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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炎红砂愁的睡不下觉。
老天爷,为什么最近这么多事儿呢?
木代没个准信儿,罗韧受伤了,凶简在猎豹身上,曹解放丢了——是的,就在睡觉之前,一万三双手一摊,对她和曹严华坦白,曹解放丢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如果是平时,大概是能在酒吧里激起轩然大波的,然而在这样火烧火燎的当口,这个坏消息被更坏的消息映衬地有些不值一提了,曹严华愣了两秒,然后说:“丢了就丢了吧,要是丢了我们解放,能把小师父换回来也好啊。”
炎红砂问曹严华:“你刚干嘛去了?”
干嘛去了?想办法去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曹严华其实没什么门路,又不想干坐着,情急之下乱投医,打起“同行”的主意来了。
那些在丽江晃迹着的“惯扒”,想来也是有大大小小的组织的吧,这些人整日在街上晃荡,眼睛比雷达探照灯都灵,要是能在他们这儿搭上桥通上路,不比万烽火那边的消息网来的差啊。
所以曹严华去大街上盯卯去了,他的眼睛也毒,很快就叫他在人群中揪出一两个“同道”来,先来一手“捉放曹”,你扒人家吗?很好,我再扒你,扒完了双手奉上,算见面礼,然后再提要求,请务必帮忙留意:这阵子,有没有在附近什么地方,瞅见行迹可疑的东南亚人,重点是有个瞎了一只眼的女人。
炎红砂有点生气:“曹胖胖,不是说跟过去一刀两断吗,还给鸡起了个名叫‘解放’来提醒自己,怎么又跟他们扯在一起了呢?”
曹严华也生气:“那不然呢?我也就两只眼两条腿,我一个人打听不来。这种时候,你还管人家是干什么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你懂吗?”
……
炎红砂叹着气翻了个身。
要出事了,她想,一定要出大事了。
可是居然没有,第二天,是那么平静的一天,第三天也同样,偶尔有人按照寻鸡启事上的号码给一万三打电话,一万三也没了起先的热情,懒洋洋回答:“先传张照片过来看,我鉴定了再说。”
那电话就噌的挂掉了,再也不响。
曹严华搭上的线也似乎不管用,而且炎红砂怀疑,很可能还起了反作用:光这一两天,她就听说了两起来古城旅游的泰国客人被顺走钱包的事了,莫非这就是对方理解的所谓的“多多留意形迹可疑的东南亚人”?
第四天的晚上,青木带罗韧回来了。
炎红砂他们错开时间,都去看了罗韧,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遵医嘱,尽量“卧床休息”,脸色有点白,看出来精神有点疲惫,并不想多说话,边上放着打开的电脑,据说是等万烽火那边给他传消息,手机也一直拿在手里,间或低头查看着什么。
这是最最煎熬的时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炎红砂走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罗韧的脖子上,挂着木代那条口哨珍珠的项链。
如果木代死了,罗韧会一辈子挂着那条项链的吧。
炎红砂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怪念头给惊呆了:自己怎么能有这样不祥的想法呢。
她跺着脚,在门口连呸几声,又抬起手,啪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
打完了,长舒一口气抬头,忽然傻了。
青木就倚在对着门的栏杆上,一脸迷惑的看着她。
炎红砂手足无措的,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最后心一横,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青木一直目送她下楼。
罗交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朋友,他大概永远无法理解的吧。
他吁了口气,起身进屋,问罗韧:“罗,你还好吧?”
“还好。”
青木有点不相信,那天晚一点的时候,他专门查看了走廊的监控,猎豹从进到出,中间隔了不短的时间,一定对罗韧说了很多话。
“她没有太影响你吧?”
罗韧笑了一下,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有影响吗?如果放在从前,猎豹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足以杀死他了。
可是,所有那些,都只能杀死他的过去。
他还有未来,那个未来里,有个熟悉的影子,虽然模糊,但仍俏生生的,等着他。
所以,哪怕他的过去再朽烂,这具身体再千疮百孔,他都会站起来的。
猎豹可以肆意涂画他的过去,但未来,他不会让她染指分毫。
罗韧长吁一口气,把编辑好的一句话发了出去。
是问神棍的:“还没到吗?”
一家小面馆的后门处,曹严华阴沉着脸坐在堆放的砖头上,身上散发着一种叫作“爷”的气场。
面前是个头上染了搓白毛的年轻男人,二十来岁,吊儿郎当,嘴上叼了根烟,两手向着他一摊:“我也没办法,没查到就是没查到,这东南亚也带了个亚,大家都是一个洲的,长相不像洋鬼子那么容易区分。”
名为小面馆,实则是个接头地、倒赃地、交流地。
“曹爷,大家都是同事,我们真尽力了。你自己说,要暗访,这一暗,效率当然受影响……呦,皮三回来了。”
又一个来报道战况的,皮三,脖子上挂着个单反相机,一副摄影师的派头——实则他连开机键在哪都找不着,这一身打扮只是个伪装,身上硕大的相机包拉开,底朝上,杂七杂八的物事哗啦啦倒下来。
这两天,一来二去的,跟曹严华都熟了,皮三跟他打招呼:“呦,曹爷,今儿可要让你失望了,我可没遇见东南亚的。”
说话间,白毛捡起一个鼓囊囊的旧钱夹子在手上捏了捏:“硬货啊,不是钱,什么宝贝啊?”
口一打开,有长不长圆不圆的物件掉下来,还一连好几个,捡起了看,气的要骂人:“这不有病吗,放点小木头在钱包里干嘛啊。”
再一瞅,里头还叠了几张纸头,明知道是钱的希望不大,还是抽出来。
打开了看,又跳脚:“擦,这年头什么极品都有。肯德基的小票当宝一样藏着,报销啊。”
肯德基?曹严华抬起头,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他问了句:“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皮三回答:“记得,太记得了。跟个中东人儿似的,头发卷不拉几的,鼻梁上架了副眼镜,背着个无纺布袋……”
头发卷不拉几的,眼镜,无纺布袋……
曹严华忽然跳起来。
这听着好像是……神棍啊。
神棍到古城来了?就说呢,刚看到小罗哥发消息,问神棍到了没有。
而且,神棍以前是来过的,记得上次来,他好像是直奔……凤凰楼。
曹严华特意绕去凤凰楼看了一眼,大老远的,就看到有个人直挺挺躺在凤凰楼歇业的门口,头枕无纺布袋,时间虽然晚,但路上还有游客,曹严华看到,有对情侣游客经过时,往地上扔了两个钢镚儿。
真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曹严华赶紧过去:“神先生!”
果不其然,就是神棍,躺的那叫一个肃穆,听到曹严华叫他,只略睁了眼,又闭上了。
“神先生,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们小罗哥还问起你呢。”
“不要跟我讲话,我现在生无可恋。”
“神先生,你是不是丢了东西啊?”
“我说了不要跟我讲话,我……”
话未说完,神棍忽然噌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曹严华默默地递过去两件东西。
旧的皮夹子,和一个苹果手机。
神棍“嗷”的一声,几乎是扑了过来,声势之大,简直是吸引了半条街的注意力,曹严华吓了一跳,但还是见缝插针的问他:“神先生,是不是我小罗哥请你过来帮忙的?你知不知道我小师父……”
话还没说完,神棍又是嗷的一声,一把把他搂了个满怀:“曹胖胖,不!曹帅帅,你简直是太帅了,你怎么知道我丢东西的?”
在曹严华的心目中,“神先生”一直都是高冷的,忽然间这么热情如火,他有点发懵。
“那个……神先生……”
“不要叫我神先生,我要跟你结拜!从此之后,大家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样不好吧,这个神先生似乎辈分挺高的,曹严华结巴:“结……结拜?”
“就现在、马上!对,先要打只鸡,斩鸡头,结兄弟!鸡呢,刚我看见好像有只鸡来着……”
但见神棍激动万状,从无纺布袋里掏出个弹弓,目光左右那么一溜,就往就近的小树丛里去了。
曹严华拎起无纺布袋就跟着他跑:“哎,神先生……”
丽江的野鸡不多,就算你看到了,也是住户散养的吧,就这样大喇喇去打,要赔钱的……
咦……
神棍似乎已经找准目标了,正拉开了架势,腮帮子鼓的高高,弹弓的弦拉到最紧……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曹严华忽然傻眼了。
那只鸡……那不是曹解放吗?
他大喝:“等一下!”
迟了,小石子,夹着破空之声,嗖嗖嗖,向着曹解放……半米外的树飞了过去。
曹严华松了口气。
这样的准头,也未免太差劲了吧。
然而,始料未及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
那颗小石子撞到了树上,去势未尽,居然弹了开去,好死不死,扑的一声,正打在听到动静睁大眼睛昂起头的曹解放脑袋上。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了。
透过单面镜的玻璃,猎豹看向坐在座椅上的,身上接满了电线的木代——她刚刚经过一轮呕吐,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猎豹带着笑,伸出手,顺着玻璃上木代的脸慢慢指画:“她怎么样?”
“第一天最能扛,昨天已经不行了,对罗韧的声音、面貌图像都开始出现类似条件反射的生理性厌恶,今天开始,不断给她播放剪辑合成的虚假片段,施受虐人物代以罗韧和她,这一过程中佐以电击和其它生理疼痛,加深这种印象的真实感……”
“她会装吗?这种状态会不会是虚假的?”
“不会,各项仪器记录体征,体温的变化、心跳心率、血压、生物电都在其中,这个无法伪装。”
“东西准备好了吗?”
手下递了一个锦盒过来,猎豹打开,里头是一个钛合金求生哨。
“已经查对过了,跟她原有的那个,同一型号,一模一样。”
猎豹拈起了细看。
小美人儿让她传话,她照办了。
——如果罗小刀想我,想跟我说话,让他吹响口哨,我会听见的。
可是,话传过去,不代表她不防。
上一次,那句似是而非的“个个都欺负我”,让她猝不及防的险些暴露,这一次,她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吹响口哨,会发生什么事呢?
猎豹哈哈大笑,就势把口哨攥在掌心,然后转身离去。
门外是往上的楼梯,她一级级地走着,最后推开门,进入大厅。
这是又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角落里有一架老式的唱片机,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有个女人正摆弄着面前的头像模型,塔莎站在边上看着,见猎豹出来,欢快地奔过来,大叫:“妈咪。”
猎豹伸出手,摁住冲过来的塔莎的头,随手往边上一推,塔莎打了个踉跄,怯生生的,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那个摆弄头像模型的女人瑟缩了一下,险些打翻了手边的取模粉。
猎豹打开唱片机。
雄浑而又浩荡的音乐声,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据说乐章的第一句是引人深思的警语。
——命运在敲门。
乐声越来越急,像掀起湍急的海浪,浪急风高,似乎撼的整个屋子都摇摇欲坠。
猎豹慢慢走过来。
那个女人手里拈了一小块软泥,熟练地迅速捏散在模型的面部,凹的地方补,凸的地方压,眼睑处拍了又拍,那原先呆板的头像,忽然便看着熟悉起来。
猎豹问:“可以画的跟我一样吗?”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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