两人,不要把货物的价格提得太高,再多的本钱,只要有了波斯货物,躺着都能翻倍赚回来。
你是躺着挣钱了,我俩的腿都跑细了,暗自鄙视的两个执事,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拍胸脯赌咒不会坏了事情。
至于以货易货,就看萧夜的心情了,要是以货换了银票,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当然,从靳三娘的口吻里,他俩能听得出,靳三娘的不甘不愿,对这个犹嫌身价卖价不高的寡妇,梁云和翟其宝暗暗盘算,到明年开春,杭州那边应该能买来精致的瘦马。
到那时,哼哼,两人笑呵呵地与靳三娘拱手告辞。
香水、肥皂、打火机、铁钉、梳妆镜,还有水伞、精盐、凝冰剂、丝棉短大衣,以及可以保持热水的暖壶等等,只要马道石堡那里拉出的任何货物,三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吃下。
一回生二回熟,至于那敏感的望远镜,军弩、火/枪等军器,还有下金蛋的石磨,他们并不急于接触,萧夜脾气还没摸透,要是翻脸不认人,那就坏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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