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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善水将红圈里的那张红纸捡起来,抖了抖,似乎在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抖回红线拦起的圈里。
熊新曼瞪大眼看着,总觉得方善水抖的时候,好像有几个阴影从纸张里掉了下来,但是却又并不是很清楚的看见。
方善水回头道:“你们去找个铁盆来,家里有元宝纸钱吗?也都拿来一些。”
熊爱国的家就住在乡下,离父母的坟地也不远,闻言立刻道:“有有有,大师你稍等,我这就回家去拿。”
“你慢着点,建树你陪你二叔去。”熊建军见弟弟这么大年纪了,还慌里慌张的,有些不放心地叫儿子同行。
“哎好。”
熊新曼蹲在方善水旁边,见方善水又在那张红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不禁异想天开地问:“大师,你这该不会是把它们刚刚招供的当供词,准备一起给地府烧去吧。”
问完,没想到方善水还真的点了点头。
熊新曼颇感惊奇,见方善水不嫌自己废话多,又道:“那烧纸钱元宝,难道是托下面的人办事给的好处费?”
方善水已经在红纸上写画好了,正在将红纸分段,一段段地折起来,仿佛是在给奏折弄段落节奏一样。
听了熊新曼的话,方善水抬头看了熊新曼一眼。
熊新曼觉得大师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很有慧根。
没过一会儿,熊爱国两人就回来了,用一个铁盆捧了一堆东西。
里面有不少叠元宝用的金纸,但是只有几个是叠好的,熊爱国道:“总共还有五百多张元宝金纸,不过先前叠好的都给爹娘烧了,估计都便宜那些野鬼了,大师,这些是不是必须得叠起来啊?那我们现在叠吗?”
方善水点点头:“烧给阴间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一个附形的过程,钱的话,必须得是一经看到,就能让人意识到是什么的存在。纸钱拿流通过的旧钞印一下,有人气就行,元宝必须得叠出形来。”
大师都这么说了,熊家的人互看了一眼,只好老实地一起蹲地上,开始叠起金元宝来。
方善水把手中的红纸放在地上,为防意外,把手办师父放上去,当镇纸一样压着,然后也拿了金纸开始帮忙叠元宝。
方善水叠得还挺快的,比熊家几个人都要熟练些。
熊建军本想出口让大师去家里休息一下,等他们叠好了再来,见状也不好意思吭声了,大概大师是嫌他们叠得慢而且丑,所以来给他们做示范
手办师父坐在方善水让它看守的红纸上,看着方善水叠元宝,寄身又被它用黑色棉絮裹成了毛线球,看不见人了。
不过这一次,手办师父吹的毛线球比较中空,浮力比较大,所以正绕着方善水在空中飘。
手办师父留了根线头,将寄身毛线球牵在自己手中的小白旗上,旗子一摇,就能看到毛线球在空中翻转滚动,慢慢地从方善水面前晃过。
每当这时,方善水就会被毛线球吸引了注意,回头看手办师父一眼,撩下它的小手,再继续回去叠元宝。
见状,手办师父乐此不疲地放着毛线球风筝,绕一两圈,方善水回头一次,绕三四圈,方善水又回头一次,绕五六圈
绕五六圈时,手办师父发现,寄身已经将毛线球啃出了一个洞,于是,那个和它一模一样地寄身的脑袋,就从毛线球里钻出来了。
这么一来,毛线球飘过方善水的时候,方善水就只看毛线球里的东西,不回头了。
手办师父:
默默拽回了毛线球里静静啃着毛线看方善水的寄身,对着回头看过来的方善水,手办师父给他一个你去忙吧的淡然眼神,一副这里用不着你了的样子。
方善水失笑,将一个叠好的小元宝放在了师父身边,省得它无聊。
叠了一会儿,被扶靠在一颗树上的严鸣安醒了过来,一脸迷糊,扫了眼看到蹲在旁边叠纸元宝的熊家人,才想起自己在哪,却更加诧异了:“怎么了?刚刚怎么了?我怎么坐在地上?”
熊爱国口没遮拦地道:“严大师,刚刚你鬼附身了,可吓人了。”
严鸣安吓了一跳:“胡说!我”
想要否认,但是严鸣安仔细想想刚刚昏迷前的情况,似乎又确实有点不对,“我刚刚好像看到树林里有个人影,像是个男的,又像是个女的,然后人影朝我看的时候,我和他对视一眼,突然就失去意识了。”
说完,严鸣安打了个寒颤,似乎被自己描述中的回忆吓到了。
叠着元宝的熊新曼暗暗翻了个白眼:“就是鬼啦,不过已经被方大师抓住了,严大师你不用害怕。”
严鸣安闻言顿时尴尬起来,想说世界上哪有什么鬼,都是一些阴阳磁场的影响,都是幻觉,但是张开嘴却又说不出来了,看了眼在叠元宝的方善水,见几人都在叠元宝,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你们在干什么?要给谁烧纸吗?”
熊新曼继续抢答:“给地府工作鬼员烧。”
严鸣安又是一阵尴尬,觉得熊新曼根本是故意怼他,话里总是带着刺的埋汰他。不过严鸣安这可想错了,熊新曼一开始是怼他,第二次还真是在认真回答,只是严鸣安现在正尴尬着无地自容,自然听什么都觉得像挖苦。
严鸣安想要拂袖离去,但是看看周围已经有些黑下来的天空,以及乡下影影幢幢的树林,有着刚刚鬼上身失去意识的经历,严鸣安现在实在不敢一个人走,只好待在一边看着几人叠元宝,打算等他们忙完,再跟着一起走。
等方善水他们叠完了元宝,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方善水就将铁盆拿了过来,放在了离他红绳圈鬼之处,约有一丈远的前方,并在铁盆底下贴了张通阴符,才将铁盆放落地面,将黄符压在底下。
准备就绪,方善水在旧钞印过的一沓纸钱上,用指甲划了几道,将其扔进火盆点燃。
熊新曼几人看着方善水烧纸,但是也不知道方善水是怎么烧的,烧着烧着,火越来越大,小小的火盆上,竟然像是架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圈一样。
熊新曼几人都经不住火势退开,只有方善水还站在火盆前,旁边的纸钱纷纷,几乎不用方善水扔,就仿佛被风刮一样烧了起来。
“你们这样烧,不怕引起火灾吗?这附近树很”严鸣安出声提醒,怕那些纷飞的之前落入周围茂密的树林中,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些纷飞的纸钱,烧着烧着,却都诡异地自行投入了火盆中,顿时不再吭声,甚至惊讶地忘记合上嘴。
方善水将手办师父和它的毛线球捞回怀里,拾起了那张红纸。
面对着几乎涨到一人高的火势,方善水起身,双手结印拜了一礼,随即,就将那张叠好的红纸,平直扔向了火中。
看到方善水这样扔,熊家觉得那张红纸会穿透火焰,掉在火盆后头的地面上,以为方善水是不准备让红纸完全烧着,然而没想到,那红纸普一接触到火焰,居然像是点了火药一样,一下子全着了。
“轰!”红纸瞬间成灰。
这一幕,就像是一个特效镜头一样,那折叠的红纸不像是被烧没,倒仿佛是穿透了一道火门,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严鸣安在旁看得越发觉得荒谬起来,甚至怀疑方善水是不是在红纸中加了料,特意来杂耍的。
见红纸全都消失了,方善水又将刚刚叠好的元宝,都倒进了火盆中。
元宝和那张红纸一样,以极快的速度被烧干净。
熊家的人瞪大眼看着,好像再仔细点,就真能看到有什么人来拿钱一样。
火盆里的纸钱和元宝尽皆成灰,然而火盆上的火势却没有减弱,黑暗中,橘黄色的火焰,正诡异地一点点变成蓝绿色。
甚至那蓝绿色的火焰后头,隐隐的,似乎有锁链声传来。
“哪里来的声音?”
“嘘。”
熊家人和严鸣安本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看向周围的人,发现并不止自己一个人听到,都不禁面面相觑起来,互相以眼神和手势示意安静。
站在火焰前的方善水,回头提醒身后的人,道:“你们可以回避一下,转过身去,不要直视。对了,离我红绳圈起来的地方远一点。”
“哦哦。”正悬着心的熊新曼等人,忙听话地远离红绳,背过身去,不再去看那蓝莹莹让人想要做噩梦的火焰。
严鸣安见几人都转身了,犹豫了下,也跟着转了身,只是他总觉得方善水是不是在搞鬼,不时地,就有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
那锁链声越拖越近,听得人越来越毛骨悚然,以为背对着看不见就不会害怕的几人,鸡皮疙瘩一层层地起来,竟是比直接看着的时候更加恐惧。
“哗啦——”
熊新曼吓得浑身一颤,好像感觉到锁链像蛇一样从身后滑过一样。
熊爱国几个大男人,也是被吓了一跳,本来以为鬼被抓到了,就没什么恐怖的了,没想到现在更瘆人了。
严鸣安越发觉得方善水是在搞鬼,听着身后的锁链响动声,好像近在耳边,似乎在拖拽什么东西一样,伴随着的,还有一种刺耳的嗡鸣,仿佛是电视忽然没了信号,嗡嗡地响着。
严鸣安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眼,想要看看是不是方善水自己拿着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然而这一回头,严鸣安发现他还真的看到了一条锁链,那锁链竟是从方善水身前的火焰中伸出来的!
锁链后头捆着几个一身狼狈如乞丐一样的人,正在不断地把他们往火焰方向拖,那些人张大嘴似乎在嚎叫,但是严鸣安却听不到他们在叫什么,耳中只有收不到台一般的嗡鸣。
严鸣安瞪大眼,突然发现,被锁链拴着的一个人,是他刚刚见过的!
就是他失去意识前,在树林里扫见的人,这时,那被手腕粗的锁链捆住,在地上挣扎的人,也仰起头来看向严鸣安,那张脸狰狞古怪,看得严鸣安骇然后退,然而这时,他发现捆着那几人的锁链,居然分出一股,呼啦朝自己捆来了!
“啊!”
悬着心,默默等待锁链声过去的熊爱国等人,突地听到了严鸣安撕心裂肺的尖叫,都被吓得一哆嗦。
熊爱国也忘了方善水的交待,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就见严鸣安昏倒在地,熊爱国倒是不像严鸣安那样,直接看到了鬼和捆鬼的锁链,只看到方善水身前的火焰处,似乎有一些几个有点像人的阴影,正扑哧扑哧地穿透火焰。
方善水似乎从那些阴影中,拨出了一个,挥手轻轻地朝着严鸣安的方向,扫了一下。
熊爱国不明就里,焦急地问方善水:“大师?出什么事了?严大师他不要紧吧?”
严大师虽然不太靠谱,但毕竟是他请来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熊爱国也不好交代。
熊新曼发现二爷熊爱国已经回头了,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锁链声,不禁也有些抓心挠肝,想要回头看一眼。
方善水朝火焰拱手一揖,似乎在行个谢礼,而后道:“没事。都可以回头了。”
得了方善水的许可,熊新曼瞬间跳过身来,熊建军和熊建树,也都好奇地观望,然而这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连方善水身前那蓝绿色的火焰,也在慢慢消退,变得稀薄,仿佛由浓妆变成了淡抹。
熊爱国赶忙跑去扶起严鸣安,摸了下口鼻,感觉呼吸正常,才松了口气。
熊爱国有些头疼地道:“这严大师怎么又晕了?”
方善水:“他刚刚被附过身,身上残存鬼气,很容易被误伤。刚刚让你们转身回避,主要是让他回避,你们阳气足,回头看一眼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只是没想到你们都没回头看,只有他回头看了。”
熊新曼一听,差点后悔地想要捶胸顿足,有些不甘心瞪着那渐渐消散地巨大火焰团,似乎再多看一眼,就能看见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扶着严鸣安的熊爱国一脸古怪:“那大师,严大师现在”
方善水:“去去晦气就行了,大概会感冒一两天。”
熊新曼盯着正在飞速消退的火焰看,看了半天,眼见着火焰已经缩小到脸盆大,快要没有了,还是没看到什么,正要失望,却突地发现火焰忽地猛烈地晃动了起来。
然后,熊新曼就看到了。
那火焰仿佛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一样,门后似乎有一条路,路上几个奇奇怪怪的人,正被锁链拴住,被拽着往前走。
可是不知怎么地,被锁链捆住的五人中,有两个突然挣脱了锁链。
熊新曼大叫了一声:“大师!快看快看,那是什么情况?”
方善水闻声转头,一眼望去后,霎时皱起了眉。
被锁链捆住的五只鬼,似乎被什么半途拦截了,半个身子陷入了黑色的古怪漩涡里,鬼差想要捞那两只鬼,已是来不及,只能立刻将链子上剩下的三只拽到一边,眼看着那黑色的漩涡吞噬了两只鬼后,慢慢消失。
听着熊新曼的惊叫,不止方善水,熊建军几个也都回头去看,不过,熊建军几个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那快要消失的蓝绿色火焰,一直在晃动,好像被波浪式的风吹着,就快要吹灭一样。
扑哧。
火灭了。
熊新曼凑近方善水,担心地问:“大师,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啊?”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熊新曼的话,还是让熊建军几人紧张了起来,望着方善水等他的答案。
方善水摇摇头:“不用担心,阴间那边就算有了什么意外,他们也自会解决。那几只鬼,既然下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找你们麻烦了,至于”
说到这里,方善水突然停住了话头,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样,只是再次让熊新曼等人放心。
有了方善水的保证,熊新曼也不再纠结刚刚看到的了,熊家的人也放了心,开始连声地给方善水道谢。
熊家几人将附近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熊建军又用刚刚弟弟带来的瓜果,放在父母坟前,又燃了香磕头祭拜了一番,将刚刚发生的事转述给父母,让他们可以放心了。
熊建军:“爸妈,儿子不孝,害你们受苦了。如今那些恶鬼已经被大师赶走了,你们好好的,有什么需要,以后多托梦给我们。”
熊爱国见状,也上前磕头。
方善水待在一边,趁着熊家人祭拜,点了点严鸣安的几处穴位,帮他拔出体内的阴气,顺便掏出手机,给自己定了张回去的车票。
将等熊家人挨个磕完头,方善水已经买好了票,严鸣安也转醒了。
“我怎么怎么又晕哎,谢谢你啊方大师。”严鸣安迷糊到一半,醒过神来,看了眼身边的方善水,叹了口气道谢后,严鸣安就不出声了。
熊家的人一边和方善水道谢,一边客气地将方善水请上了车,上车前,方善水似有所感般回头看了眼,忽然发现,刚刚离开的熊家祖坟前,多了两个有些面善的身影。
黑暗中两点荧光般的金色,方善水对此较为敏感,立定望去,就看到那粒闪烁不定的金色,从那两个身影中飘出,忽有忽无地慢慢靠近。
似乎发现方善水回头看他们,黑暗中的两个身影感激地低头告别,就在他们低头的一瞬间,方善水刚刚看到的星点,已经飘忽到了方善水面前,手办师父若有所感地抬头,红眼睛眨了眨,但好像并没有看到什么。
就和上次一样,两粒虚无缥缈的金光,在绕了方善水和他肩上的手办师父一圈后,赫然都分裂开来,变成了行将消散的四粒荧光,而后快速地投入了方善水和手办师父的灵台之中,如即将熄灭地火焰,在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上一次对功德金光没有多少感觉的方善水,这一次好像隐约有了丝心静之感,闭上了眼,神台空明,仿佛瞬间入了定。
熊家的人正请着方善水上车呢,突然发现方善水看着身后的坟地不动了,不禁有些奇怪,也都朝方善水看得方向看去。
黑暗中,两道人影在车灯的照射下,忽晃了一下,就攸而消失在了墓碑后。
熊爱国揉了揉眼,人已经不在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熊爱国用疑问的口气对熊建军道:“哥,我好像看到咱爸咱妈了?”
熊建军:“我也看到了。”
熊新曼和熊建树也都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也是,严鸣安没有说话,世界观正在安静地崩坏与重塑之中。
熊建军感叹道:“看样子是真的没事了,爸妈这是出来送送大师吧?”
熊爱国也跟着感叹:“是啊,爸妈也受苦了,终于都解决了,多亏了方大师。”
这时,方善水睁开了眼睛。
正说着话的熊家人,忙慰问道:“大师,你刚刚是怎么了?”
方善水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方善水一行上车离去,家住附近的熊爱国,挥手跟他们告别。
方善水已经买好了车票,这会儿就要赶回徽城去,就让熊家人到了市里就将自己放下。
听说方善水急着离开,熊家人连忙挽留,说是已经订好了席面,回去就将一家人都叫来感谢方善水一番,顺便再包个大红包当谢礼,不过说了几次,方善水去意坚定,只能将方善水直接送去了火车站。
去火车站的时候,熊建树似乎还赶着方善水的车票时间,故意开慢了些,到了车站,正好熊家的小儿子骑着摩托赶了过来,带着一个不小的双肩包,里面似乎塞了不少东西。
送方善水进车站的时候,熊建军二话不说将包塞给了方善水,“大师,这是我们自家种的,刚摘的水果,你带回家里洗洗再吃啊。”
方善水抱着被扔来的包裹,没来及退回去,就被人推挤着进去过安检了。
沉甸甸的包里,方善水猜到了里头装得是什么,眼看熊家人离得老远在跟他挥手,也没有推拒,将包背在了肩上,和熊家人挥手告别。
手办师父坐在方善水的肩膀上,在人来人往中,搂着方善水的脖子靠近一些,方善水挥手,它也挥手,虽然没人能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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