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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纪府上。

“白天之事,还得多谢逢大人你多多支持。”

陈诺说着,被逢纪一面请到了堂上席前坐下。

那逢纪嘿然一笑,捋着胡须,一时也不说什么。他似乎知道陈诺要来似的,所以不用门人通传,就将陈诺径直带了进来。

陈诺喝了一口茶,方才看着逢纪,缓缓说道:“公孙瓒南来,驻军渤海郡南端的磐河,有意要与我冀州为敌。将军问我退敌之策,我劝将军将手中渤海太守大印让出来,给公孙瓒堂弟公孙范,这样或许能够平息公孙瓒之怒气,缓解我冀州之压力。

可是堂上诸人皆是不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反是一片反对之声。就连田丰田大人、沮授沮大人他们都是不赞同。想我当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可谓尴尬至极,就连袁将军都是沉默不语。若不是逢大人你及时站出来,表示对我意见的一力支持,不然焉能轻易说动袁将军?使得他下定了决心,决意将渤海印绶让给公孙范,以此换取冀州之安定。

也正是逢大人你的深谋远虑,成全好事,这才将我与公孙瓒一事暂时撇清了关系,免受了牵连。想逢大人对我的厚恩,当真是无以言表,也只能连夜亲自登门拜谢。至于造次鲁莽之处,还望逢大人你见谅!”

逢纪听陈诺一长篇说完,一掀胡须,禁不住哈哈一笑,摇头道:“陈小将军,你以为这件事情当真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的简单吗?”

看着逢纪高深莫测的一笑,知道他是话里有话。

陈诺微微一愣,恭敬的问道:“逢大人的意思是……”

逢纪站起来,哈哈一笑:“其实,这也是袁公他自己的想法!”

“哦?”

陈诺也有些吃惊,立即问道:“原来是这样,还请逢大人言明。”

逢纪摇头道:“其实就在公孙瓒派人送来讨伐檄文之时,袁公就已经开始有这些思谋了。他那晚还特意将我召到他的府上,跟我密谈此事。

记得他当时跟我突然说道,‘吾虽身兼这渤海太守一职,奈何如今渤海之地一半为公孙瓒所侵占,虽有名而无实。如其徒当着虚名而处实祸,何不度贤让能,将这渤海一地让给有贤之人呢?’

袁公跟我这么一说,我那时就有点儿懵了。我还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只道是一时说说罢了,谁知……”

陈诺一听,差点笑了出来。

袁绍这话也说得太假了吧?不说袁绍,只要是利禄中人,谁会嫌弃自己家产多呢?更何况,以袁绍的个性,说出‘度贤让能’这样的话来,不但恶心,也当真是无耻。

想他夺了冀州后,不但领了冀州牧,封邟乡侯,身兼司隶校尉,并且担着车骑将军,渤海太守之衔,可谓职位之多一时无两。想他一身身兼数职,何曾放过一个?他此时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来,不是恶心人又是什么?

再说,他当初起兵靠的就是渤海一郡,这渤海郡土地沃实,兵源粮草充足,他一直紧紧攥在自己手中,如何会轻易放手?当然,他的话虽然是说得虚假了一些,但若非有非常之谋,如何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来?果不其然,接下来逢纪的话就已经证实了。

只见那逢纪顿了顿,扯了扯嗓门,说道:“……谁知后来,我又听说了一些事情,这才知道袁公的真实想法了。就在召见我之后不久,听外间传闻,袁公又特意召见了公孙范数次,而且公孙范每次从袁公那里回来后都能得到特殊赏赐。

想那公孙范虽然是客将,但袁公何曾如此待见于他?我当时还有点想不通,不过一旦想到公孙瓒一事,也就不难明白其中道理了。

所以白天时,听陈小将军你偶一提起,当时虽然几乎是一片反对之声,但我观袁公支支吾吾也不说话,突然想到前些天的事情,也就了解啦。

他是有意同意,却又不好自己表态,更不能由他亲自出口。他之所以隐忍不言,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到冀州整体利益,必然遭到田丰、沮授和各位大人他们的反对。

而由你提出来,意义自然也就不一样了,也正合了他的心意。我既然猜测到此,也就顺了袁公的意思,替他将他要说的说出来,他也正好借此拍板同意。所以这件事情说起来,你也没什么好谢我的,一切不过是顺从袁公的本意罢了。”

陈诺一下子明白了,不由嘿然失笑。由他提出来当然不一样,以后出了事情袁绍可完全置之度外,由他来一力承当。

不过话说回来,前后观逢纪为人处世,怪不得他能够混到现在仍是风生水起,那可当真有他的一套。

要知道,袁绍初得冀州,急需冀州方面士林的支持,所以必须尽力安排冀州人才到他身边。而他入主冀州前又带来了许多旧日追随的老部下,他们把持了许多重要的官职,这样也就阻碍了后进之人。

既然僧多粥少,加上袁绍又不想那些旧日的部下逐渐座大。袁绍在接手冀州后,立即展开了一清洗,故意找茬屠杀了许多那些功劳过大的老人们,好腾出位置给冀州人士。

在这清洗中,那些袁绍的旧部,除了像逢纪这样的心腹之人,皆都是赶尽杀绝。而逢纪能够一直屹立不倒,除了会拍袁绍马屁,更多是懂得了解揣摩袁绍的心思;就如今天一事,他就能够把捏得很好。

在别人的一轮反对声后,当袁绍觉得无望时,逢纪突然挺身而出,力排众议,不但替袁绍找到了信心,而且顺了他的意,这样的臣子如何不得主子的欢子心?

逢纪之狡猾,由此可见。

更难能可贵的是,逢纪这人虽然一直以元老自居,不断打压新晋,但他却又能很好的掌握分寸。在敲打他人的同时,留给他人一些余地,这样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前途,同样让别人回过头来不得不对他心存感激。他这样又挥大棒子,又给别人糖吃的招数,陈诺也从他这里领教过了。

就像今天一样,他虽然不让他谢,实则告诉他,袁绍虽然早有这个想法,要不是他从旁点破,他也休想得到通过。这样一来,性质又不一样了。

这人处世的学问的确是高,他身上虽然被满身的铜臭气所包围,但到底有其可取之取。而这些可取的地方,也正是陈诺需要学习的。

陈诺想清楚了这些,眼看逢纪耷拉下眼皮,看来他的话说完,要送客了。他也就将身站起,再次谢了几句,也即告退。

逢纪点了点头,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袁公虽然将渤海印绶交了出去,也打发走了公孙范,但公孙瓒是不是领这个情面,只怕难说。再者,公孙范既然跟公孙瓒是堂兄弟,他二人若是串通一气,当真如田元皓他们分析的那样,最终公孙范将以渤海之兵协助其兄长反过来对付袁公;到时不但没有退了公孙瓒之兵,更是为我冀州增加一个劲敌。这个风险,想必陈将军也有所考虑的吧?”

陈诺嘿然一笑,如果没有这些考虑,他焉能放出这样的大话?

逢纪看了陈诺一眼,也知道陈诺心里有了准备,随即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敢闯,是我多虑了。”

从逢纪府上出来,陈诺在典韦等十几骑亲兵的保护下,径直从南门出了邺城。

照理说,陈诺现在身为别部司马,袁绍在城中也赏赐了府邸给他,又是这么晚了,陈诺应当在城中休息才对。只是因为他军队驻扎在城外,只留了韩猛和赵雪把手,陈诺始终放下不下。

毕竟他营中士兵不但多为新进者,而且成分太过复杂,要是有一两个在这邺城外袁绍眼皮子底下闹起事来,那可有得邺城官员的检举了。加上如今监军是沮授,此人铁面无私,要是被他抓到了把柄,那可有得他喝一壶的了。

没奈何,就算再不情愿,陈诺也得连夜出了城,赶回大帐休息。

一到帐中,想起这一天来所发生的事情,虽然紧张刺激,也当真有许多可笑之处。

袁绍果然不愧是四世三公的后人,凡是都是面子第一,摆出一副宽厚长者的样子,学周公礼贤下士之风,却当真学得不伦不类。

就比喻今日堂上吧,为了要不要将他送给公孙瓒,愣是问遍了大小文武。别人都给出意见了,他因为意见太过分歧,到他来拿主意的时候,却又犯难了。

正如郭嘉所说的那样,抉择权在他手上,他愣是犹豫不决,还要问个不停,差点就出了洋相,也当真滑稽之至。

想起郭嘉,不知是该替他惋惜呢,还是该替袁绍惋惜。

明明如此大才之人,在济济一堂的将军府上,却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只能做个小吏,旁听而不能轻易开口。可怜他也许是听到堂上吵得实在太过了,而他又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好假以长剑落地来换取他人的注意,方能说上一句话,也当真可悲。

也难怪他胸中藏有济世的抱负,却因为明珠暗投,不能一展其之所愿,也唯有整日以酒来麻痹他自己,算得是真正的痛苦吧!

不过他倒是很是感激郭嘉,他冒险做出如此举动,突然抬出了黑山军来,也算是给了袁绍一些旁敲,以换取了他陈诺暂时的安全。

他这么一阵乱想,抬眼突然看到一人就立身在他案前不过数尺,对着他咧嘴发笑,他也是吓了一跳。

他正了正身子,故意发怒问道:“雪儿,你是什么时候进来了,怎么也不做声?”

说着,就要埋头公案。

赵雪翻了白眼,说道:“我都来了好些时候了,只是看到将军你在想着事情一动不动的,怪吓人的,我也就没敢打扰啦。”

陈诺咳嗽了一声:“唔……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赵雪低下头来:“将军这么晚了才回来,而且还一直忙于公务,雪儿又如何睡着?”

陈诺看到她这副模样,打趣她:“怎么,你都改口一口一个将军了,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赵雪鼻子轻轻一哼:“那还不是将军你吩咐雪儿的,让雪儿在军营之内只能以将军相称。”

陈诺哈哈一笑:“看你这么听话,也不像你哥哥说的那么调皮嘛。”

看到赵雪脸色微微一变,知道是说露嘴了,不该再提赵云。

陈诺转而一笑:“对了,这些日子雪儿你随我奔波至此,因为急着赶路,一路上都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如今难得咱们一时都还没有睡意,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说。”

“什么赶路,大哥哥你这一路上就算有时间,那还不是陪着你的那个新入营的典韦兄弟说话去了,哪里还有我雪儿插嘴的机会呀?”

赵雪虽然埋怨着,不过从陈诺口里听到‘咱们’两字,身子到底一暖,也就不再嘀咕了。

只见她点了点头,乖乖的站着。

陈诺一看,虽然是在军营,但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哪里能说好话?他也就离了主将席,携了赵雪到食榻旁边坐了,又让下面准备了一些水酒端上来,同她边吃边谈。

赵雪虽然坐着,到底仍是有些顾虑:“将军就不怕有人会闯进来?”

陈诺一笑:“这么大晚上的谁还过来呀,雪儿你是多虑了吧?再说了,我两个大男人,能做什么坏事?”

赵雪一听,脸上一红。

想到陈诺与典韦初见面时的那句玩笑,不由噗嗤一笑,打趣道:“是!我们两个大男人干不成什么坏事,就像是那晚大哥哥你那样,酒席喝到一半,居然旁若无人的拉了典韦兄弟的手,还说道什么‘陪大爷我玩耍’……哈哈……”

赵雪说到这里,看陈诺脸上起了愠怒之色,她也就赶紧不说了。可一提起来,仍是控制不住的哈哈笑着,又怕陈诺找她麻烦,一面躲避着陈诺凌厉的目光。

陈诺故意怒视了她一眼,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嘿然道:“是啊,要不今晚你也陪大爷我玩耍玩耍?”

赵雪脸上通红得怕人,心跳得厉害,赶紧挣脱了陈诺虎狼之手,一面顾左而言他。

陈诺虽然并不以为这大半夜的还会有人过来打扰,但这里毕竟是大营,也就打趣到此。

他给赵雪满了一盏,两个喝了。陈诺现在一想到当日在京县道上阻截张济追兵一事,脑子里还仍是放不下许多的疑惑。当日他持枪曾与张绣憨斗之情景如今是历历在目,既然赵雪如今就在身边,一些事情正好可以问问她。

他将酒盏轻轻一放,突然开口说道:“雪儿,我看你教我的那套赵家枪法确实不错,当日我与贼人厮打,若不是使出了那套枪法,只怕也不会那么轻易能够脱身。”

赵雪笑道:“这算什么,你没有见过我哥哥……”提到他哥哥,头不觉一低。

赵云之死终究是赵雪的一块心病,陈诺伸出手来紧了紧她的手掌。赵雪心中一暖,抬起头来,努力平复了一下复杂的情绪,说道,“大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这赵家枪法原来并不是叫这个名字的,这只是我临时取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枪法并不是本来的呀,我所教你的,那只不过是原来枪法的一些皮毛而已,并不是最上层的,而真正的枪法在我哥哥那里,那才叫真正的厉害。”

“不是原来的?”

陈诺有些不懂了,什么叫不是原来的?

赵雪也就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原来她所使的这套枪法也不是完整的,更不是原本的样子。她也是从哥哥赵云那里偷学来的。后来此时被赵云发现,也不问什么缘由,就是不许赵雪练着枪法。但赵雪什么脾气赵云是知道的,看她不依,赵云也是无奈,只好退了一步。

赵云于是将原本的那套枪法稍稍简化了一下,并且将那些比较带有过分杀气的招式除了,剩下来的,简化后,也就教给了妹妹赵雪。赵雪当然只是一时好奇这些枪法,既然有了招数,也不计较别的,为了将此套枪法与哥哥原本的枪法区别开来,也就取名赵家枪法。

陈诺一听,也就恍然明白了过来:“你哥哥的那套枪法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其他人会使?”

赵雪说道:“好像叫什么百鸟朝凤枪,其他人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套枪法十分厉害。”

“那你可有听你哥哥平时提起过张绣这个人的?”

“张绣?”

赵雪左右想了想:“哥哥好像曾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可好像又没有。唔,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大哥哥你问这些干什么?对了,上次阻截你的就是这个什么张绣的吧?”

虽然不能得到确定,但陈诺隐隐觉得,赵云跟张绣之间一定是有某种关系的。只可惜赵云如今……

这时,帐外一声典韦求见。

陈诺还道这大半夜没有人再来了呢,赵雪想要从席上下来,但被陈诺一把抓住。别人他还不敢让看见,典韦可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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