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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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说一个女人的故事吧。

女人还是女孩的时候，被父母送到了一个贵族家中做侍女。慢慢地，女孩长成了漂亮的女人，收到了各位公子的和歌。

她也心仪着自己心里的那位公子，可是贵族看上了她，并且让她怀上了孩子。

女人挣扎着，几度要带着孩子一起死去，都被贵族的仆人们盯住了。

终于，女人在生下孩子的那天，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可是孩子还留在那个贵族家里……

正如你听到的那样……

我被我的母亲留在了贵族家里。因为身份低贱，所以经常受到贵族儿子们的欺负。可是好在有……那个东西陪着我。

第一次见到那个东西的时候，我是在半夜醒过来的。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可我一点也不怕。

“那个……你好。”

我尝试着和地上那个黑影说话。明明只是我的影子，我却希望那里真的有什么。

那团黑影动了起来，我瞪大了眼睛。

“你……你能听到我说话”

黑影又动了动，像是在回应我的话。我感到既害怕又开心，这个黑影能够听到我说话，我就再也不怕没人听我说话了。

于是，每个晚上我都会和黑影说话，黑影也随着我说话的次数变多，而逐渐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大的黑影人。我一直想给黑影取个名字。于是，终于有一天，我想到了名字。

“那我就叫你鸣沙好了。”

我有些兴奋，鸣沙也是。

“嘘，不要太大声音了，不然你会被那些阴阳师抓走的。”

我知道鸣沙是妖怪，从黑影中诞生的妖怪，可我整日被锁在空空的房间里，只有鸣沙会顾及我的反应。我不知道鸣沙是因何诞生，却在那段时间里感到了名为开心的东西。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这么关在房间里一辈子，直到那一天，自己的衣服被闯入的男人全部撕烂。

我尖叫着，可是没有什么人来救我，可是鸣沙看到了我。

我看到鸣沙逐渐化作一个长着獠牙的恶鬼，将趴在我身上的男人杀死了。

鸣沙很担心，可是也不敢靠近我。我呆坐在地板上，逐渐意识到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我下意识就是让鸣沙逃跑，可是鸣沙并不听我的话，依然和我待在一起。

和我担心的一样，男人的身份显赫，我像物品一样，被送到了那个男人的家里作为补偿。

可是当我到了那个男人的大宅时，仆人们把我关进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屋子。

我大声哀求着让他们放我出去，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做。往后的每时每分，我都承受着那个男人死之前的事情。我哭着哀求着，反而更让他们得寸进尺。

又是相同的事情，冰冷漫过我的手指，意识逐渐消散了。我想念鸣沙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就算鸣沙是一个妖怪也无所谓……我想，我一定还要活着见到鸣沙。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我都能承受。

一天又一天，我已经麻木了这样不见天日的生活。我知道我心里还存着见到鸣沙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

“……这真是令人害怕。”

“怎么了”

“嘘。你知道，那前不久送来的那个孩子的家里，好像被阴阳师大人捉到了一只妖怪。”

侍女们的声音，和我只有一扇门之隔。我尽可能地趴在门口听着她们说话。

“他们还说，这个孩子，说不定也是个妖怪……她似乎还和那妖怪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甚至还给那妖怪取了名字……”

“呀！给妖怪取名字……”

“你不知道吗我们家大人就是被那个妖怪害死的……”

我没有心思再听她们后面说什么了。

原来鸣沙已经不在了，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

心里突然有一瞬间的空荡荡，也第一次疑惑起自己的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坚持活着。

后来，我终于生命垂危，被他们扔到了山中。我记得那天我被扔在山中后，就下起了大雨。

我怨恨那些人，我怨恨把我生下来的母亲，更加怨恨那些从不放过我的人。我怨恨自己的弱小，更加怨恨什么都不能做的自己。

“嗯我听到了哦”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阴沉沉的天，我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这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衣着却不像那些贵族公子。

“你想要复仇，我可是最有求必应的妖怪。”

复仇……我不能现在死去，我要复仇。鸣沙不应该那样死去，鸣沙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消灭的。我要替鸣沙复仇。

我必须完成这一切，才能死去。

六年以后，我带着般若到了杏原来，进了红缨歌坊，成了远近闻名的歌姬。

我在谋划我的复仇，不需要我亲自动手除去那么多人，我只要待在歌坊中，杀死那个当年抛弃我的女人就好了。

我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够将那个女人亲手培养起的歌坊付诸东流的机会。

很显然，老天是眷顾我的。当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绝佳的一次机会。

更有趣的是，般若还认识她。不过我没兴趣听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只要用我的故事，去打动她，她就会帮着我完成复仇。

果然，当我说完我的所有经历后，她苍白了脸，我让般若去送她。那双青琉璃色的眼眸里，似乎还藏着和我类似的怨恨。

那个女人化身为青云子，在这杏原城里住了十多年，却从没有想过把我从那个家里接出来。所以，当我向青云子坦白了身份后，要做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她去将我原来那个家里，所谓的“父亲”的脑袋献给我。

青云子不可能不答应我。那个时候我可是歌坊的救星，如果我在那个时候走了，歌坊也不可能开下去。我本来也可以一走了之，可是这样的报复并没什么快感。于是，我还是留下来了。

青云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将人头送到了我面前。

“你还真是很喜欢她。”我看着般若拉上门，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你不是最讨厌人类吗”

我第一次看到般若笑得那么开心。

“她不一样，她是我陪着长大的，不可能会抛弃我的。”般若像是很笃定。

“那么，你还要去找那个振袖之灵吗”我觉得有些可笑，却没说出来。

般若却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这是当然了。朋友不是越多越好吗”

我没有再说话了。

那个孩子的过往究竟是什么样子，才会召唤出像般若这样的妖怪

不过我已经没心思管她了，三天以后，只要借助大妖怪不知火的力量，就算这歌坊里面有再多的阴阳师和妖怪，都逃脱不了。

这世间不乏多情的人。我在歌坊的这么多年，确实遇见过想要赎我离开的歌坊的人。

但是，自从我再次活过来后，我就不曾相信过人类。

那个冬天雨下个不停，正是个轮到我送这些人离开歌坊的夜晚。那些小侍女们累了一晚上，想要早点休息，就一起关上门。

突然，一只手挡住了她们关上的门。

“细草姐姐……”有一个侍女怯生生地叫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竟是个面容清秀的阴阳师打扮的青年。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贵族和阴阳师，于是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

还是旁边的一个小侍女机灵：“这位大人，歌坊已经打烊了。请您到别处去吧。”

那人眼下淤青浓重，浑身湿透，说不出的狼狈，他笑了笑：“我就在你们门口休息一会。”

“这……可是……”小侍女也拿不定主意。

还没等我回话，那人就昏倒过去了。我虽然心里不耐烦，可还是让侍女们照顾好他。

可我没想到，只是这短短的一个小插曲，就让他记住了我。他留恋于这红缨歌坊，只为每日能见上我一面。青云子手下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只吩咐我尽早解决这件事。

于是我第一次回了他写给我的和歌，里面直言自己厌恶阴阳师。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这样的人，对歌坊里面的女子，都有着好奇罢了。好像是不甘心，他再次来了，并且约我在花街上见面。

“我想当面问问你。”那个人说，小心翼翼又不敢靠近我。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鸣沙。

“我是真心的，不是因为别的……”

见我一直没说话，他很着急。

“你是个阴阳师。”我简单地说。

他愣住了：“可你并不是妖怪，为何这样讨厌阴阳师”

鸣沙不会说话，鸣沙只会陪着我，听我说话。无数次我也想过，鸣沙要是能说话该多好。

我没有再理会他，直接转身离开。以后的我都是为了仇恨而生，我不需要什么人来理解我。从知道失去鸣沙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现在的我，有足够的力量去复仇……

“细草，我会来接你的。”那个人在我身后喊着，“不管你愿不愿意。”

那以后，我就经常想到自己和鸣沙讲的故事。那些故事都是假的，也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