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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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花落下，夜色沉寂。

当几朵凋零的昙花在皇城之中化成灰烬，枯萎破碎的花瓣随意飘零，显得有些凄凉，不过它绽放的时候，美丽的动人心魄。

当一颗流星在天空中燃烧殆尽，它美丽的轨迹也在人们的视线中渐渐淡去，但那一刻的灿烂却足以铭记一生。

世间的美好总是短暂，就像春天的繁花转瞬就凋落，就像缥缈的蜉蝣无忧无虑却只有一日光景，就像那些山盟海誓总会破碎、被遗忘，就像平静的生活会被贪婪的战火点燃，总之这些美丽都太过梦幻，所以才会有无数才子词人，试图以各种天马行空的方式留下岁月间的温存。

在无尽的岁月之中，最终流传至今几种通用的记录手法也就是以作画、诗赋这种文墨的手段，而这些手段的表现都需要一支笔、一张纸，所以书法的手段也就如此流行了开来。

虽说摘星大陆中以修行者为尊，这种苍白的文艺手段并不怎么受重视，但但凡境界到达一定地步的修行者，精神世界都不会太空缺，所以自然也不会抗拒这些美的事物，于是这些文墨之道也成了一种风雅。

夜辰殿中，连晨和唐城的两幅字帖均已完成，分别平铺在方桌之上，安静而沉默。而完成它们的两位少年，此＋，时袖手而立，或平静或张扬，但都没有向着对方的字帖望上一眼的意思，这是属于两人的骄傲。

明暗亲王在听到了唐城的相邀之后十分自然的缓缓起身，这次他并没有再度展露那似乎可以穿梭空间的强大手段，而是拖着那件华贵的袍子，向着殿中央的那两张方桌踱步而去。

殿中一片寂静，因为角度问题，他们在不离开座位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看到那两张字帖上的墨迹，而因为礼仪，没人敢于离开自己的席位，同样，那些进入灵境的菁英也不敢在明暗亲王面前释放自己的灵识，所以虽然好奇心洗涤着众人的心灵，他们却依然无可奈何。

在瞩目之下，明暗亲王终于缓缓来到了两幅字帖面前，也来到了两名少年的面前，唐城因为本身和龙家关系熟络，所以礼仪仅仅点到为止，可连晨不一样，所以少年再拜，表情平静一如。

不过连晨的心中却不向他的表面那么平静，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龙家最顶层的人物接触，也是他第一次与半圣境的超级强者接触。

其实连晨接触的强者并不在少数，最传奇的如连老，最高贵如他的大师兄光明殿主，但这些人在少年面前都没有展露出他们真正的身份和实力，所以他毫无所觉，而今接触的明暗亲王，那可是真真切切明确了实力境界的超级强者！所以一时之间少年还是有些紧张。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在他心底翻涌的仅仅只有一些澎湃的激动之情，根本没有想象之中那种浓烈的恨意与杀机。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对于龙家之人没有任何的憎恨？对龙暮钟如此，对龙晚陌如此，对明暗亲王亦是如此，甚至对于那名晚歌姑娘还有一股淡淡的亲切感！这不应该啊！难道我的心底不应该对龙家充满憎恨吗？”

连晨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迷惑，难道因为对陈家灭族的乱命是由前代龙帝颁下的，所以对于龙家的仇恨也随着前代龙帝的死亡而终结？

少年微微偏了偏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片刻之后便释然了。就算陈家灭族与现代的龙家掌权者无关，他也不能展露自己的身份。

连晨可以不记恨龙家，但龙家可不会认为陈家的后人会对龙家怀揣任何善意；而就算龙家能够明白连晨的心思，但连晨却不知道龙家知道了自己心底的想法；即使连晨知道了龙家已经清楚了他的心意，但龙家又不知道连晨已经知道了……

这是一个没有终结的猜疑链，所以这一方猜忌结局的最终指向，就是连晨在暴露身份之后和龙家彻底翻脸开战，不过现在的少年和龙家开战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就在连晨胡思乱想的这一刹那，明暗亲王已经彻底走近，距离两位少年仅仅一步之遥。他缓缓转过头，率先将视线投向了唐城的墨笔。

“危楼高百尺，岂可摘星辰……啧啧，这字笔酣墨饱、笔力险劲，当真是上品之作啊！”

明暗亲王的脸上露出舒缓而满意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以他的身份和阅历自然看过无数顶尖书法大家的作品，但如唐城这般笔墨横恣、字字见心的确实是少之又少。

唐城的这篇临帖，每一颗字之间墨渍都肆意流淌，但转折轴承之处却非常流畅，字迹端正而不方正，张扬而不荒唐，华丽的一塌糊涂，仿佛一道道虚无的波浪拍打着宣纸，透出一股迎面扑来的视觉冲击力，让人如坠墨色的世界之中。

一篇字帖一首诗，唐城的这篇字帖已经将整首诗的诗意完全融入在了其中，那些时而圆润时而楞次分明的墨痕，仿佛构建起一座冲天而起的黑塔，直刺无尽灿烂的星空！令人一眼观之，仿佛直接来到了摘星楼下，仰望着那座漆黑的玄塔，仰望着苍穹的星河。

这样的墨色渲染，这样的如临其境，令明暗亲王不住的点头，从他现在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对于唐城今日的表现由衷感到满意。

“似乎唐城的作品深得亲王之心啊！”

“那是自然，毕竟那可是唐城公子！”

“听说三年之前，唐城公子的字便已经得到文豪大学士李御的赞叹，而今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唐城公子就算没有如此妖异的修行天赋，也能凭借文墨之道在帝国之中一举成名！”

殿中其余的青年们对那两张方桌上字帖根本没有一观的角度，所以目光都投注在明暗亲王的脸上，当看到明暗亲王面对唐城的字帖露出满意的神态之时，议论声渐起。

越来越嘈杂的小声交谈之声充斥着夜辰殿，令苏破皱了皱眉，随意挥了挥手，似乎想扫去耳旁那些恼人的琐碎言语，他与连晨的关系不错，所以此时听到唐城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之后当然有些烦闷。

而梁月儿此时的表情也不好看，有些烦闷也有些抑郁，虽然刚才连晨的走笔手法确实让她震惊了一下，但哪有可能超过在这方面有着专长的唐城呢？

不过，既然能有那样的手段，临的书帖就算比不上唐城，也应该不会丢人吧！

梁月儿心中默默想到，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明暗亲王，目光忽然摇晃了起来，因为明暗亲王已经轻移，来到了连晨的书帖之前站定，此时的少女内心的紧张比连晨更甚。

殿中重新回归了安静，纷纷将目光重新落回殿中央，落回摆放着连晨字帖的那张方桌之上，静静的等待着明暗亲王的点评。

此时，作为主要评判者的明暗亲王已经站在了连晨面前，他的目光并没直接落在那张宣纸上，而是凝望着面前这个少年，面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连晨微微低头，谦卑地侧开了明暗亲王的目光，不与其对视，到了这个时候，少年心中的紧张已经尽数消退，神态重归平静与坦然。

明暗亲王脸上的神态很奇特，如果仔细盯着他那深邃的瞳孔就可以看出，他眼中既有对晚辈的欣赏与赞叹，又有一股深深的厌恶，这两种情绪融合在一起让他的情绪颇为奇异。

欣赏是理所应当的，对于这样的绝世天才，无论是谁都会生出爱才之心，如明暗亲王这样的顶层大人物自然也不能免除。

而厌恶则是因为，这个少年日后将会成为光明神殿的重要人物，在明暗亲王的心中，光明神殿的人都该死！

一股淡淡的杀意在明暗亲王一念之间飘散了出来，落到了连晨身上，让少年轻轻颤抖了一下，也让他的情绪再一次从平静暮然提升到了紧张。

谁都知道龙家与光明神殿的裂痕就是产自明暗亲王，兰城惨案之中，明暗亲王的独子死在了光明神殿的明狱之中，至此明暗亲王便与光明神殿彻底割裂，如果不是龙帝压制，恐怕帝国之中瞬间便会陷入内战的风波！

如此的背景，如此的过往，若是明暗亲王真的因此对连晨动了杀机，那他纵使再如何妖孽，经历再如何离奇，心剑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有半分生还的可能！因为，那是半圣！

所幸，不知是想起了皇兄的戒令，还是想到了那名光明殿主的恐怖手段，或者仅仅是面前这个少年还不值得他动手，明暗亲王的眼色缓缓平静了下来，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也收敛了归去，不再有一丝一毫流露。

明暗亲王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连晨，将目光转移到了连晨的字帖之上。

轰！

一道强横无比的气息冲天而起，瞬间掀翻了夜辰殿的屋顶，将那些精制的琉璃瓦在空中抛出一道道华丽的弧线！

澄澈的夜空瞬间展露在殿中所有赴宴者的头顶，月光和星光洒了下来，将一位位青年的身影凝固成石像。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望着忽然失态，释势掀翻了整座宫殿的明暗亲王，震惊无比：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半圣境的大修行者情绪忽然失控？！

明暗亲王没有去管那些目光，此时的他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死死盯着连晨的那张书帖，目光之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惊疑。

于是，画面便这样诡异的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