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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循见杨嘉已经束发,便开口问道:“杨卿你是何时来的山阴啊!临安一别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这老头!令君给你起了什么表字啊?”卿在当时有两种用法,一是尊卑称呼晚辈,另一种就是平辈之间的亲昵相称。贺循一句话便让人觉得自己和杨嘉已经很是熟悉的感觉,完全不像是才第二次见面。
杨嘉对贺循行了个长揖答道:“太常误会了!前几日就来山阴了,只是前来拜访的时候,太常一直繁忙,所以一直耽搁到了今天!家父赐我表字‘明馨’”随即转身向贺循介绍道:“这位是我同乡好友安盛,与我一起来拜访太常!”
“好字,好字!《尚书》中的‘明德惟馨’和你乃是绝配啊!嗯?前几日没人来通报有客来访啊!?”贺循一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杨嘉会说自己前几天一直在忙,忽然看见杨嘉两人的装束,立刻明白是那管事势利眼没来通告自己,贺循何其精明自然也听出来杨嘉语气中的不快,开口道:“是贺府管教不严,才让门房管事如此刁钻无礼,回头一定好好管教,让诸位笑话了!来!来!明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可是名扬海内的名士!这位是扬州刺史,王导王茂弘。这位乃是侍中,陆晔陆士光。他两可是国之肱股,青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这位是我家犬子贺隰表字仲御。”可怜那门房管事到头来还是逃不掉一顿责罚!
杨嘉和安盛那里没听过王导和陆晔的大名!听闻两人就在眼前,赶忙上前行礼道:“杨嘉,安盛见过刺史,侍中!”陆晔只是点了点头,王道却显得很是疑惑,开口问杨嘉:“前些日子武康县发生的劫粮草案,你是不是衙役的领队?”杨嘉点头道:“那次正是杨嘉领队押运粮草。”王导见杨嘉肯定,不禁开口笑道:“看来明馨不仅比得过王戎,胆识跟班超相差不远了!”贺循父子和陆晔却是听得一头雾水,王导便笑着说了一下武康县的劫匪事件,贺循对此是一幅毫不惊讶的样子,而陆晔也是终于开始拿正眼看杨嘉安盛两人。
一番寒暄之后,几人纷纷入榻,继续着先前的聊天。不知不觉话题就说到了南北兵力强弱问题上,王导早些年时一直在北地奔走,应该是众人当中对北地刘聪石勒等作战能力最了解的,所以众人都不说话,等着王导为自己分析一番,却不料王导有意要考察一番杨嘉,对杨嘉开口问道:“明馨,你如何看北地的局势!?”
这不就是面试嘛!杨嘉前世时遇到大小面试多不胜数,怎么会怯这种小场面。心中还暗暗高兴正愁找不到自我推销的机会呢!这王导立马就铺路。杨嘉随即站起来道:“杨嘉以为逆胡刘聪虽占有司州,秦州,雍州诸州等疆土,看似兵强马壮,其实则不然,刘聪的缺陷就在内部,刘聪虽有大才,然听闻近些日子来,已身患重病,估计现在早已不能下床,更不用说处理政事!其子刘桀亲昵奸佞,任性嚴刻,赏罚不公,拒谏是非,而且荒诞酒色,军国大事一决于靳準!靳準此人日后必为大乱之由,再者驻扎在长安的刘曜,东边的石勒这两戎狄天性忘君臣,略婚宦!洛阳大乱,他们怎么会率众救援!……”
杨嘉好歹眼界见解超出这个时代一千多年,自然说的头头是道,盖棺定论而已,不得不让几人信服,再者杨嘉也知道如何讲说一场精彩演讲,先声夺人然后让你的听众顺着你的思路走!
王导听着杨嘉讲解不住的点头表示肯定,次子眼界独到,见识不烦啊!将刘聪等人的心性分析的如此透彻,是个还未雕刻的宝玉。贺循身后的贺循却是隐隐不服,这杨嘉也未见过刘聪等人,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就敢在这班门弄斧,真把我们当傻子糊弄!随即起身道:“明馨,如此高才,我很是钦佩啊,我想和你玄谈一局,不知你愿不愿意?”贺隰虽然嘴上问着愿不愿意,但已经做了请的手势,这是硬逼着杨嘉与自己玄谈一局。
何为玄谈,两晋时期上至士大夫下至百姓,皆弃孔孟之道,喜欢说谈老子,庄子玄之又玄的学说!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杨嘉听闻贺隰的请求,却是一脸严肃的站起身道:“仲御兄,杨嘉不喜玄谈,怕是不能应邀了!”贺隰听闻心中暗暗高兴,步步紧逼道:“当世玄谈盛行,四海玄谈者十之有八!却不知明馨为何不喜玄谈!?”
“玄谈于国无益,于己无用!为何要玄谈!?杨嘉想问各位何为玄谈?”杨嘉虽是向众人发问,却不等众人回答接着开口道:“玄谈前身乃是东汉时期的清谈!当时清谈是州郡选举人才时的谈论,其主要部分是对具体的人物批评和讲解!玄谈一行乃是起于郭泰,成于竹林七贤的阮籍!东汉末期宦官专权,郭泰为了避祸,于是不论政事不谈人物批评只谈一些理论道理!后到阮籍不想入朝做官,为了婉拒文帝,也是不谈时政!只谈一些理论知识!但到今日玄谈已经只谈老庄《周易》之言,早已和东汉时候的清谈本末倒置!甚至发展到影响国事,还干嘛要说这乱国之谈!”
众人听得满脸惊讶!杨嘉却是不停,继续惊世骇俗的说道:“昔中朝王衍王夷甫便是玄谈乱国的例子!夷甫身居台司不已事物子嬰,尚世化之,多次羞言孔孟之道!王夷甫其身不正,所以自台郎一下,皆雅崇拱默,全部已不处理公事为高雅之行!四海虽宁,但早已内部生蛆!后来胡虏犯洛阳,王夷甫被石勒所捕,终是幡然醒悟,谓人曰:“吾等若不是祖虚无,好谈老庄,不理政事,国不止于此!”既然早有前车之鉴!杨嘉何敢在谈老庄周易!”
贺循父子,王导,陆晔听得竟是目瞪口呆,纷纷低头沉思,许久才反应过来!陆晔当即站起身道:“真是羞愧至极!陆晔痴长明馨你这么多年啊!以前竟是已擅长玄谈辩难而沾沾自喜,今日方得大道啊!日后再也不玄谈辩难了!陆晔受教了!”说完竟是对着杨嘉行了个长揖,杨嘉哪敢受着赶忙回礼道:“侍中末折煞小子!”贺循也是感触良多对着贺隰道:“仲御,可要记得今日这番话!”贺隰恭敬的答道:“是父亲大人,贺隰一定‘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众人听闻贺隰此话纷纷哈哈大笑,刚刚略显严肃的氛围一扫而空,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乃是出于《诗经》原是女子对心爱之人表达爱慕的诗句,不想却被贺隰巧用来活跃气氛,贺隰此举也是十分明智,贺循也会对贺隰赞许的点了点头,毕竟家中来客,聊天时气氛不应该一直像刚才那么严肃,应该稍微轻松一点,这样才能宾主共欢!贺隰刚刚那句话可是当了很好的润滑剂。
王导也是开口夸赞杨嘉道:“明馨刚刚一番话可谓是洛阳纸贵啊!”
杨嘉闻言苦笑道:“小生哪敢跟皇甫谧相比!今日这番狂言还望诸位不要对他人道明是我杨嘉所说,毕竟泱泱众口,小生害怕担待不起啊!”众人也是明白纷纷点头,不是杨嘉不愿名扬天下,只是东晋喜玄谈者十之有八,要是这番话被世人听到,杨嘉收获的可不就是美名了,得到的只有污秽的叫骂!
洛阳纸贵是关于皇甫谧的故事,西晋时期有一个叫左思的人写了一篇‘三都赋’,拿到洛阳给当时的文人评价,可当时左思名声不显,洛阳诸人当然不愿意看左思这么没有名气的人写的文章!然后有人给左思建议说:“皇甫谧乃是当世文豪,你若请他为你这篇文章写赋序!那问题便迎刃而解了!”皇甫谧看了左思的文章,大加赞赏提笔为‘三都赋’写了赋序,洛阳文人听说这件事后于是竞相传写,使得洛阳的纸都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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