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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的心也在滴血,这些都是四武营的老兵,被朱由检训练的时间最长,又参加过山东、陕西的战斗,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是,他现在不能退却。
就像两头牛在斗角,双方都是精疲力竭,如果一方泄气认输,另一方的士气就会上升,身体里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袁崇焕也不能退却,他如果退却了,建奴的士气就会急剧上升,很可能一鼓作气攀上城头,那时,不仅城头的明军难保,就是城中的数万明军,也是出于极度的危险之中,论起肉搏功夫,建奴可以自豪地甩明军几条街。
“军座,建奴打光了。”观测兵颤颤巍巍地说。
这声音对袁崇焕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但他过了好久,等到枪声逐渐稀疏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真的?你没看错?”
“没有,军座,攻到城下的建奴真的打光了,地上已经没有站着的建奴了。”
袁崇焕探出头,刚好看到最后一名建奴缓缓倒下,他右手的箭矢箭头朝下,在重力的作用下深深插入泥土,左手的铁弓却是砸在自己的胸部。
“实心弹,向后面的建奴发射,快。”
虎踞炮的炮手们从掩体中冲出来,迅速装填炮弹,点燃引线,连校准都来不及了。
“轰……隆……”
实心弹飞向岳托最后两个甲喇的士兵。
明军士兵趁机将靠在城墙上的五部云梯收上城头。
岳托只得望洋兴叹,他欲待抢下云梯,不仅对面有实心弹,更有着接近三百步的距离。
第二波实心弹,炮手们都是根据刚才的着弹点调整好炮口,向建奴士兵最为集中的地方射击。
“贝勒爷,没有云梯,我们已经无法攻城了。”乌达补看到阿息保在城门处已经全军覆没,一时懵了,明军的火炮声又让他清醒过来,不管岳托是否承认,今天攻城是不可能了。
岳托看着满地的伤兵,迟疑不决,如果现在撤退,那城下的伤兵,一个也带不走。
“轰……隆……”
虎踞炮肆无忌惮地朝建奴射击,巨大的轰鸣声似乎在催促岳托早点离开。虽然实心弹不会爆炸,不会像开花弹那样血腥,但实心弹的冲击力非常大,一枚炮弹落地后,整条线上的建奴都会被推平。
更为重要的是,在实心弹面前,建奴不但没有有效的防护,更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这是一场屠杀,只是杀人快慢的问题。
“贝勒爷,快做决定吧!”乌达补恨不得给岳托下跪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勇士毫无意义地倒在实心弹之下。
岳托最后向锦州城看了一眼,五部云梯的下脚还露在女儿墙的外沿。
“上马,撤。”
在巨大的炮声面前,建奴的战马也是惊魂未定,散落在城外,士兵们也不管战马的主人是谁,抢到一匹战马就直接跨上去。
“军座,建奴为什么又上马了?”
“建奴这是要逃跑,开花弹,准备。”袁崇焕知道岳托要退兵,一定要穿过开花弹覆盖的那片区域。
所有的炮手都从掩体抢出来。
“轰……隆……”
第一炮不用校准,炮手们根据着弹点和建奴的位置,第二波才会校准。
撤退的建奴同样马去如风,炮手们只打出三波开花弹,建奴的的骑兵已经逃出了射程。
日头已经过了头顶,直到建奴逃得远了,士兵们才感觉到饥饿和口渴。
这一场由袁崇焕和岳托亲自指挥的攻守战,明军死亡三百余人,伤四百余人,而建奴的伤亡超过两千,留在城外的建奴伤兵,都被明军割了首级。
这是袁崇焕第二次来到辽东之后,明军伤亡最大的一次战斗,但拼掉两千建奴,袁崇焕觉得还是值得的。
孙承宗就在锦州,袁崇焕不用专程去山海关汇报军情,他撒出游骑后,马上面见孙承宗。
杜文焕正在陪孙承宗喝茶。
这么大的动静,杜文焕当然无法淡定,他知道战斗一结束,袁崇焕一定会向孙承宗汇报军情,所以他先一步来见孙承宗,实际上是在等袁崇焕。
这样的结果太过骇人。
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明军别说两千,连一次消灭两百建奴的战斗都没有,否则,只有区区数十万人口的女真人,怎么能吞得下大明的整个辽东。
杜文焕的眼神中就有毫不掩饰的落寞。这个倒霉的岳托,自己昨天守城的时候,他不来送死,偏偏自己刚刚离开城头,他就来了。如果岳托早来一步,他就有借口了:建奴来袭,不宜换防。
“文焕可是羡慕第三师的战功?”袁崇焕注意到杜文焕的表情有些不对。
“崇焕,你……”孙承宗以为袁崇焕要挑逗杜文焕。
袁崇焕冲孙承宗和杜文焕一次抱拳:“大人放心,属下的意思是说,现在有一件小小的功劳,不知道文焕是否看得上?”
“司令是指……”杜文焕顾不得功劳大小,他来到山海关之后,到现在还是寸功未立。
“今晚去偷营。”
“崇焕,你……”孙承宗鼻子都气歪来,“崇焕,这是在野外,没有城墙可以倚靠,岳托还有数千士兵。”
“大人,我们先简要分析一下岳托现在在大帐里干什么。”袁崇焕也不着急。
孙承宗气呼呼地说:“岳托在干什么?后悔?懊恼?恨?”
袁崇焕笑嘻嘻地说:“大人说得没错,也许还要加上马奶酒。上次失利,岳托可以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这一次,可是他亲自指挥的,死伤这么多士兵,我们和建奴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再也赖不了别人。”
孙承宗还是不依:“崇焕,越是这时候,他的防守就会越严密。”
袁崇焕顺着孙承宗的话:“大人说的是,岳托一定会交代手下,晚上要加强戒备,严防偷营。可他的士兵呢?死了这么多人,士兵们还能像平时那样无动于衷吗?也许他们早就想着回家了,这儿离沈阳毕竟太远了。岳托自己又会怎么样?谁会将酒鬼的话当真?”
杜文焕眼珠一转:“好,我干。”
孙承宗摇了摇头:“文焕以前没来过辽东,但建奴骑兵的战斗力,崇焕你是见识过,即使在晚上,即使受到偷袭,他们也能迅速形成战斗力。”
袁崇焕看着孙承宗,微微一笑:“大人,这正是我要和文焕说的。我们只是以少量军队,比如三百,带上手雷,趁黑摸进建奴的军营,扔下手雷,在建奴陷入混乱的时候赶紧撤------即使偷袭失败,也不会伤筋动骨。”
这正是以前孙承宗在山海关对付建奴的办法,孙承宗闭目沉思片刻:“崇焕、文焕,你们一定要小心从事。”
“是,大人。”袁崇焕向孙承宗一抱拳,“大人,属下还要回去处理伤兵的事,就先回营了。”
“大人,我也回去了,我还要准备晚上偷营的事。”杜文焕也是拱拱手,随袁崇焕告别了孙承宗。
孙承宗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一对活宝,不知道今晚又能整出什么花样。”
杜文焕与袁崇焕并肩出来,见四下无人,杜文焕压低声音:“司令,我要玩把大的。”
袁崇焕也被弄糊涂了:“大的?什么意思?”
“司令,如果只派出小股士兵偷袭,除了惊扰岳托外,建奴的损失不会太大。既然要偷营,就要让建奴长长记性。”杜文焕却是一脸得意之色。
袁崇焕紧紧盯住杜文焕的眼睛:“文焕是指……”
杜文焕小声地说:“我想在小股士兵偷袭的同时,另外出动骑兵,趁夜追杀建奴,消耗建奴的力量。”
袁崇焕皱皱眉头:“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杜文焕眨眨眼睛,憨憨一笑:“刚才说了,孙大人一定不会同意。”
袁崇焕冷然道:“那你现在跟我说,是想拉我做垫背的?”
杜文焕朝袁崇焕一拱手:“我是司令的属下,有事自然向司令请示。”
袁崇焕摆摆手:“说说你的计划。”
杜文焕边说边用手比划:“我打算以小股军队带上手雷去偷营,如果偷袭成功,建奴必然陷入混乱之中,那时再以骑兵趁乱掩杀。”
袁崇焕摇头:“即使大帐陷入混乱,一旦手雷的爆炸结束,建奴的骑兵很快就会整顿完毕,他们的单兵作战能了太强,大明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望其项背;就算建奴逃跑,你的步兵根本追不上,骑兵又不能使用燧发枪,还是要比肉搏,很难有什么战果。”
杜文焕也有些失落:“这正是我要向司令请示的,怎么持续给建奴制造混乱?”
“持续混乱?”袁崇焕思绪片刻,“那就让偷营的士兵带上燧发枪,投出手雷后,暂时不要离开,持续以燧发枪射击。”
“可是,偷营的士兵毕竟不能太多,多了容易暴露目标。”
“虎踞炮!带上两门虎踞炮,骑兵在出击前,先开上几炮,建奴的士兵都听过火炮的声音,有了火炮,他们一点会吓破胆。”
“司令,我明白了。”杜文焕得意地偷笑。
袁崇焕觉得自己被杜文焕套进去了,“文焕,立功不在一时,一定要见好就收,大人说得没错,岳托还有数千精兵。”
“司令,我知道,我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能在野外一口气吃下他的数千骑兵。”
子夜。
因为是月底,没有月光,天黑得就像是无底洞。
岳托的大帐早就熄灭了灯火,只有几处零星的长明灯发出点点微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恰好给夜行人指明了方向。
哨兵才换的岗,他刚刚从皮被中出来,睡意未消,上下眼皮还在打着架。不一会儿,他就靠着身后的帐篷沉沉睡去,睡眠是忘记恐惧和不安的最好方式,比马奶酒还管用。
再说,明军至少有五年都没有胆量偷袭过他们的大帐了,放哨只是一种形式,或者说,只是为了防备野外的狼群。
一只雄夜莺正在求偶,它唱出高亢明亮、婉转动听的歌声,在寂静的野外传出很远。不大一会儿,建奴大帐的左侧,一只鹈鹕发出“啊”的一声,随后,在建奴大帐的右侧,一只乌鸦突然发出一声“呀”的啼叫,瞬息而止,惨生生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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