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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你。”死灵法师说。
他的脸庞严密的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纤细苍白的手指拢在袖子里。但如此黯淡的光线没有起到应有的遮蔽作用。狄宁清楚地——比起看到更像是感觉到那些手指保持着某个施法手势的前兆。只要周围稍有异动,一道阴狠的法术就会被释放。但那根本算不上是威胁,只能表明这个法师还不是那么的蠢或者极端的傲慢。
“让我认识你。”狄宁说,并打算以此来决定要把对方剥皮还是剁碎。
“我是哈提斯,如你所见,是个死灵法师。”
“你的名字对我而言唯一的用处就是把它刻在你的头骨上。”狄宁低声咆哮道,“说点有用的。”
死灵法师微微点头,似乎是对这直奔主题的风格表示赞赏:“我们可以合作。”
当那个词被吐出的时候,一股怒火毫无缘由的爆发了出来。之前所有捕捉到的信息都被遗忘了,包括那道蓄势待发的法术和他背后沉默的同伴。只差一点狄宁就会抽出剑来割开对方的喉咙,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理解那一点有多么的接近,他几乎都能够看见鲜血飞溅的幻象——但最终,精神传导到躯体上的唯一反应就是轻微抽搐的手指,他甚至连手臂都没有挪动分毫,于是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那本将爆发的雷霆。
狄宁缓缓吐出一口气,依然感觉血管里有岩浆在奔流,心脏在胸腔内如战鼓般轰鸣。他并非对于这个提议感到侮辱而愤怒,他愤怒是因为他的愤怒无处发泄。他愤怒是因为他不想再运用言辞去欺瞒和诱骗了。他想要战斗,想要挥舞武器,想要和敌人面对面,感受他们的气息,终结他们的气息。他渴望狂奔起来而不是在这里如同石像一般站着。
但他依然站住了。他能感觉到背后关切的目光,这让他想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站在这里的,这让他有了足够的理智去分析现在的情况。
“继续。”他微微前倾,吐出气流而把怒火留在牙齿后面,“试着说服我。”
“我认识你。”死灵法师重复道,“提里奥·弗丁的辩护人,希尔斯布莱德的角斗士沃尔夫冈。”
狄宁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并不介意对方认出了自己,基本上所有斯坦索姆的上层人士都已经认识他的脸了,无孔不入的诅咒教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消息。但对方提及到那个连他自己都快要抛诸脑后的身份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尽管知道不太可能,但受到监视的感觉让他再一次升起想要把对方的脑袋砸碎的冲动。
他不快的绷紧肩膀,而死灵法师的话仍在继续:“你来为你的兽人盟友打探消息吗?这里有什么是他们感兴趣的?”
兽人盟友。
狄宁迅速的明白了过来。这并不难推断。他们一起逃走,消失无踪,之后萨尔将他的追捕者耍的团团转,很明显是有人类充作间谍以通风报信。而他现在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们要么早早分道扬镳,要么已经合作无间。
“为什么我会和兽人成为盟友?”他扯起嘴角冷笑。
死灵法师微微偏过头,用食指虚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你会说他们的语言,角斗士,我亲耳所闻。而语言是为了沟通而被使用,你和一个被人类养大的兽人完全可以用通用语来沟通。那么为什么你会去学习一门用不上的语言?”
“有道理。”狄宁点头表示接受,眼里的冷光丝毫未褪。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代表着吃惊的骚动,但他没有回头。骚动如他所想的那样很快的就平息了。他和他的搭档一向合作的很好,“而你又为什么要和兽人合作?”
“我们在某些方面的利益是一致的,不是吗?”死灵法师摊开一只手,但很快就缩回了长袍的阴影之下,继续维持着戒备的姿态,“你的兽人朋友显然会希望得到一些资源和情报,我恰好能够做到这一点。而同样的,我会有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并且我需要借助兽人的名头来做一些事。”
狄宁估计对方所谓的“转移注意力”大概是指诅咒教派在这座城市里开尸体派对的那个时候。他当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但也没有必要直接说出来。保持这个误会对他更加有利。
他在心里推算着答应对方的可能性。如果这个死灵法师需要兽人来作为行动的掩饰,那他有很大可能会用到一个兽人和说兽人语的人类。这对狄宁而言算不了什么,唯一头疼的地方在于伊崔格不能如他们本来打算的那样尽快离开斯坦索姆,否则他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再找一个可以沟通的兽人来,而这会引起诅咒教徒对他作为部落代言人身份的怀疑。
部落代言人,狄宁真想对这几个词唾上一口,仅仅只是想到它们就让他的神经感到疼痛。但这个耻辱的称号反倒为他创造了一个接近诅咒教派的机会。他能够利用他们,并了解他们。退一万步说,起码他们不用再为了躲避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的城卫军搜捕队而躲进下水道里了。
这么做的唯一弊端就是提里奥·弗丁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但说实在的,狄宁不太担心这一点。也许他的前导师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挫败之中,但他最后一定会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前来追查兽人的行踪,一旦他们能够碰面,自然有泰兰去向他解释前因后果。除了提里奥之外,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天性邪恶的兽人在逃出生天之后不会做出什么报复行为来。看看那些圣骑士的反应,他们快的简直像是提前预知到了这些事一样,真是该死的令人愤怒的时间差!
狄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随即控制住了自己。现在愤怒对他是不必要的,如果他放任自己被愤怒占据而敲碎了这个死灵法师的脑袋,那才是真正的愚蠢和软弱。
他会仔细的保留着它,直到他需要爆发出来的那一刻。
“说的不错。现在让我们仔细谈谈。”
“你他妈——”
雷诺·莫格莱尼在半空中晃悠着,表情因为极端的愤怒而扭曲成一团。他扭动身体,胡乱踢打,但那双钳住他的臂膀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够了,伊崔格,放他下来。”
兽人沉默的松开了手。少年笔直的砸进脚踝深的脏水里,弄出了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水花,周围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于难。个头最矮的达里安痛苦的僵直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先把哥哥扶起来,然后飞快的扯过斗篷的一角,极其用力的擦了擦脸。
雷诺从积水里捡起自己的剑,以支撑扭伤的膝盖和受挫的自尊,同时依然倔强的冲着他们怒目而视。艾伯特思考着他要说什么才能让这头莽撞的小牛犊暂时停止大吵大闹,但在那之前,泰兰跨前一步并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辞都起到了更迅速的效果。
“耐心点,兄弟。”他语调沉静的说道,“我还有问题没有问。”
雷诺不甘心的眨了眨眼睛,咕哝了几句脏话,但最后还是依言而行。泰兰平静的向他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转向了艾伯特。
“您有很多没有告诉我们的事情,艾伯特先生。”
他不带丝毫谴责的陈述道,然后指了指狄宁和哈提斯一同离开的方向。
“但我只想问一句话——这值得去做吗?”
和起义的兽人有所关联,和死灵法师合作。这些事情已经不能被称作离经叛道,而是确确实实的叛国之举。但那璀璨的圣光却又是泰兰无法质疑的。如果艾伯特对他的所作所为心怀疑虑,那圣光绝不可能回应他的呼唤。
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他不得不这么做。就像他的父亲为了维护与伊崔格的誓言而和他的战友拔剑相向一样,这是令人为难,也不能够被称为正确,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泰兰想要确认的只有这一点。他不想否定对方可能的牺牲,也不愿轻易判定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而最支持他的判断的则是艾伯特的反应,他没有面露杀意,仅仅是略带苦恼的打算和他们解释。如果对方的观念丝毫站不住脚,那自然也不会试图说服他们了。
艾伯特微微错愕。他知道会有质问和怀疑,也做好了费尽口舌的准备。事实上雷诺的激烈反应才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但泰兰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理智与成熟。他不由得面色肃穆。不是以对待后辈,而是一位与他平等的圣骑士兄弟的态度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发誓,这一切都是必要的。”艾伯特举起手敲了敲心脏的位置,在距离死灵法师这么近的情况下他不能展露出丝毫圣光之力,但每个人都理解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们的所作所为都依循着她的意愿,而最终所有人都将得到他们应得的。”
泰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点头。
“我相信您。”他宣布道。雷诺在背后发出一阵带有抱怨意味的嘘声,达里安则长长的松了口气,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搞定了这边,艾伯特转向伊崔格:“你就没有什么问题吗?”
他原本以为兽人会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个,甚至为此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当雷诺一头冲过来的时候,反倒是伊崔格出手阻止了他。
“我有眼睛可以看,也有脑袋可以思考,这就够了。”老兽人沉稳的说道,“口舌不过是花哨的技巧,行动才是确实的证据。就目前来说,我选择相信你。但注意别做出什么让我改变想法的事情来,年轻的人类。”
艾伯特审视了他一下。
“我也希望如此。”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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