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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吃的差不多该散了的时候,他们六人站在饭店门口做最后的“告别仪式”。
尤翘楚胡吃海喝的敲诈了何佑禹一顿,结束时肚子撑得胀胀的,她不受控制的接连打了两个饱嗝,赶忙用手捂着,还是没逃过何佑禹机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饰鄙夷的啧啧声,连连摇头感叹:“不行啊,这饱嗝败坏社会风气。”
尤翘楚握拳作势就要朝何佑禹那张嘲弄她的嘴脸挥去,让他识趣地闭上那她光是看见他启齿说话就闹得人心烦意乱的嘴,这张嘴闭嘴的风凉话,烧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气大还火旺。
但却很不给力的又是一声毫无遮拦的饱嗝,何佑禹刚本已做好了躲闪准备,这下更是彻底被尤翘楚逗笑了,还嘴欠的补刀一句:“清新脱俗。”
“何佑禹!”尤翘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恼又气,顾不上跟时一和廖韵之说声再见,一跺脚,愤愤然的甩脸就走。
“哎呦,瞧这暴脾气。”何佑禹乐不思蜀,朝着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翘楚不甘示弱地吼回来。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刚说完,尤翘楚明显加快了速度,差点没跑起来。
“我先走了,明天学校见。”何佑禹对着另外手足无措的四个人,挥挥手再见,礼貌友好得与刚才那番简直判若两人,然后就赶紧往尤翘楚的方向追。
时一站在原地,只听见她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何佑禹从后头小跑跟上,尤翘楚听见脚步声,厌烦地回头看了眼,警告他:“别跟着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闲着。”
“闲着绕道走。”
“顺路。”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哪顺了?”
“哪哪都顺。”
尤翘楚不想讲话,和他讲不通,脚长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着。
“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个人聊得起劲,话闸子一开启,就停不下来,还把近期热点新闻案例一一分析给尤翘楚听。
尤翘楚受不了了:“你丫负面新闻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静点。”
时一就远远见她捂着耳朵,摆着头,逃命似的往前赶。
他们走远了,淹没在人群中,后面怎样了,时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韵之支到一旁,与两个大男生隔离开。先入眼的是廖韵之耳垂上闪闪烁烁的耳钉,室内灯光璀璨,她没仔细看也没注意到,此时室外光线一下暗淡了许多,才越发觉得惹眼。
廖韵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规划,正一条条的在叶承彦身上得以补充完善。
她得多喜欢他啊,条条框框都想与他捆绑在一块。
时一不自觉的伸手抚上,拇指轻柔的贴在有棱有角的银色金属上,是冰冷硌手的触觉。
“不要委屈自己,勉强下肚的东西,也会反胃。”时一心疼她,咕噜咕噜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咽。
“我们在一起的头两天,我就让他陪我去店里打的耳洞。”廖韵之巧妙的避开尖锐的话题。
时一见她笑的开心,没有继续深究。
“疼吗?”她状似玩笑的语露关心。
“其实还好,没起先想的那么恐怖。”廖韵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这是踏踏实实握在手里的温暖,“改天你也去试试呗。”
时一弱弱的说了句:“我怕疼。”
不愿搬上台面说开的话在肚里默不作声地化开就好。
廖韵之和叶承彦手牵着手离开,尽显小女生的娇羞。
时一痴痴地看着他们依偎的背影入神。
“羡慕了?”林越促狭道。
“是啊,羡慕的要死。”时一大方地丢了一记白眼给他,拖着长音,不否认,反之特胸怀坦荡的承认实则是在掩盖她的心虚。
却又在心里犯嘀咕,可不是吗,羡慕的要死。
时一和林越经过一段上坡路时,只见一对与他们一般大小的情侣骑着自行车与之抗衡。
更确切点说,是男生把控着车把,后头的车座上载着单边并腿坐着的女友,护着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脚踏车的行进速度缓慢,那个后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问道。
“不是,不是。”男生连连否定。
时一徒步和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心疼的觉得,明摆着是男生一根筋的极力在女友面前充斥着表现欲,即便多个辅助工具也是累赘,还不如两人一起下车推着走来的轻松自在。
女生看着他卖力的蹬着踩踏板,浑身都在用劲,又问了一句:“要不我下来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声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骑,过了这段路,一会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后面就好。”
时一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观察,津津有味的细品情侣间话语里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头一次见般的新颖,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绎出的感觉也千差万别。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男生艰难的一脚一脚往前蹬,整个人都快从自行车座上撑起,硬是咬牙坚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声却不留余地地败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还非要逞强不舍得让女生下车走几步,硬是靠着自己双腿的劲死撑,吃力地行进。
通俗的道理是讲不通的,明知不可取,还执意而为之,是道不明的喜欢。
时一笑而不语。
林越问她:“你这么直接的看着他们好吗?”
时一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还是老实的回答:“不好。”
他们一路晃荡,却谁也没主动提议去搭公交,没了冬季寒风中紧裹的厚外套,时一的手别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着斜挎包上的肩带拽在手里。
他们后来经过江边,观光游轮驶过江面带动层层涟漪,七彩斑斓的霓虹灯一串又一串接连循着栏杆等边沿处垂挂,她任由披散的头发打在脸上随风飘来荡去,一次又一次把吃进嘴里的发丝撩开。江边的风大得令人舒畅,她舍不得回家,任凭它怎么吹,她赖在步行道旁的休闲椅上不愿走。
她妈刚才发来消息说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赶不回来了,老家的亲友聊得投机,参加完熟人的婚礼又转场多喝了几杯,硬是让他们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妈叮嘱她别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有课。
她懂事的回复,知道了。
时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彻底放松神经,耳边刮过的是刚从她们身后的那段江面开过的游轮上,某对情侣恶俗直白的告白呐喊。
“某某某,我喜欢你。”
“某某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声不大不小,正好钻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时一一反常态,开始无端地享受这些被她不经意间撞见的温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见证者的身份,本无从关联的一对又一对巧妙地撞进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这呆一会。”时一闭眼假寐,身心放松。
她没有听到林越的答复,却能感觉到有人占据身边的空位,落坐时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细微嘎吱声。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边,一臂的距离,他没走。
时一又慢慢睁开眼,歪过头去看他。
她被风吹得心神荡漾,大胆的想法在此时此地涌上心头,夜晚的江边真适合告白。
单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蜕变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观者。
但她没有这么做,情绪高涨地挣脱起来,说了声走吧,语意轻快,又继续沿着江边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进她的“温柔乡”,做她的“白日梦”。
他们在小区门口道的别,然后各自转入自家的楼道。
时一陪着尤翘楚强撑着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点半就已经昏昏欲睡,又强打着最后那一点微弱的清醒意识,洗了个澡,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极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时一半夜醒来起身上厕所,才糊涂地发现睡前忘把自己卧室内的灯关了,重新躺回床上时,已经没了回来时那鼓无法逃脱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她这才注意到七分钟前林越发来的QQ消息。
“睡没?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时营业的店吗?”
时一先是脑中快速地筛选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复,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怎么还没睡。
“除了楼下的KFC应该是没有了。”
“你还没睡?”林越回的很快,时一才确定他是真的还清醒着。
“刚醒。”
时一猜测林越是半夜饥饿难耐,想点些外卖上门。
“出来吗?请你喝咖啡。”
结果却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说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让我一整晚都别睡是吗?”时一对着手机屏幕啼笑道。
他是怎么想的,这么晚了还想着喝咖啡,即使是补作业也不至于忙到现在这个点啊,更何况这周末作业并不多,再拖拉都不至于,又不是熬夜赶工的职员,加班加点。
“跟你一样刚睡醒,可悲的是醒来就睡不着了。”
时一后来还是出来了,凌晨的夜有点凉,换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档,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灯昏黄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单影只,显得特别寂寥。
大排档支起的围帐内,酒桌上豪迈的划拳声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绝于耳,她走在凌晨一点多的夜里推开了KFC的玻璃门。
林越对着值班营业员不带迟疑地张口点了两杯咖啡。
对方程序性的确认一次:“两杯咖啡是吗?”
“不了,两杯热牛奶,谢谢。”时一纠正道,又转头对林越不客气地说,“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着她,默默地笑着付了钱。
“我还以为你睡了。”
他们坐在临街的高脚凳,林越心甘情愿地喝着手里的热牛奶。
“那你还想着问我,你是料想到我一点还能醒来回你消息是吗?”时一随意地开着玩笑。时一与林越一来一往地接触,漫无目的的聊,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变得活络,不知不觉彼此间的说话用词与语气也越加的不客气。
“我没多想。”他顿了顿,“可万一呢?”
时一惊恐地发觉她越来越不理智了,林越三两句话就能把她打发得妥妥贴贴,恨不得举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说的都对,她都听。
有那么一刻她错以为,他们真像熟识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随意的一个邀约她就二话不说的跟出来。
她对他不与外人道的喜欢是步步为营的筹码,她的纠结、矜持和骄傲则是与之权衡持平的秤砣。
时一不知道说什么,他们踩着高脚凳邻座而坐,隔着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无忌惮地窥探着这座城市凌晨寂静的夜,它隐秘的呼吸着,饲养着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多到她浑然不觉已延续至第二天,甚至不顾自己是位要上学的普通学生。
“说点什么吧。”林越引诱时一开口,她认真喝牛奶的样子真的太安静了。
“说什么?你不是来请我喝东西的吗?”时一假装与她无关。
“什么都好。”林越无欲无求,他是被黑夜抛弃的失眠者,静等时一的慷慨“救赎”。
时一想了很久,要说什么呢,该说些什么应景有趣的话题才好打发这迷迷糊糊的夜。她从没觉得牛奶这么好喝,稠稠腻腻的融在嘴里。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还以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准备自己随便说些什么开场,时一开口了。
“你知道《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老电影吧。”
街对面是家最近新开的影院,她还没去过,门口的大荧屏上正滚动播放着最近刚上映的几部新电影的预告片,即使张贴的新片海报不少,但先入时一眼的,尤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学时看过。”林越做好准备听时一讲些什么,表示很有兴趣听下去。
时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学五年级时学校免费发放电影票,组织五、六年级的学生集体去电影院观影,影片名就叫做《妈妈再爱我一次》。
那时的影院厅设施不如现在高档,每间观影室安排的座位数适当、适度距离的可调节软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饮料和爆米花的凹槽,处处尽善尽美的贴心,甚至按照个人需求分类提供多项服务,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侣影室的出现。
那时候条件设施不完善,也许这么说不对,太过于以偏概全了,但时一成为中学生之前,她只去过这么一次意义上的正规影院看电影,所以那个时代的影院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长长的一排一排连着的木制靠背椅,类似于现今的阶梯教室,但空间远比阶梯教室大得多。
那场观影安排了不少学校,即便这样,前排还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学校为他们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后、不偏不倚的中间地带,各班有组织有纪律的听从带队老师的安排,在影院厅里较中间的那块位置集中坐下。
观影前一天老师还特意提醒他们,记得准备一包纸巾随身携带,起先她还不是很明白老师的用意,后来她懂了,这是部以亲情为主题的催泪影片。
“真的,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当时在场的人基本都感动哭了。”时一着急向林越解释,较真得就像在为自己辩解,而后话锋一转,底气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听得饶有兴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长,如果本班同学一个接一个连下去坐,便不易于老师管理学生,所以各个学校的老师都不约而同的采取方块式排座,即本校学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几排。那次时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边上,旁边紧临着别校的某个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后头越觉得感人,特别是高潮处,隐约听见周围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拆纸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声音。
她被剧情牵引着湿漉漉的情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正欲夺眶而出,旁边的小男孩突然凑近她,一张放大的陌生人的脸就这么完完全全覆盖了她的全部视线。
小男孩凝视着她脸,一脸天真无邪的好奇:“你哭了吗?”
那一刻,时一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议,她酝酿好的情感被彻底中断,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强还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颗颗滚落的泪珠强忍住,才能保留没由来的好胜心:“没有。”不耐地推开他的头,没好气的说,“你挡住我视线了。”
那场电影后来看的特没劲,时一根本已无心把自己带入剧情,男孩频频转头观察她的脸部变化,她被弄得兴致全无,搅得心烦意乱,一次次的回应他:“我真的没在哭。”
她真想问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泪才甘心吗?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会哭的。
后来放映结束,老师带队离开,但凡目之所及之处一个个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皆是红着眼眶和未干的泪痕,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
他们凑成一堆,分享着煽情剧的心得体会,而就她落单,脸上全无任何情绪,甚至于有点气愤,没有哭过的泪痕、红肿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皱的纸巾,就连几近结尾处最引人入胜的剧情都无法完整串联起来跟大家分享,她很伤心,因为就她一个人没哭。
同学问她:“你没哭吗?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让别人觉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泪点不同,误解她是一个无知无觉的人,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乖乖听话带好的那包纸巾还原封未动的放在背包里带回了家。
“如果换作现在的我,就会揪住旁边的那个小男孩一顿暴揍,然后告诉他,别这么爱管闲事地关心别人的眼泪。”时一现在想来真的又可气又可笑,因为一个没由来的插曲,无关紧要的人,成为她惦记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边哈哈大笑,一口刚喝下的牛奶险些喷出,好不容易吞下后还呛了两口,丝毫没有要同情当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时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后想想而已,当时影厅里那么黑,我都不确定他到底长什么样,小孩子成长发育变化大,就算现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认不出来。”
“看恐怖片吗?”林越终于知道时一的话题灵感起自哪里,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报。
时一退退缩缩的推手求他放过:“别,我不看的。”
“不是总听人说人比鬼更可怕吗?虚实难辨的东西你还当真。”
“可是……”时一不情愿的委屈样,“就算这样,我还是怕鬼啊!”
林越发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时一也有软肋,她不似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同多数女生无异,有着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触就可激起心底的惊涛骇浪。
时一又由此联想到另一则囧事。
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过一次春游活动,他们当时去的是一个类似基地园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娱乐环节是走迷宫,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墙,层层叠叠的三维实物,跟图书上的迷宫游戏不同,这次是实战游戏。她那时小又是女生,不够高,水泥墙自然给作为小学生的她一种高不可攀的压迫感,她站在门口却步了,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里跑,大呼小叫的惊叫声,玩得不亦乐乎,独留她一人站在门口犹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迈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胡同里,到不了迷宫的中心。迷宫的中心是个看台,可以以上帝视角纵观全局,后来她看到不少同学成功“登顶”,开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为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同学指路,她是羡慕的,但是她又开始过分担心,一会出不来怎么办,小小年纪的她就这么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间即使老师在一旁鼓励她进去试试,她还是怕跟丢了大部队,往后缩了脚,宁愿在门口等着小伙伴出来。
现在想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对幼小的她来说,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后来的闯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也是寸步不离地紧贴着其他人走,当时正好还有六年级的学生也想进去玩,他们就几个人凑一伙,一刻不离的紧抓着高年级的衣角,抱着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睁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还时时警惕地接收讯息,以听取前方别人的尖叫声来判断路况,她没有撑到最后,中途见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胆小,胆小得都不像长大后的自己。
林越听得津津有味,牛奶见了底,时一的故事也讲完了。
他真挚地发表了一句见解:“时一,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讲故事了。”是那种娓娓道来的生动鲜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对自己又一好评。
“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听够了,牛奶也喝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四分。
七点半的早读,换算平时作息时间六点半起床,现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还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还有后续吗?”林越睡意全无,有所期待和留恋,他想继续听下去,不愿结束话题。
“有。”时一说,“公平起见,下次换你讲。”
19
上午第二节课是化学课,时一翻遍了书包和抽屉都没找到化学课本,翻来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刚把书借给尤翘楚,她还没还给时一,时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课要用。她上楼走到尤翘楚班级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眼哄闹的班级课间,托靠近门口座位的同学帮忙传话叫尤翘楚出来。
“尤翘楚,有人找。”那人随意朝里大喊了一声。
尤翘楚本还在和后头的男生打闹,听到喊话先是条件反射性地应了声,然后才转回头看向站在门口找她的人,发现是时一,才有所反应,立马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时一的化学课本走到门口给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来拿课本的啊。”时一没好气地说。
尤翘楚兀自尴尬地傻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我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给你送过去了,你一会化学课?”
“对啊,我刚还找了会,以为被我丢哪去了,这才记起来,就冲上来找你了。”时一歪头略过尤翘楚朝里大致搜寻了一遍,“怎么没见韵之。”
“她啊,刚上厕所了。”
何佑禹下楼路过尤翘楚的班级时,看到站在她班级门口的时一抱着本书正跟她交谈什么,他也不假思索地顺势走近插上话来套近乎:“呀,时一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何佑禹还没彻底走到她们身边,尤翘楚正好面对着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见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干嘛!”
他只是挑眉装酷,笑意不明。
时一转身看到来人,先是一时语塞,却也友好的回应了句:“学长。”当是尽上下级关系的礼貌。
她所处的位置其实挺尴尬的,时一所自认为的关系中,她和何佑禹并不算多么亲近,中间的关联多半靠总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翘楚维系着,才能还算不错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动。尤翘楚总是一口一个何佑禹的叫,直讳他的全名,但给时一的感觉是虽表面不融洽的隔阂,但底子里的关系是相互无所顾忌的好。可时一不一样,她和何佑禹相较尤翘楚和他还是隔着层不捅破的膜,在学校,何佑禹大她一级,彼此也没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称呼,除了一句学长,她想不出其他比较适中的叫法。
何佑禹让她别见外,她却怕是别扭,他也就无所谓一个称呼方式了。
时一知道,若是尤翘楚听了她的心里话,顿是立马跳脚三尺高,急于撇清而嚷嚷着:“我呸!鬼才跟他关系好!”
“打招呼啊!”何佑禹纯然无害的讨好样,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
“我说你怎么在这?”尤翘楚一声绵长的叹息,“何佑禹,我发现跟你说话是真累。”满是丧气的不耐。
“上厕所呗,正好路过,看见时一在你班门口,就顺道打声招呼以示友好。”
尤翘楚显然不信他的说辞:“神经病吧你,你那层楼又不是没男厕,还特意跑到楼下,竟在时一面前装热情,图谋不轨什么啊!”说罢还加了个白眼。
“骗你干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层楼的男厕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在坑里释放毒气,熏得我刚走到门口就退出来了。”何佑禹一副我话搁这了,信不信由你的无赖。
尤翘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说的这样,但她总觉还暗含着令一层别有深意。
廖韵之从厕所回来,他们三人挡着门口,基本占据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韵之要进去,里面的同学要出来,只留给他们半个身形的宽度,迈开半个步子,怎么侧身偏进去都不对,犹豫着怎么开口。
“你们三个让让,挡道了。”廖韵之先开口,实在是无可奈何。
尤翘楚跟何佑禹说起话来还来劲了,旁若无人。
廖韵之本来想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回到位置上补课堂笔记的:“翘楚,你笔记借我下。”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翘楚对廖韵之挥了下手表示随意,他们识趣的往旁边退了退,不再据着门口说事,尤翘楚显然并不准备放过何佑禹,余光轻蔑的上下扫视了一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天两头在我班级附近晃悠,我见你从我教室窗边路过的次数可不少。诶!韵之,你先别走,你说是不是?何佑禹自以为不经意的从我们班窗前走过。”
廖韵之刚走两步听到这又好奇地折了回来,正巧尤翘楚又拉她来做人证:“还有这事?”可显然是她并没太注意过。
“你没见过?上次我还提醒你看窗外有个傻缺路过来着,你不记得了?”尤翘楚一脸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证竟然失忆了!
“额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吧。”廖韵之尴尬的试图挽回点什么好强撑着尤翘楚的气势,似是有这么一回事,最起码表面上得帮尤翘楚打圆场。
“小样,你还挺关注我。”何佑禹先是一阵红,后硬着头皮忽视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难为情,反倒一脸嘚瑟样。
“我呸!别自恃清高了。”尤翘楚不屑地说,又一转语调,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点化者开导何佑禹,立着实打实的好人牌,“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里的哪个姑娘就直说,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从我班的窗前飘来飘去我看着烦。”到底最后才是重点。
“我高兴,你管我!”何佑禹瞪着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帮我罩着点。”何佑禹转念一想,又服软了下来。
“好说,好说。”尤翘楚阔气的摆摆手,语意停顿,“不过……让我帮你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何佑禹靠着墙,有的是闲情逸致和尤翘楚谈条件。
尤翘楚想了一会,打了个响指说:“这样吧,你每天变着样给我送零食,就学校小卖部里的,怎样?不难吧。”尤翘楚一点都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何佑禹给她送吃的,就是间接性给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偿失。
“你高兴就好。”何佑禹只是笑。
时一和廖韵之基本插不上话,可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她们觉得剧情的走向并不应该如此。
尤翘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则是顺水推舟。
她怎么就没想过其它可能性呢?
上课铃正好打响,各自散去回班上课。
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林越从小卖部买了两包薯片回班,刚打开就被附近同学接连不断伸上前的手瓜分干净,稍远点的,但凡能听到零食拆袋的声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扑上前去。
时一目睹了江则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围的惨状,她没想去分一羹,起身准备下楼去饮水机打水喝。
林越从中艰难的抽离出来,把两大包薯片留给他们,紧接着自己也拿着空水瓶下楼盛水。
他们前后脚,相距十来步的步幅,时一走在前面没注意到后面跟着林越,以至于当她拿着打开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装满的时候,林越来到她的身边,一块站在饮水机前静静的举着水杯对着出水口时,时一下意识地紧张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紧张得不知道作为同班同学该不该说些什么总好过无视,两个认识的人无声的并排接着水,这气氛很怪异,但她作罢了,就这样保持着接水的动作静默无言,时间渗进水流,一点一滴填满空瓶子。
时一先装满水杯,正拧着盖准备先离开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时一。”他从兜里掏出两小包的尖角脆,放在掌心,伸向时一,摊开,“留给你的。”
时一对当下意料之外的情况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几秒内脑中自问了无数遍下一步该干嘛,伸手接过,还是婉言谢绝。
“那些人太疯狂了,太显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馋去小卖部买了点,但我想着留给你一些。”林越的手并没收回去,零食还摊在掌心对着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时一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揣进兜里,说了声谢谢。
她突然有种私藏着林越的好的窃喜感,收入囊中,谁也夺不走的满足感。
“你玩游戏吗?”林越试探性地问一句。
“什么游戏?”
“英雄联盟……差不多这类的。”
“我很早以前还会玩些小游戏打发时间,但英雄联盟这类对我来说的大型游戏,没接触过,不过我知道你们男生基本都有在玩这款游戏,略有耳闻。”
“恩,算是吧。”林越说,“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话,跟我说,我带你。”
“等期中考结束后吧,有空了,你再教我。”时一点头答应了,她何尝不想顺着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乐趣进而转为某种共同的话题而了解。
林越无端的问话并非凭空产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里蹭空调冷气休息的时候,尤翘楚和何佑禹已经在里头呆了有一会,他们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火热地讨论着这款游戏,虽中间尤翘楚会调侃何佑禹几句,但总体上却是相较平日里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平静。
玩英雄联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认识的女生中真正对其感兴趣的寥寥无几。他见过为追求某个男生而刻意接触这款游戏以拉近距离为目的的女生,一段时间内兢兢业业的一局接一局的游戏,锻炼熟练度、提高等级,却以玩不上手退了场另辟蹊径。他也碰到过游戏白痴女友被游戏大神男友万般保护,秀满全场。
尤翘楚作为女性玩家,是不多见的痴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练,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猎面广,是个配合极佳的队友。
林越是在那时从尤翘楚和何佑禹的交谈中才知道原来她也玩,竟玩的还不错。
尤翘楚的游戏时段主要集中在周六晚上,而何佑禹的游戏时段比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约熟人上线打两三盘,心情好也打游戏,状态差也打游戏,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长一顿时间搁置过游戏没上线,来来回回,可总也没舍弃过它。
何佑禹某次周六晚上线无意间发现尤翘楚竟也在线,就兴高采烈地点开她的对话框,发去消息:“想不到你也号这口,怎么早不和我说啊!”有种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壮,竟还是个女的!手机按键上打字的手都透着鼓激动。
“我玩不玩告诉你干嘛,老娘现在没空理你。”尤翘楚正在兴头上,双手离不开鼠标和键盘,手机消息提示灯闪闪烁烁,她隔了好几分钟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复活,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盘一起啊!”何佑禹没理她怎么说。
尤翘楚后面也懒得搭理他,最起码在这局结束前。
何佑禹就静静的在线上等尤翘楚游戏结束,却等来的是尤翘楚的咆哮,她输了,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消息气泡,抱怨队友渣、送人头、态度消极、还内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总能碰到一两个智障,明明说好等团还自己冲上去,说好撤退还回头补一击。很好!结果我方团灭,对方一路无阻地带小兵推倒我们水晶。”
何佑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尤翘楚的咬牙切齿,特别集中体现在“很好”二字上。
“来来来,我带飞,躺赢。”何佑禹意在收拢民心。
收到的却是尤翘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带不带得动啊!”
尤翘楚最后还是松了嘴,答应和何佑禹组个队试试水,探探实力。他们开着语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顺风顺水的,后面接连玩的两三把都赢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飞:“我的技术还不错吧。”他等着尤翘楚夸他几句。
“还行吧,不坑就是了。”尤翘楚只是平平的评价了这么一句算是认可了他的游戏水平。
“尤翘楚,你夸我一句会死?”
“你不嘚瑟会死?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何佑禹气不打一处来,不夸就算了,反而还讨骂,他鼓着腮帮子,不计较。
可他不能无视尤翘楚的话,说他不成熟?不稳重?
后来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线同尤翘楚开语音打游戏,尤翘楚平时对他的爱搭不理,在游戏里摒弃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队友。即使前一天相互还拌着嘴,何佑禹软硬兼施都拿尤翘楚没办法,愣是连发十几条的消息都不带尤翘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争执尤翘楚嫌烦了还会回一个“滚”字打发他,后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翘楚这头倔驴怎么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没有什么事是一场赢了的游戏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场。
虽也不至于百战百胜,但好歹胜率还算可观。
何佑禹契而不舍的连发好几条变相求和的话都遭到尤翘楚的冷眼相待,最后是一句“玩不玩游戏?”才破开了一条与冷战事件本身根本不搭边的突破口。
“上线。”手机就在咫尺处,尤翘楚幸灾乐祸的享受何佑禹“求饶”的姿态,端着“错不在我”的架子,可总还是没能在这句话前绷住,何佑禹在等着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点架子,体现在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这么一句认可的话。何佑禹后来总结过经验,讨好的话要说,还不能敷衍,得连发十几条起底的消息才行,不然在尤翘楚那显得不够诚恳,最后再扯上游戏来垫背,不出十分钟,就能得到尤翘楚叫他上线的消息,他知道,尤翘楚明明刷着手机偷乐,还死命捍卫毫无用处的矜持,她装,他陪。
何佑禹有时候自己也不禁思考过这么一个问题,他妈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何佑禹一边抱怨尤翘楚真难伺候,一边却又一次接一次的屡试不爽。
但不是每次无缘无故的争执,都能在当晚或隔天的一句“玩游戏吗?”打消了。作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对于尤翘楚来说首先得端正学习态度,她也并非打游戏成瘾不能自控,上学的天数里,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并不少,过后再洗澡“净化”身心,然后整些有的没的,捣腾到差不多的时间后乖乖地按时上床睡觉,她惜时,对于睡眠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后才算真正的消停下来。所以有时尤翘楚周一就和何佑禹怼上,要死皮赖脸和他抗争一周才能在周六晚和解,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饶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衅尤翘楚的也是他。
尤翘楚有一次忍不住了,当面大声质问他:“何佑禹,你没病吧?”
“怎么了?”何佑禹饶有兴致地听她把话说完。
“不惹我会死?”
“不戏弄你我心里痒痒,难受。”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在尤翘楚那看来真他妈欠揍。
“受虐找打?”尤翘楚恨他恨得牙痒痒,就光凭这一副不时在她面前晃荡的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遭人厌。
“是。”
何佑禹后来是这么劝慰自己的,无论尤翘楚怎么恶语相向,只有顺着她的话回答,才有报复得逞的快感,他照单全收,她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反驳的无措,又是他变相的乐趣所在。
“你神经病啊!”尤翘楚只能想出这么一句对于何佑禹来说司空见惯的话,打在他被尤翘楚日复一日磨砺得越发皮糙肉厚的脸上,不痛不痒。
尤翘楚心里得承认的是,和何佑禹开语音打游戏,挺有意思的,最起码不冷场。何佑禹总会扯些最近网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里、年段、学校的见闻趣事分享给她听,她不一定会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挂在他说了什么内容上,但她喜欢这种随时有人在她旁边唠嗑些没有营养含量的话,何佑禹没要求她句句都有回应,甚至在尤翘楚板着一张苦瓜脸,听着他自以为搞笑的冷笑话并对着耳麦笑得夸张到直不起腰来时,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连线通话的是个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顾好游戏,一边滔滔不绝的讲连同着指挥,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游戏界面,双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键。
但有一点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翘楚从没接过何佑禹的电话骚扰。她可以接受游戏语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电话聊,管他要说些什么,他打来,她挂掉,他再打来,她再挂掉,他契而不舍的打,她契而不舍的拒接。
“什么事不能QQ聊?”尤翘楚不耐了。
然而尤翘楚话虽如此,可实际情况是,何佑禹一条连一条没完没了的消息气泡,她都不带一句鸟他一下的,简单回一两句意思下,可谓是敷衍的十分明显。
所以何佑禹喜欢和她打游戏,并肩作战,无关输赢。耳机里传来的声息总好过对话框里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欢刻意惹怒她,尤翘楚才会触底反弹,话里带着“生气”。
但即使这么看似不友好的关系,却能一直死磕着,尤翘楚也并没真心和何佑禹闹掰过。
何佑禹远比她好哄,难得有那么一两次尤翘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祈求原谅谢罪,只要稍放软些语气,三言两语,他就俯首称臣、不计前嫌,被打发得服服帖帖。
时一曾对于他们的关系疑惑过,明明两人彼此也才认识半个学期,却有向着一辈子方向发展的冤家架势。
尤翘楚抵死不承认,对于时一口中的“一辈子”三个字。
她说“一辈子”太慎重了,安在他们身上不合适。
时一也没细究,一闪而过的念头毫无章句细节可探究,可有时候这些不究其因的点,连成串,蛛丝马迹都可循。
时一当时没想过喜欢,她只是纯粹的觉得他们小打小闹,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林越问尤翘楚:“时一玩吗?”
尤翘楚说:“她啊,一般是拒绝游戏的。”
尤翘楚没说出的后半句是,在时一的选项内,林越从没被其列入一般情况。
她是拒绝游戏的,但她不善于拒绝喜欢的人。20
时一考完最后一场试的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一来是暂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课没少补,考场上的试题还算应对自如,最起码心里的那杆秤在衡量得失分点后的估摸不至于落得个惨淡的地步,这使得之前抱着最坏打算的她,多了种突如的侥幸感。
最后一天下午的开考前30分钟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随机分配的考场室外候考,时一所注意到的名单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场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间,开考前江则从她身边路过,发自肺腑的说了声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会把视线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紧随一旁,不时抛出些突然灵光闪现的某个被自己疏漏或遗忘了的知识点,略感焦躁的问林越,让他给讲讲,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绪,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里喃喃有词的一遍遍加强记忆。
时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们的谈话内容,她其实挺反感临考前旁边的人还与她探讨某个知识点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觉得自己早已熟记于心,可冷不丁的被提问,对方紊乱的知识体系,扰得她在替别人搜刮填塞得充实的记忆时搅成一团浆糊。
“如果物理成绩我比你高怎么办?”宋因冉没由来的自信,仰着头直勾勾的看着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应。
“我是说真的。”宋因冉有点跳脚,林越这么不挂在心上的敷衍,真让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林越噗嗤一声好笑道。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万变,她勉强相信林越说的话,但不代表她就这么随他了,答应没有称心如意,她依旧磨着彼此的性子。
要说在时一眼中宋因冉有那么一刻小女生的无赖和依顺,就是巴巴地跟随着林越的时候。
时一心中会不由的感慨一句,原来她也有这么一面啊!
“如果后面的这场物理考试,我比你考的高,你就周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满心欢喜,就如分数唾手可得,还未开始,她就已经为自己预设了最好的结果。
林越犹豫了几秒,他参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拟卷老师给宋因冉批阅的成绩为71,这分数在高中刚起步阶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认知里,与其他科相比较,她确是对文科更上心些。他并没想着低估她的学习能力与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较男生普遍情况理科占劣势,但又不可否认此前的学生时代,总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这次发挥不错,或者上次的模拟卷成绩只是马失前蹄,但他自认为他也不赖,所以松口答应了:“好吧。”
周五放学时,因期中考内容全都结束,时一也就不急着赶回家复习,整个人也闲散了下来,就去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闲逛,开学前买的那两盒笔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要再备着些,省得回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她蹲在货架前查看各类笔芯盒的型号与墨色,站起来就看到站在对面弓着背对着笔记本挑挑拣拣的楚妤,彼此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各自低头挑选。
在柜台结账时,时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叠在一块的纯白封面笔记本吸引了去,阿姨摊开点着册数,时一也默默跟着数了下,九本,正好配对九个科目。
阿姨报完总价,楚妤松开一边书包肩带,挪到身前,从书包内侧拿出自己的钱包付了钱。
时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买这么多啊?”
“恩。”楚妤尴尬的应了声。
其实九个科目各配一本专门的笔记本,不足为奇,只是时一私以为楚妤的补救工作是否稍稍有点晚,再是,九门学科,同一款式和颜色的笔记本,平时有需要时,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着那带装有九本笔记本的塑料袋迈出店门一步的时候,时一正从钱包里试图掏出最后的那点零头凑整。
“时一,你和江则……”楚妤转过头来对她说,可后头省略的话她没敢说下去,怕显得多事而唐突。
时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听到她和江则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一并出现,她就了然那些未完的话所想表达的意思。
“假的。”时一开口说,直接了当的给出结果。
楚妤想问她和江则的情况是否真如班上传的那般关系暧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种结果。
楚妤真没想到时一会这么不假思索的告诉她实情,班上疯言疯语的传了有一阵时间,当事人却从未在公众场合表明态度,两者的接触也并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听多了,也猜测了种种,但都不敌时一的一句温柔刀,嘴角带笑,却无以辩驳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则挺配的。”
时一不太当真,没这想法便也没真往心里去想这方面的关系,她只是无奈的笑笑,回以同样的真挚:“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谓的配,也不过是除去当事人眼中的登对。
楚妤没有料想到时一会这么回答她,却是发自肺腑的舒心,勾着笑,对着时一说再见。
时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欢她的回答的。
时一有时不自禁地想上帝许是偏心的,她试图要摆脱的现状,上帝带着戏虐冷眼旁观。她不自主掐着天数等着周末到来,上帝却勾勾手指扭转局面,周末安逸到连补课班的老师都通知临时有事课时暂停。
她有点羡慕宋因冉,她溢于言表的喜欢,是时一所难以逾越的。她数着人数偷偷换位和林越成为前后桌,软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帮忙抱作业,假公济私的和林越以逛街为条件打赌。
她只能窝在电脑前,一集接一集没完没了的刷着动漫,脑中挥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晓的成绩,更可气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绩更甚于自己的各科分数。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时一被一阵阵从爸妈房间传来的哄闹声吵醒,紧接着就是她妈对着她的房门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轰炸,窗外的天色还没大亮,隔着掩上的窗帘,也不似有光要透过缝隙挣扎着穿射进来。
“快起来收拾几套衣服,一会你爸就开车回老家,速度点。”妈妈万分焦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准备扭头出去忙些什么。
“家里怎么了吗?今天周一啊,妈!”时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经收拾好并叠放在床头的校服,她昨晚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入睡。
“你先别管,反正一会你爸载你去学校请个假,怕是要请个半个月了,学校手续应该挺繁琐的,一会你把班主任手机号拿给你爸,好提前打一通。”妈妈说话语速飞快,时一只听见房门外叮铃哐啷的收拾声和妈妈忙进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时一只管按吩咐行事,内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柜,重新拿了一套便装穿上。
这顿早餐很简单,妈妈从冰箱里拿出之前超市买来存货的馒头放锅里一蒸就好,催促着她随意顺着白开水垫垫肚子。
时一一向无法忍受汽车内浓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进副驾驶座就摇下车窗,大口大口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清风。
“爸,你什么时候买的茉莉花挂车上?”时一把挂在后视镜上的那用红色小袋罗网兜着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详着,猛嗅了两下,嫌弃地拿远,重新挂回去,扭着头,愣是努力不去闻这花香,“闻这茉莉花香,我坐车胃难受。”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红灯一个老妇拎着篮子,一辆辆车敲窗卖,我看她手里拎着觉得还行,就蛮留了一袋。”她爸把控着方向盘实实在在地笑了两声。
家距离学校的路并不算远,徒步十几、二十分钟的路程,换坐小汽车也就几分钟,怕是校门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时一将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看着车行进的方向,然后重新摇上车窗,只留有一小条缝好流通空气,她轻唤了声:“爸。”
“恩?”她爸注意着前方的路况转弯。
“是不是爷爷……出事了?”时一后面的字说得小声,拴着安全带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她爸的面部表情,以从其反应中推测些什么。
密闭的空间内,是长久的彼此静默。
她爸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爷爷走了。”
时一终于消化完她爸话里的意思时,已经到校门口了。
她突然有所觉悟,这将是她记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参加一场亲人的葬礼。
因为避开了早高峰,一路上车开得很顺畅。时一同她爸一齐进入校门口时,早读铃声刚打响不久,因为家长事先和班主任通过电话报备了一声,门卫处也没阻拦。
尤翘楚推着自行车姗姗来迟,本想着正好撞见时一,借机浑水摸鱼躲开门卫保安的视线,但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同学过来下。”保安不客气的把尤翘楚招呼过去。
尤翘楚唯唯诺诺的只得转身回去。
“名字,几年几班,学号。”保安例行公事公办的原则,不由分说地拿着出勤登记表。
尤翘楚自知迟到理亏,但还是放软了性子挣扎了一下,为自己辩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万别记我,我是因为半路自行车抛锚才迟到的,你看时间又赶,一时半会我还找不着修车店,已经以最快速度推着来了,你就当没看见放我一次成吗?就一次!”尤翘楚手指比划着数字一,一脸哀求。
“不行不行,你当没监控摄像头呢!”可惜对方并不吃这一套,立马否决了,“像你这样还不得个个都乱来了。”
“我真是自行车抛锚了,不信你看!”尤翘楚硬拉着他往自行车胎上看,证明自己没说谎。
“我信你自行车真半路抛锚了,但该记的还是得记。
”保安大叔把夹着登记表的板子背在身后,摆摆手催促尤翘楚别浪费时间在这跟他有的没的,“赶紧的,别磨蹭了,快去上课吧。”
尤翘楚把车停在学校的地下室停车场,就蹭蹭蹭地蹬着脚死命往前追时一,在楼梯口赶上拍了下时一的肩:“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穿校服还被请家长?”
“我就让我爸来请个假,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时一没细说,只是简单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闺密间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话如实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还迷迷糊糊地,“你还不快走,不然迟到又像上次那样得被罚做一周班级卫生了。”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尤翘楚会意后,礼貌的和时一她爸招呼了声,就两脚并作一步的踩着阶梯往上赶。
时一没有去班级,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级办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见家长进来后立马起身招呼,然后搬张椅子让她爸坐在一旁,时一站在一边,她拿纸笔按学校要求填写请假条,学生、家长和班主任签字,她不发一语,听她爸跟老师交待缘由,然后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学校办事处登记。
这是她学生时代至今请过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个月之久,班主任顺便礼貌性的大致了解了南方丧葬习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绩已经出来,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浏览了下班级学生情况,又连带着夸了时一几句。
“时一这次发挥还不错,总分班级排名第十,年级前一百,不过还是需要再接再厉,拿出备战中考的劲儿来对待高中学习。”班主任客观评价,然后又一一向她爸汇报了她各科的具体成绩,得出结论,“语文成绩这次班级排名第一,年级第三,值得表扬。”
“她语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对文科就偏弱了些。”时一她爸谦虚地说,欣慰地转头看了时一一眼。
好在这个周末老师没有布置作业,上周她只是简单带了几本教材回去翻着,之前在网上淘购的练习册还没写完,同学都在早读,她一个没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带点书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着丧葬程序复杂,她应是要帮着忙里忙外也无心顾忌其他,多带些书也是自我增添负担,她在学校穿了那么久的校服,日复一日,突然搭着便装在校内走着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坏班级学习氛围,那么唐突的进进出出。
除了今早迟到的尤翘楚,没有人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夏末秋初的衣服轻便,时一和她爸到家的时候她妈已经整理好了,家里的一切都安置妥当,废纸篓里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楼下小区口倒干净,门窗全都关的密不透风,家电插头也都从插座上拔下……
她爸妈坐在前面正副驾驶座上缄默不语,她也无话可说,一个人占了一整块的后座,却怎么变换姿势都不舒适。
时一看着车窗外“蹭蹭蹭”飞驰而过的画面,由人来人往的街景渐渐转入山脉、江海不断映入眼帘的高速。
时一单手撑着下巴支在车窗边沿,她突然开始念起爷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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