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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袍老狐狸起身之后,没有急着立即出发,而是抬起头望向那轮被红云遮挡的大月,不冷不淡道:“易小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易潇声音平静道:“那轮月亮的确有古怪。”

“应该是你口中那个‘局外人’调控佛骸的某种媒介。”白袍老狐狸淡淡道:“我这具躯体,有丝丝缕缕的束缚在冥冥之中与那轮大月相连。”

易潇笑了笑,自己同样能够感受到这无处不在的束缚之力,却只能无奈道:“身在局中,皆为棋子。”

柳禅七皱眉,接着捏住大红佛珠母珠,食指拇指用力,大红佛光绽放而出,如照破黑夜之中的启明星一般,刹那光芒盛红如海!

一缕佛光从这佛珠之中渗透而出,直接斩去这具躯体与大月之间的所有联系!

佛门讲究因果。

修行佛法,了然之后,出手可以斩断因果,了结尘缘!

易潇目瞪口呆看着白袍老狐狸风轻云淡一般出手斩去这尊躯体与这轮大月之间的所有联系,完全不受拘束,真正成为佛骸棋盘上身在局中的局外人。

柳禅七望向大月,皮笑肉不笑道:“想既然老子有能耐进佛骸,还想着算计老子?”

他面无表情转动佛珠,大红佛光轰鸣,如剑一般飞斩而出,递出之后红光如梭,围绕易潇转了一圈。

小殿下感觉浑身一轻。

那缕佛光之中的佛性极为灵异,如剑般锋锐,将冥冥之中不可联系的因果瞬息斩断!

在一刹那——

死寂的株莲相突然躁动不安起来,而青莲台上盘坐的一龙一蛇懒洋洋睁开了双眼!

易潇面色一喜,双瞳之中唤起了那抹久违的青灿之色。

“株莲相居然可以引动了?”小殿下有些不可置信道:“这串佛珠”

“可别小瞧我给你的红莲母珠。”白袍老狐狸淡淡瞥了一眼易潇,轻笑道:“这串大红莲手串的母珠,御守神魂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奇效。当年我凭借着这串佛珠,神魂方面能够抵抗宗师一击,才能够纵横在各大国之间逍遥来回。”

“而且,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袍老狐狸冷笑道:“佛骸,说的好听,是囚压了八大家上一代老怪物的牢狱。说到底,真正核心之地,不过是玄上宇突破第十境的修行之地。他靠的,无非就是魂力构造能力,化虚妄为真实,一点一点剥夺入佛骸者的心智,最终慢慢将其同化。”

易潇若有所思道:“入佛骸者,皆是死人这句话,是假的?”

“不能再假。”白袍老狐狸微笑道:“这串大红莲母珠能够斩断因果,引见真相。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身,身上不沾惹因果,若你是死人之躯,如何能够动用天相?无非是玄上宇生怕你拼命,爆发出高出太多阶的天相之力,万一捅破了天,到时候篓子谁来补?”

易潇感应着久违的天相之力,微惘道:“若是佛骸之中一切皆为虚妄,那我所见的人?”

白袍老狐狸沉默片刻,平静开口道:“除了我这缕神魂附身而出的意念,其他的,自然都是玄上宇希望你看到的。你所见到的,既然都是他想让你见到的,当然都是假的。”

小殿下深呼吸一口气。

他努力将脑海之中的哑女形象抹去,却发现无论如何,这个手持画笔笑起来抿唇清秀的姑娘,已经无法忘却。

是株莲相赋予自己的记性太好,还是归根结底,自己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么一个有血有肉的形象,也是佛骸之中虚构而出的人物?

若一切只不过玄上宇本尊魂力虚构的镜花水月,那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派遣蒙面琴师带走哑女?

念及至此,易潇压抑声音,低声道:“老狐狸,你既然来了佛骸,就别急着直捣黄龙,不如”

白袍老狐狸面容原本波澜不惊,闻言之后却微微挑眉。

这个年轻英俊的僧人眼神微变,以一种难以捉摸的古怪神情,飘忽不定望向黑衣少年。

北魏某处极为隐秘的府邸。

紫檀木平整桌面上的古卷猛然一颤。

一股大力拍击而下。

玄上宇重重一掌拍在紫檀木古卷之上,浑厚掌力之下,古卷居然只是微微震颤,然而羊皮卷下一毫之隔的紫檀木桌案以掌心为圆心,咔嚓崩裂出数道蔓延纵横的细微裂纹。

他面色阴沉,盯着古卷不言语。

那枚被他提去的白袍僧人棋子,此刻由内而外,迸发出数道条纹,接着迅速土崩瓦解。

身后第二位紫衫大国师已经站起身子,重新回到紫檀桌前,面色阴晴不定道:“这枚棋子怎么回事?”

俯身古卷之上的玄上宇盯着被自己放入黑衣少年对面的这枚白袍僧人棋子。

白袍僧人玩偶的清俊面容微微震颤,眼神惘然。

接着整枚棋子由内而外炸裂出数道裂纹,与先前被黑衣少年蛮力抹杀的棋子不同,白袍僧人的棋子,在细微密集的炸裂声音之中,有一道红光渗出,由内坍塌,最终化为虚无。

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古卷之上。

俯身古卷之上的紫衫大国师面色极为难看,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柳禅七入局了。”

第二位紫衫大国师眯起眼,轻笑道:“他不是在牡丹园外么?怎么在此刻入的局?”

双手重重攥住古卷一角的玄上宇寒声道:“大红莲母珠好一手破局妙招”

几乎在这句话话音落地之时——

黑衣少年玩偶同样迸发出数道裂纹,由内而外,瞬息崩塌,其中红光凌厉如同剑意,瞬息绕斩一圈,让这枚棋子凭空消失在古卷之上。

“柳禅七,你一个早就该死之人,本尊设计让佛门六道破灭,偏偏你凭空活了过来”双手撑在古卷上的玄上宇面色阴鸷道:“这些年来与本尊断了联系,我无数次怀疑这个突兀出现在世间,每年都要入一趟洛阳的白袍男人,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柳白禅。可我即便拿玄术推演,关于早就该死之人,他的前因后果,都已经被斩断。”第二位大国师面色依旧笑意不减,仿佛一直就是个玩世不恭的模样,戏谑道:“柳白禅本就是个死人,你拿玄术再是推演一百遍,也不过无用之计。”

“可死人入了佛骸,他要是破了本尊的局,后果如何?”第一位大国师声音带着怒火,道:“万全之策,便是你趁着八大家还在洛阳,现在去谈条件,把柳白禅再杀一遍,让他真正成一个死人。”

怎料第二位大国师风轻云淡道:“不去。”

他笑道:“本尊亲手布下的局,谁来了也破不开。别说是柳白禅来了,就是那六个人真正复苏,重现当年对抗本尊的那一场博弈,也只能是落败的下场。”

“所以说”他微笑道:“何必去做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上不了台面不说,还落下个卑鄙小人的形象?”

双手撑在古卷之上的大国师面无表情回头道:“你何时是个正人君子了?”

第二位紫衫大国师笑着摇头,声音平淡道:“我自然不是正人君子。但至少,我与某个人不同的一点,就在于我能随意出入世间任意一个地方,而不需要躲躲藏藏,终日在一张古卷之上耗费时间,纠结着一场破烂棋局,甚至不能得见天日。”

第一位紫衫大国师的面色已经隐约难看起来。

“而更大的一点区别呢。”玄上宇笑了笑道:“我还记得我的名字,玄上宇。而你呢,你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么?至于那个被锁在佛骸之中修行第十境魂力的那个玄上宇,我是向来不会像某个卑躬屈膝的人一样,耗费全部心力,去把自己可笑的尊严奉献给那个虚无缥缈的,所谓的本尊。”

他最终收敛笑容,声音平静道:“知道么,我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本尊能不能脱困。”

第一位大国师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微微低下头。

一缕紫色元力从胸膛之处蔓延开来,将他的全身尽数笼罩。

“我有我自己的意识。”

第二位大国师的声音平静得有些悲哀,道:“而可悲的你,早就在佛骸之中的无数个轮回里,忘记了自己是谁。”

第一位大国师面色难看,感应到那一抹极为森然的元力在自己周身打转,而那袭熟悉又陌生的紫衫已经走近紫檀木古卷之前。

他声音微颤道:“你要做什么?”

玄上宇对他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而后面带微笑道:“北魏与齐梁能够并肩如此多年,为什么?”

第一位大国师面色阴沉如水。

“你恐怕什么都不知道吧?”

玄上宇微笑道:“齐梁有十九道,哪十九道?齐梁的第一神将是谁的弟子?藏拙十六年的二皇子如今北上了,为什么?这些事情,你哪怕知道一件,也不会像如今这样。”

他笑起来露出白齿,道:“我主外你主内,这些年来,你除了佛骸里的破烂棋局,还知道什么?”

玄上宇最终叹息一声。

“身陷囹圄,而不自知。即便身在佛骸之外,为执掌者,与佛骸之中的囚徒相比又有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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