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峇峇与唐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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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打苏丹国，首府亚罗士打，在大明的官方文件中一般根据音译称这座城市为亚劳，但当地的华人则是称之为米都，因为亚罗士打城周围有大量的稻田，是新洲半岛（马来半岛）上最盛产大米的几个区域之一。

按照当时连明王都不是的叶开与荷兰巴达维亚政府、暹罗却克里王朝、缅甸贡榜王朝三家签订的，意在排挤英国人的《北府四方密约》规定。

吉打苏丹国的安全由四方共同保证，各方都不谋求控制吉打苏丹国，也有都有权在吉打苏丹国开办种植园和移民。

就这样，这个南边是荷兰人控制的霹雳苏丹国，西北是暹罗宋卡府，东北是叶家北府的缓冲小国，就成了四方势力进进出出的公共场所，连缅甸贡榜王朝这个并不与它接壤的国家，都要扔点移民过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当时签订这个条约的时候，叶开刚刚入主兴都（河内），正在准备跟阮惠的决战，手下可用兵力不过三万，整个北、彭、兰、登四州只摆了七千人。

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条约，那都是辜礼欢多方斡旋而来的最好结果了，毕竟暹罗随时可以动员其六到八万大军，缅甸也能拉出不低于八万的军队，连荷兰人加上仆从军都能出动三四万，几方势力中最弱小的就是叶家。

但近十年下来，整个南洋的局势完全颠倒了，叶开北复中原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的中原移民到来。

到现在为止，整个新洲总督辖地已经有华人两百多万，混血华人七十多万，加上从属于华人的土著，新洲拥有了超过三百五十万可以充分利用的人口。

这么多的人口带来了各行各业的兴旺，也带来了充足的兵员，就在今年年初，武平伯叶欢就任大明陆军南洋方面军总司令，受中将军衔，下辖三个整编师。

其中驻扎在新洲的新洲整编二十九师有士兵一万七千人，步骑炮齐全，还拥有一个火箭弹打击营，一个全员装备后装枪的神枪手团，两个专门的丛林清剿团。

除此之外，新洲还有一个每月最少要训练七天的预备役整编师，从师长到士兵，从骡马到武器都是现成的。

一旦有情况，十天之内就可以成军，这个预备役编制在整个大明来说都是属于摸索阶段的创新编制，战斗力并不弱。

有了这三万精锐打底，整个新洲的华人的胆子，一下就壮起来了，最开始他们还是以各种华人黑帮面目出现，后来复兴公司的种植园经理，甚至新洲总督府都直接派出了官员指挥移民。

在短短十年中，吉打苏丹国的华人包含混血华人从不到一万人暴涨到了十一万人，现在米都城周围的大部分稻田都是华人的，剩下不是华人的稻田，那也肯定是投靠了华人，送了子女去北府上学的本地带路党。

至于缅甸和暹罗移民，呵呵，暹罗现在连宋卡府都守不住了，在李与薇的暗示和支持下，移民而来的潮州佬，装备了精良的线膛枪，拉着暹罗军队都没有的野战炮，凭借着相当良好的组织度，打的暹罗军队鬼哭狼嚎的。

这些连军服都没有的民兵，最高光时刻甚至打出了三千人打垮暹罗九千正规军的壮举！

于是复兴三年（1799）的时候，来自潮汕的大批潮州移民，就把暹罗统治宋卡的披耶给‘礼送出境’了，现在他们正在新洲总督叶铭授权下实行‘自治’。

这暹罗人连自己的宋卡都守不住，哪来的胆量移民吉打苏丹国？

缅甸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复兴初年，吉打苏丹国北边的玻璃县，发生了华人黑帮大规模袭击缅族商人的事件后，缅人就退出了吉打苏丹国。

不退出也不行，不但有针对缅族商人的袭击，而且华人商户和平民以及洪门成员，还团结起来不跟缅族人做生意，也不让当地人跟缅族人交易。

这些缅族人在吉打连一口吃的都买不到，带来的商品也卖不掉，自然熬不住把货物贱卖给华人后就跑路了。

至于荷兰人，他们就那么几千人，跟着复兴公司吃的脑满肠肥的，哪有心思来吉打苏丹国！

而且自从去年白糖的经营权被英属东印度公司夺走后，荷兰人甚至已经在商议将霹雳和柔佛马六甲的保护权卖给大明。

能买个好价钱的话，他们就好捞一票走人，现在基本的意向都已经达成，只等价格谈好大明就可以一统新洲半岛。

所以当复兴四年（1800）五月阮玉琬和珍娜到吉打苏丹国米都（亚罗士打）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是一座华人之城。

你甚至看不到多少还穿着当地服装一副土著模样的人，所有人的穿着打扮都跟华人差不多。

阮玉琬抽了抽鼻子，米都街头很明显还能闻得到火药味，她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很多建筑明显都还有烧过的痕迹。

难道？她眼睛里喷出了愤怒的火焰？难道有什么不开眼的人袭击了这里的华人？

珍娜也靠了过来，她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袭击这里的华人？不可能啊！

米都就挨着北府，东边海上还有隶属于北府的槟城县，那里可驻扎着六百多军人，这里的土著疯了吗？看着不像啊！”

她们两是在槟城下船的，长时间的海上航行把两人都快搞疯了，自从在加尔各答下过一次船之后，这两就不愿意再坐船。

所以她们提前在槟城下船，准备走陆路去北府，然后在北府好好休息休息，结果一到米都，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阮玉琬往后面看了看，她身后还跟着十五个少年近卫，港口还有一个连八十多人，米都的复兴公司办事处估计也能拉出上百人，危险性不大。

“看着不像是土著发生了暴动，珍娜你看。”阮玉琬说着指了指周围。

“这些看着都是土著的家伙好像并不惊慌，要是他们暴动过，哪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据说这里的复兴公司经理和洪门大佬都是南镇抚司的外围人员，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珍娜眨了眨眼睛，“那么……，你想要悄悄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明白阮玉琬想干什么，吉打、宋卡乃至更北边的洛坤，都是阮玉琬的对头李与薇的地头，这里潮汕人多得很，是李丽妃为他儿子潮州侯叶明景内定的宋国地盘。

要是能抓住李与薇的把柄，说不定能从这个女人身上拿点好处，自从两人商谈过印度的事之后，阮玉琬就觉得自己格外缺钱。

。。。。

“冚家铲！这些潮汕佬以为我们广府人好欺负是吧！仗着有李丽妃的支持，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老子要跟他们拼了！他妈的，不讲武德偷袭老子，把老子的头都给打破了！”

米都义兴街，一个矮壮矮壮的汉子，一边摸着头上还在渗血的绷带一边叫骂，此人就是米都著名洪门大佬，义兴公司在吉打苏丹国的大哥基督陈。

义兴公司可是南洋洪门的一杆大旗，历史上1853发生的上海小刀会起义中的小刀会，就是义兴公司的分支。

那个北美洪门大佬司徒美堂，也是义兴公司成员，致公堂曾经就是义兴公司的名义上分支。

而基督陈实际上原本叫鸡肚陈，因为那时候华人在南洋还是艰难求生，鸡肚陈带着一帮兄弟混日子也不容易，为人比较抠又爱记仇，所以被人起了个外号叫肚陈。

不过后来华人的日子好过了，鸡肚陈也慢慢做大，成了吉打苏丹国这边的华人洪门大佬，所以就把外号改成了基督陈，他还专门打了一个耶稣十字架受难形状的金项链挂在胸口。

而基督陈口中不讲武德的潮汕佬，就是以汕尾人黄海仔为首的海记公司，以前的潮汕人实际上大多数在暹罗求生活，毕竟潮州人郑信当过暹罗大王嘛。

而且潮汕虽然经常连在一起说，潮州人和汕尾人在外人看来也差不多，但内里并不团结，很少有汕尾人认为自己跟潮州人是老乡的。

不过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因为李与薇出现了，李丽妃的儿子皇四子潮州侯叶明景将会受封宋卡、洛坤这一带成为宋王的消息传开口，潮州人和汕尾人迅速在李丽妃这杆大旗下团结了起来。

势力范围嘛！谁也没有嫌少的时候，海记的潮汕人逐渐占据了宋卡、洛坤、甲米、董离、万伦（素叻他尼）等大片地区，又暂时往北拱不动的情况下就选择掉头南下，一头扎进了义兴公司的地盘。

这可把义兴公司的人给整惨了，因为广府人大多在广东当官参军，出海的也基本就在广南、广顺等地。

像新洲半岛的广府人不多，背后也没有李丽妃这种大佬支持，双方在共同赶走暹罗人和缅甸人之后，义兴公司就在内斗中落了下风。

因为他们比后台比不过，打也打不赢，毕竟人家海记可是敢跟暹罗正规军开片还能赢的主，后来没办法的义兴公司，就把目光转向了人口众多的峇峇。

这些华人和土著的混血儿虽然过得比土著要好得多，但总体来说属于不受人待见的人群。

像在新洲最重要的南洋大学，南洋陆军军官学院，北府大学三所高校中，峇峇娘惹不足两成。

南洋的支柱武力南洋方面军整编第二十九师中，峇峇士兵的人数还不到一成，上尉以上的军官更是连纯血华人的零头都不到。

所以这些峇峇是有怨气的，怨气还不小，他们一方面渴望得到纯血华人同样的尊重，又希望能一展所长，于是被打的灰头土脸的义兴公司就发现了这股力量，现在的义兴公司中，峇峇的人数高达四成左右。

而阮玉琬和珍娜看到的米都街头被纵火的痕迹，就是义兴公司和海记公司的大群殴所造成的，这也是为什么土著很淡定的原因，因为压根是华人之间在内讧。

如果说前几次义兴公司和海记还知道点轻重，斗殴也不过就是木棍、铁棒之类，连刀都很少动的话，后面的这一次，那就是打出真火来了，双方不但在米都城对方的聚居区大肆纵火，还动上了枪。

。。。。

米都安南武吉王城，苏丹基阿乌丁沙二世，正苦着一张脸劝完这边劝那边，而两边还都没把他这个主人多当一回事。

基督陈和身后的先锋二哥对着苏丹大吵大闹，声称海记偷袭了他，他现在头晕的很，手下几十号兄弟受伤，汤药费、误工费海了去了。

基阿乌丁沙二世只能一边把头一顿乱点，一边示意国相拿出了一个装满各种银币的箱子。

“小王知道陈大佬的兄弟们受了伤，早就派人去照顾了，这里有银元五百，先做些药费，要是医馆的医师不够，小王可以派人去北府请！”

基督陈一看见银子，顿时昏昏沉沉的脑袋就清醒多了，他兴奋地搓了搓手，示意身后的心腹接过装满银币的箱子，脸上好像还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既然还是苏丹大王诚心说合，面子我就给了，这银币嘛，陈某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拿去让兄弟们补一补，多买点猪眼、牛眼补一补，下回别再被些下三滥偷袭了。”

基督陈接了银币，顺便阴阳怪气的讽刺了几句，不过他却没发现，对面海记的人脸上明显透露着紧张，看起来并不想是来和谈的。

基阿乌丁沙二世苏丹心里烦闷的像要爆炸了一样，特别是看着对面海记这群人阴沉的面孔。

还什么苏丹，他就是个大羊牯！每次义兴和海记的人火并之后，吃亏的都是他，皇宫中的金银都快被这两条吸血虫给吸光了。

不过没办法，自从缅甸人和暹罗人都被赶走以后，他的卫兵就被华人给解决了，剩下的一些宫中卫士估计也没几个靠得住的。

他现在特别怀念荷兰人、暹罗人、缅甸人在的时候，有这三方在，他们四方互相牵扯下，基阿乌丁沙二世就是宝，谁都想跟他打好关系，那时候华人的种植园和洪门分子还会给他缴纳商税跟农税，而现在，他们都把自己的安南武吉城当成他们的菜园子了。

“海老大！”基阿乌丁沙二世苏丹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广府话。

“小王这里也有一些银币，您！”不说话没说完，这个可怜的苏丹就愣住了，原来一把转轮手枪直接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基督陈！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你竟然为了抢苏丹的黄金，把苏丹给杀了！”

把苏丹杀了？我还没死啊？基阿乌丁沙二世有些疑惑的看着黄海仔。

“不好！”基督陈明显比基阿乌丁沙二世苏丹脑袋好用的多，他大叫一声，几个义兴公司的堂口大佬一个个如同滚地葫芦般，迅猛地就窜到了圆圆的柱子后面去了。

“砰！”黄海仔狞笑一声扣动了扳机，抱着白头巾的苏丹惨叫都没发出来就顶着鲜红的脑袋栽倒了。

“动手！把基督陈他们杀光，把广府人赶出吉打！”黄海仔边喊边不停的朝圆柱处射击，他身后所有海记的人都抽出了各种手铳和弯刀。

基督陈头上的冷汗哗哗的往下掉，华人杀华人，这在南洋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因为现在华人就是南洋的主人，这里发不了财，那就换个地方，没必要拼命，所以他也没觉得今天有多危险，但没想到黄海仔竟然想要干掉他！

“砰！砰！砰！”胖乎乎的基督陈身手极为矫健，他飞速从腰间拔出了转轮手枪，一口气将六发子弹全部射了出去，逼得黄海仔也只能先躲在了一块屏风后面不敢出来。

这个万岁爷转轮手枪可是好东西，简直就是进展利器，不过在大明军队中普及的并不多，没办法，太贵了，铜壳子弹打一发都是直接在打钱，精钢枪管和精钢转轮也是价值不菲。

不过军队用不起，下南洋的洪门分子却最喜欢这东西，火力足够又小巧，装填还方便，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

现在在南洋混洪门，一般不问你有多少弟兄，而是问你有多少把万岁爷手枪，谁的手枪多，谁的火力就最猛，那谁就是老大。

“老二！这宫里的人肯定被海记买通了，你冲出去放烟火，让弟兄们都到安南武吉城来，老子要跟这些潮州佬拼了！他妈的！”

“好！掩护我！”先锋老二狂叫一声，随后义兴公司这边枪声大作，掩护先锋老二冲出去放烟火信号弹。

黄海仔则焦急的跺了跺脚，他没想到基督陈几人竟然这么警觉，导致他没能当场干掉基督陈，不过他也不太怕，王城外还有三百从宋卡调来的得力干将，他们是跟暹罗人开片的主力，除了短枪外还有不少长枪！

“基督陈！你个王八蛋，你不要脸，你他妈的连峇峇都收，老子今天就替咱们华人清理门户，杀了你个破坏规矩的王八蛋！”

这是黄海仔最看不起基督陈的地方，他连峇峇都收，破坏了南洋华人几百年的传统——只有唐山公才是自己人的传统！

基督陈张了张嘴，想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要不是被海记打的守不住地盘了，他怎么会想到拉拢峇峇，这都是没办法啊！

“峇峇怎么了？峇峇就不是人了是吗？皇长子定国公就是峇峇，皇次子嘉南侯也是峇峇，你也要杀了他们吗？”

砰砰啪啪的枪声中，阮玉琬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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