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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桥之畔。
随着礼部嗓门最大的礼官一声高唱。
以张居正为首的百官纷纷按照礼仪匍匐在地,向着龙椅上的皇上,还有御辇中的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
山呼万岁四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礼仪后。
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便一本正经道:“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便赶忙爬了起来,整了整衣冠,一本正经的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肃穆。
可这肃穆中透着几分非同寻常的异样。
不多时。
又随着内廷总管冯保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按照礼仪高声唱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群臣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立刻!
从文武两班队列中,十几个迫不及待的大人站了出来,纷纷向着皇上行礼,然后便急吼吼的叫嚷起来。
“臣有本奏!”
“臣也要奏!”
这场面真是热闹极了。
大礼仪才刚结束,朝会立刻变成了菜市场,这种时候就是比谁嗓门大了,谁嗓门大谁有理。
最后……
终究是御史台的大人嗓门大了些。
抢了先。
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御史朗声道:“臣弹劾漕运总兵陈宣,副总兵王承勋,此二人玩忽职守,御下不严,乃至漕粮被劫,百姓惶恐……臣请陛下治王承勋死罪!”
这一本奏上来,立刻便引来御史台上下群起而攻之。
“臣附议!”
“附议!”
随着御史台迫不及待的揭开了通州漕粮大劫案的盖子,开始喊打喊杀,那口水便满天飞舞了起来。
弹章扑面而来。
来势汹汹。
可御史台这边刚对漕运总兵衙门发难,文官对面的武勋队列里,当场便有人站出来反击。
“哼!”
随着一声不悦冷哼。
从文官班列对面的武勋队列中,立刻便有一位穿着蟒袍,威风凛凛的老将站了出来。
老将整了整身上的蟒袍,也大声叫道:“老臣也有本奏,老臣以为陈宣,王承勋二人应对得法,损失不大……这二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荒谬!”
“无耻!”
于是御史台和武勋们便这样卯上了,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互相瞪着对方,吹胡子,瞪眼睛的互喷起来。
骂声四起。
纷乱中。
站在前排的张居正,张四维等内阁大学士却一言不发,只是眼帘低垂,活像是威严肃穆的泥菩萨。
好一出文武争斗。
这事儿。
在大明朝会上是常态,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
得让百官吵够了再说。
若是吵不出结果,就下次朝会继续吵。
大明朝臣在皇上面前吵架这都是小事,吵的急眼了互相扔靴子,扔官帽,甚至互殴的都有。
最严重的情况下。
这金水桥之畔的大朝议上甚至打死过人。
想当年英宗皇帝土木堡战败之后。
也是在这金水桥畔。
暴躁的大明文官们当着代理皇帝朱祁钰的面,活生生把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给打死了。
打死一个马顺还觉得不过瘾,还把马顺的同党毛贵和王长二人,也活活打死,吓的代理皇帝朱祁钰都哆嗦了。
朱祁钰当场就撂挑子不干了,跳下龙椅就跑了。
还是于谦苦口婆心的劝了回来。
一场朝会打死三个官员,这谁遭得住呀,如此荒谬的情况,这一切,都是因为大明太祖朱元璋的一句话。
“不因言获罪。”
这般喧闹,沸沸扬扬。
让端坐在上首的少年万历气的鼻子都歪了,终究是个少年人。
沉不住气。
朱翊钧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他自然认得这两个互相喷口水的官员,一个是左都御使陈瓒,另一个是英国公张溶。
按说这也是当朝大员了,不至于这么挽起袖子,不顾仪态的率领文武百官互相喷口水。
可今日之事非同寻常。
朱翊钧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了,他心中明镜一般敞亮,这事儿压根和被劫的粮船没关系。
这些朝臣们压根不关心丢了多少粮食,能不能追回来也无所谓。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在意的是漕运大权。
现如今,掌管天下漕运的两个衙门,一个总兵衙门,武勋们把持着总兵衙门,文官们保持着总督衙门。
两个衙门之间斗的厉害。
渐渐的。
这些年文官们渐渐占据了上风,于是要求取消总兵衙门,只保留总督衙门的呼声越来越高。
又正好赶上这桩惊天大案……
御史台自然便群起而攻之,要趁着这劫粮大案,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将漕运总兵,副总兵一棒子彻底打死。
那总督漕运大权不就被文官们彻底把持了
当然了。
在这种武勋被打压的危急情况下,作为武勋之首的英国公张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要出面力保总兵衙门。
这要是换成个脾气好,耐心好的皇帝还能忍一忍,等大臣们吵够了再说正事儿,可年轻气盛的朱翊钧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略带稚嫩的白胖小脸渐渐涨红。
少年万历看了看老师张居正,还有那几位内阁大学士,满心以为这几位重臣会出言阻止。
可他老师一句话也没说。
也不想阻止。
这代表什么
朱翊钧很快便琢磨明白了,首辅终究是文官之首。
他老师能站那边
身为首辅兼太师的张居正不吭声,次辅张四维也不吭声,那自然便代表了内阁的态度。
内阁自然是站在文官们一边的。
不理也不问。
纵容御史台和文官们对武勋群起而攻之。
这场面。
让朱翊钧越发难以忍受,觉得一阵热血上头,暴脾气再也按捺不住,终于爆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住口!”
这一声咆哮让百官俱是一呆,瞬间安静了下来。
正在吵闹中的群臣,不由得抬头看向了那桥面上的龙椅,却只见少年天子红着脸,握紧了拳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天子便背着手气呼呼的走了。
一阵死寂过后。
等到少年天子穿着龙袍的微胖身形,在一座大殿前绕了一个弯,消失在群臣的视野中。
身为内廷总管的冯保也忍不住了,看了看御辇上一言不发的李太后,又看了看泥菩萨一般的张居正。
冯保幽幽的叹了口气。
很快桥边便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吵闹声。
“张溶老匹夫,你要包庇下属,要贪赃枉法么!”
“陈瓒你休要血口喷人!”
“匹夫……丘八!”
继续吵。
可就在此时。
宫门外。
从通州来报信的轻骑带着一身的风尘,早已在午门外等候了整整两个时辰,却被御前侍卫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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