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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寿继承白鹤客栈已有十一年。
客栈是从他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最初叫吉祥客栈,在昭华城的大小客栈中只能算作末流。可自从一位贵人在院里救下几只白鹤,又顺手种了一株桂树后,情形就变了。
带来好运的是那些白鹤和桂树。桂树长势惊人,第二年就开满金灿灿的花朵。花香四溢中,半座城都能闻见。白鹤大概是思念恩人,每到十月份,都要在这后院停留几日,全然不顾人的围观。
金桂树下白鹤舞,吉祥客栈靠着这独一无二的奇景积累了不少名声,渐渐发达起来。名字也顺势改作白鹤,摇身一变,成了城西的第一大客栈。
只可惜好景不长。白鹤客栈到了他父亲手里,由于经营不善,收益大不如前。善音之乱后,外地人到了昭华城更愿意歇在城北,那里遍布赌坊、妓院,最受有钱人喜爱。眼看着同行们一个个识时务地搬到城北,刘寿只有干瞪眼的份。他也不是不想搬,可是祖父的遗言在上,只要桂树开花,白鹤仍来,这个客栈就得守下去。
守着吧!虽赚不了什么钱,但养家糊口总还可以。刘寿仔细瞧着大堂里吃饭的几个客人,他们都是些住在附近的普通百姓,能多花钱住宿的外地人一个也无。
老天保佑,但愿外来的人里面多些正经人物,不要都只顾着在城北放纵玩乐。
他心里正想着,像是回应他般,几位客官从外面进入店来。
进来的这四人明显是一起,其中一位是个英俊的成年男子,黑衣长刀。剩下的三个皆是十几岁的孩子,两男一女,容貌都十分出众。
他们身上并无行李包袱,也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不是外地人,但刘掌柜依旧很高兴,因为他一眼就认出那成年男子的衣裳来自神虎堂,这四人肯定是殷家人!而且那名年长的少年衣衫华贵,在四人中地位最高,八成是殷府尊贵的公子。
好运来啦!刘掌柜暗自兴奋着。自从郡守府的人死干净后,昭华城实际上就控制在了殷、陶两家手中。殷家管理城东,陶家管理城西,城北则自成一体,成了远近闻名的销金窟。
贵人驾到,刘掌柜自然亲自迎了上去。小公子霸气开口:“要四间客房,饭菜送到屋里来。”
不愧是殷家人,果然大手笔,竟然给每人都单要了一间。
他殷勤地带着四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见他们都有些疲累,忙叫了小二送些热水上来。
殷绮用过午饭,便在客房的床上躺下,仔细察觉着旁边几个屋的动静。确定其他三个人都在屋内休息后,她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来。
饭点已过,大厅里已经没了客人,只有店小二在打扫桌椅。他见了殷绮,好奇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贵栈的茅房在哪里?”殷绮明知故问道。
店小二指了指后面,“桂树北边就是了。”
殷绮走到后院,快到茅房时见四下已然无人,便猛然转向,迅速地走到后门,拨开门栓跑了出去。
殷绮脚下飞快,凭着记忆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哑叔家门前。院门半掩,她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很小,房屋也很破败,各种陶器和半成品堆满了地面,哑叔应该就以此为生。若他真的偷偷挖了地道,这倒是个好掩护。
殷绮立在院中,还未开口喊人,一名矮壮的中年人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赶紧将联络的印记-----一节画在纸上的竹子展示给他看。
男子有些惊讶,开口道:“你就是青鸾阁的那个姑娘?怎么跑出来的?”
殷绮更吃惊,“哑叔”原来不哑。她反问道:“你是哑叔?”
“对,”他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殷绮,“你看起来可不像十五岁的样子!”
身份已确认无误,殷绮放下心来,简明扼要地跟哑叔交待了她与姜月奴结盟的过程,并将她们的想法告诉了他。
哑叔对她偷跑过来的“壮举”表示钦佩,但也担心她会被发现,所以急忙带着殷绮去屋内看他挖的地道。
没有真正地看见地道之前,殷绮总觉得它不够真实,直到从狭窄的入口下去她才真正地相信了此事。
入口虽窄,但下面还算宽敞,足够两人直立通过。只不过黑黢黢的通道通向的不是西边,而是正东,这令殷绮十分不解,往西出城不应是最便捷的吗?
她将自己的疑问告诉哑叔,哑叔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们,我挖的这条地道不是通向城外,而是通往郡守府。”
“郡守府?!”殷绮更加迷惑。
“那里有条通向善音镇的地道,由最后一任郡守所挖,”哑叔蹲了下来,开始在地面上画图,“因为是用来紧急情况下逃命的,所以工程进行得很隐秘,鲜有人知晓。完工后,所有的工匠们也都被秘密杀掉了,其中就有我的父亲。”
他突然冷笑几声,又道:“可是那郡守大人最后也没能用上,落了个全家被灭,真是报应!”
关于这件事,殷绮早有耳闻,一切都源于30多年前善音镇的那次术师集会。
焱国的开国重臣----太常卿孔怡在集会中遭暗算而死,爱慕她已久的昭帝闻讯大怒,下令诛杀所有参加集会的术师并将未为官的术师们收押严查。此令一下,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趁势而起,焱国顿时乱作一团,西南地区尤甚。
眼看着太祖宣帝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要毁去大半,昭帝突然宣布退位,让年仅八岁的独子继承大统,并令乐阳长公主监国。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监国后立刻让各处官府停止对术师的迫害,并加以安抚,大部分地方都平定下来,但对青州和翼州却失去了控制。
郡守一家就死在昭帝退位前四日。被关押以及外逃的术师们里应外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郡守府的老老少少杀了个干净,连仆人和兵将们都没放过。据说他们杀人的方式十分诡秘,死者全部都死在睡梦中。
大概是罪孽深重的缘故,大半的术师们遭了报应。很多人自尽了,也有的精神失常,变得疯疯癫癫。
总而言之,这件事越传越邪,弄得城中百姓都不敢靠近郡守府,深怕撞见横死的鬼魂。
哑叔叉着他那水桶似的腰,粗声粗气地教诲道:“你们要想逃跑,从城门出去会很难,那里布满了殷府的眼线。有了地道可就不一样啦!”他的语气中突然带了股自豪,“即使被发现不见了,殷家人也不会想到你们会通过地道出城。等他们搜完全城,开始往城外找时,你们早在千里之外了!”
殷绮点头表示赞同。哑叔分析得很对,而且从这里挖到郡守府比直接挖到城外省力太多。善音镇也够远,是个中转的好地方。
时间有限,殷绮见目的达成,便赶忙从地道中出来,回到地面。
告别了哑叔,殷绮快步往回走。在离白鹤客栈还有约五十丈远时,她与杨成撞个正着。
杨成孤身一人,殷廷修和白银皆未在身边。瞧见殷绮前,他正左顾右看,一副寻人的模样。不消说,殷绮跑出来的事被发现了,杨成这是出来找她。
为应对此事,殷绮已提前想好了说辞。她按计划装作心虚的样子,问道:“杨武师,您怎么出来了?”
杨成盯住殷绮,笑道:“姑娘,这话该我问你吧?”
“我只是想再熟悉熟悉道路,有些地方我还记得不是很清楚,”她露出畏惧的神情,道:“三哥若是知道我还没记牢,肯定更嫌弃我,所以才没告诉你们。”
杨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去。看样子他对殷绮去干什么毫无兴趣,只要找到了她就好。
两人一起往回走,都沉默着不再说话。安静中,殷绮想起了阿离的事。没等她问,杨成竟然先开口谈了起来。
“告诉那个叫阿离的侍女,我对她没兴趣,以后不要再到我家送东西,那里可不太平。”
杨成的宅子就在城北,殷绮难以置信的问道:“阿离真的去你家了?”
杨成笑道:“我为何要骗你?”
殷绮没有想到阿离竟如此大胆,竟敢自己去城北,名声也不顾了。不过见了几面,碰巧救下她一次而已,就沦陷到如此地步,她实在不能理解。
事到如今,问题已不再杨成身上,关键是要让阿离自己死了这条心。
殷绮向杨成保证他会好好劝劝阿离。
两人从后门进入客栈,还未走到前厅,便听见了激烈的打斗声。
杨成反应较快,他早辨别出殷廷修的声音,所以迅速地冲到了过去。
大厅正中,殷廷修与一名蓝衣少年打得难分难解。白银很是纠结地站在一旁,想去助战可又不敢动。另一边则站着两个成年男子,正认真地看着打斗。其中一人三十上下,一脸担忧;另一个则年轻些,姿态闲适,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杨成观察了片刻,发现这不是死斗,切磋的意思好像更浓些。那边年轻些的男子看见杨成进来,劝道:“小祖宗,请停手吧!”
杨成也道:“三公子,不要打了!”
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平日里难逢敌手,激战正酣之下,哪里会听他们所言。杨成无奈,向刚才说话的男子使了个眼色。他会意,与杨成同时飞身而上,几招过后,总算将两个少年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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