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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平原城城楼上,单经往城下一望,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下,人马如同蝼蚁一般散在广阔的大地上,层层叠叠,仿佛要将偌大的平原城给啃噬掉。滔滔的战意,迫使得城上的每一个守兵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紧张。这城下,号称万余人马,他们的领兵将军正是陈诺。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陈诺所率领的队伍如同推土机一般,碾压着一座又一座城池。贝丘、灵县、高唐,如今,杀到了平原城下。

“咳、咳!”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单经看了城下一眼后就不敢再看了,转而问身后士卒:“求援的人马可派出去了?”那士兵立即向他回禀:“将军放心,求援人马已经在路上,想来不数日之间便可有消息了。”单经点了点头,同时嘱咐一声:“加紧巡视,不可给贼人以有趁之机。”陈诺大军一到,他就连一场战都没有打,将兵马收拢进了城内,闭门待援。

单经交代完,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前方数里处有一座小山丘,山上有树,在此清晨太阳刚起之时,散发出一股股雾露之气。然而,那雾露之气中忽然一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只一眼,让单经看来轻咦一声,不由一皱眉,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身后的士卒看他如此古怪的举动,也是奇怪:“将军,你怎么了?”单经没有回答,以为是错觉,也就径直下城去了。

那对面山丘顶处,有一块大石,大石之上,陈诺盘腿而坐,正做着呼吸吐纳的动作。这套功夫还是于吉交给他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是严格按照于吉的吩咐,早晚各做一回。刚才所发出的闪动,却是陈诺无意间引动的。说起来,于吉交给他这套吐纳之法,简单一点说就是教其利用自然之力,引到入身体,使其压迫、吞噬他体内的另外一念魂魄。

这些日子以来,陈诺每做一回,只要到一半时,他内里就会生起一股无形的暖烘烘之气。而这股气息就像是阳光一样,灼热照耀着。而每当此时,那体内另一念魂魄总是受不了这种气息,不免要挣扎一番,却是痛的死去活来,有如拷打。每‘拷打’一次,陈诺同时也不得不忍受它所发出的凄厉叫声。当然,这种叫声只在他脑子里产生,外面倒是没有感觉,只是会闪出一些光亮出来。这光亮,有如一道人影冲出陈诺头顶,仰头咆哮。但咆哮不可闻,就连影子也是散在清晨的雾露之中,并不清楚,形同云雾,一般肉眼难见。而在经过一次次的‘拷打’后,那厮本来强大的魂魄,在一点点受到摧残后,这个时候它对陈诺的惊骇之意更甚,畏之如虎,自然再也不敢轻易试图反噬于陈诺。白日之炼,算是压制之法。

至于晚上,面对的是月光,产生的是阴寒之气,这个时候,阴寒之气每每侵蚀进那念魂魄里,如虫咬一般,将这念魂魄一寸寸的咬噬掉。日子一久,陈诺也就明显感受得出,那念魂魄正在逐渐的残缺、缩小。当然,被咬噬的对方魂魄,则同时转化进他的魂魄之内,不断强化,加强他自身魂念。而这,也就是此法的筑基之境中的第一境,培元固本。吞噬对方魂魄,加固自身魂念。等到将体内的这念残魂彻底吞噬,彻底炼化之后,相信也就可以开启筑基的第二境补亏复壮,乃至第三,第四,第五境之回龙秘诀、炉火铸、幻影剑法。

他相信,按照这个吐纳法练习下去,他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将体内的这念残魂完全吞噬,收为己有。而一旦将残魂收拾干净,这具身体才能说是他真正所拥有。陈诺在经过一番‘拷打’,将体内的残魂摧残到羸弱之后,方才缓缓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早上的功课算是完成了。他一站起来,吸了吸大山周围的草木之气,顿觉神清气爽,撑了撑懒腰,方才从大石上站起。放眼望去,对面的平原城,如一座四方形的盒子被他收入眼底。陈诺嘿然一笑,嘴里念道:“单经啊单经,你倒是聪明,我来,你一刀一枪都不敢接就回城里缩着去了,想必是要等候公孙瓒的援军吧?哈哈,我倒要赌一赌,你几时能够等到公孙瓒来。”

他身后,有典韦等亲自护法。典韦看到陈诺行功完毕,走上前来,向陈诺拱手道:“主公,赵雪将军问可否对平原城展开进攻了?”陈诺一笑,说道:“打吧!不给他点厉害看看,还真让他做了千年王八!”

陈诺围攻平原城的消息传到了渤海的公孙瓒帐前,当然,与这个消息同去的还有刘备丢失高唐的军情。

公孙瓒看到平原被围,刘备出走,眼睛是瞪得老大,咆哮而起:“混账!什么!又是那陈诺!”

那帐下站着的公孙范,看到公孙瓒神色不对,立即走上前来,向公孙瓒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公孙瓒不说话,将密函交给他看。公孙范快速的扫视了一眼,脸色跟着一黑:“什么?刘备丢失了灵县、高唐,如今陈诺又派兵围攻平原?这……这……”公孙范啧啧两下后,想到了关键,一抱拳,说道:“大哥!请给我五千兵马,弟这就去驰援平原!”公孙瓒盯着公孙范看了一眼,突然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陈诺非是善辈,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去只怕不是其对手,白白枉自送了性命。再者,我与袁本初在渤海一战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我这边且力敌不住,若是分兵,不但不济事,只怕还要着了对方的道儿。难!难!难!”

公孙瓒声若洪钟,这三声‘难’有如霹雳,公孙范听来身子一颤,也立即清醒过来。他想到了之前在广川时他是怎么败给陈诺的,他想到了界桥一战,白马义从是怎么彻底覆灭的。他胆颤一阵,不敢再说。转念又问:“以刘备的人马尚且被陈诺耍得团团转,最后兵败而走,如今平原城内人马不过三千,粮草只怕也是供给不了一时,若我等不派出救兵,只怕难以维持……若是让陈诺也占了平原,隔绝我军与青州之间的联系,则对大哥来说只怕更加不利吧?”

公孙瓒摇了摇头:“平原的安危乃是维系青州稳定的关键,可也不是绝对。如果有得选择,我当然是不会将其置之不理。然而,然而目前形势已经不利我等,若我等强行分兵,不但不能救平原之围,只怕同时增加自身危险。当此之时,只能是弃车保帅,放弃平原……”

“什么,放弃平原?”公孙范还以为自己的听错了,不由揉了揉耳朵。

公孙瓒看了他一眼,说道:“兵法有言,合则利,分则散,既然平原已经不可保,那就丢给他好了,只要将齐国保住了,我公孙瓒在青州的基业便是不散!哎,说起来,都是我当初心太急了,在没有稳固冀州的基础上,便将人马强行分派出去,想在青州来个四面开花,准备一等拿下了冀州,将青州连成一片,则我公孙家基业也就算是稳固了。可,可谁知界桥一战,我军一阵大败,以至闹得如今局面,被袁本初顶在家门口了却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倒好,眼看着好不容易将青州之地收入囊中已是一半了,突然又被袁本初调回陈诺那厮,被他一阵厮杀,害得我青州人马四溃,就连那刘大耳也是无济于事。既然陈诺要平原,那就丢给他好了,想老夫将刘玄德还有单经两部人马都加入齐国,凭借田楷这么长时间的经营,想必也能抵挡陈诺一阵。只要我这边寻机反胜袁本初,腾出手来再对付陈诺不迟。”

公孙范听公孙瓒前后一说,也只能吞了气,说道:“看来也只能是如此了,希望陈诺那厮得了平原后,莫要不知进退再犯齐国的好。”

同时,陈诺攻下高唐、灵县,逐走刘备,兵围平原的消息报到了袁绍案前,袁绍帐下诸将自不免各怀心思。有眼红耳热的,有真心敬服的,只有袁绍干笑两声,说了些体面的话,也就散帐。

回到帐下,袁绍沉默不语,帐内一时陷入冷静之境。

“将军,逢纪大人求见。”

“传!”

逢纪进帐来,一眼就看出了袁绍的眼色了,只不说破,故意说些渤海目前的状况,为袁绍分析两句。等听逢纪大致说的差不多了,袁绍早已是急不可耐的向着逢纪低声说道:“这陈然之,实在让人头疼,使人难安!”

逢纪眼睛一转,低声笑道:“袁公不是一直头疼青州之事吗,如今青州有陈然之在,袁公你自不必操心了,如何反而头疼起他来了?”

袁绍鼻子一哼,说道:“当初我因为陈然之斩杀了西凉张济三将,怕他在偃师做大,这才商议出‘调虎离山’一计,将他的根本从偃师彻底拔走。如今他襄助我儿,本是权宜之计,只他半月不到就连下了数城,每战必先,威望日积。反是我儿跟在他屁股后面乱转着,倒像是个傀儡了。如此长久下去,这青州纵然是打下了,到时成就的是他陈然之的威名,我儿这个刺史岂不是反要受制于他,将来我如何控制得了他?”

逢纪一笑,点头说道:“原来袁公头疼的是这个问题,好办!如今平原被围,想也用不了多久陈然之就可将其拿下了。既然平县县城都打下了,大公子也就有了根本,到时也就不必害怕不能一步步蚕食青州。如此,能够利用到陈然之的地方也就不多了。既然这样,他陈然之能够扶持大公子,难道别人就不能吗?”

袁绍听出味儿来:“元图你的意思是再次调走陈然之?不行!若将他调走,只怕不好安排,放在别处我又不安心,放在帐下……只怕他又捡了便宜,跟我部下争这渤海之功……”袁绍话刚刚一顿,逢纪立即笑道:“不须这么麻烦,陈然之还让他在青州继续呆着好了,倒是袁公可以再派出一支人马辅助大公子,这样大公子手上也就有了两只臂膀,不怕事事依赖于陈然之一人。”

袁绍眉头一皱:“二桃杀三士!元图你的意思是再派一个人去,与陈然之争功?”

逢纪点头道:“差不多这个道理,到时只要有这个人在旁制掣,他陈然之再大本事也只怕头疼不过来,还哪里有心思再立新功?”袁绍听来,连捋胡须,点头道:“这一招倒是不错,不过……”袁绍眉头一皱,看向逢纪,“当初我儿性命是陈然之在黑山时所救,我儿对陈然之可谓是信任有佳,而这次让陈然之辅助于他不是我先提出来,倒是他先有求于我。本来这件事情是有利于我的,我也就顺水推舟答应我儿。只是现在看来,我儿对他如此信任,就算是给他再派出去一个助手,只怕他也未必肯用,到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逢纪说道:“袁公所说在理,故而此人……一,要有威望,二,给他以临事决机之权,则不怕不能起到制衡作用。”袁绍想了想,问道:“然则何人合适?”逢纪说道:“如今渤海战场处于僵持阶段,这时候这边的将领实在不好任意抽调。不如……不如就用淳于仲简,袁公你看如何?”

“淳于琼?”袁绍一愣,随即一点头:“说起这个家伙,倒也用得,他昔日与我同为西园八校尉,董卓之乱便追随我到此,一直在我帐下效力,威望也足。只是,仲简他此时好像在黎阳守着,这黎阳又是我邺城南面门户,实在不能轻易调动,若他走了该以何人镇守?再说,这陈然之曾经过黎阳一次,回来就骂仲简是‘乌巢酒徒’,如果将他两人放在一起,只怕要打起来,更加不妥吧?”

逢纪笑道:“这个袁公放心,想来陈然之也不是鲁莽之人,更何况,袁公要的不就是此人与陈然之不和么?要是派出的是一个和事老,那才不好呢。至于调走淳于仲简之后,将军不如请张郃张儁义镇守此地。”

袁绍听来,眼睛一转,说道:“张儁义这些日子以来倒是颇立了些功劳,可是这厮我用着毕竟还不放心,想想他是陈然之当初劝降过来的,我就欢喜不起来。若是此时将他调离渤海,倒是可以省了我许多烦恼。只用他在黎阳守些日子,等到我平定了公孙瓒之后再将他调走,换上可信之人也是不无可以的,元图所言正是。”顿了顿,又道,“只那陈然之毕竟是青州督军,青州以下人马名义上皆归他管制,若调仲简过去,又该如何安排?”

逢纪一笑:“这简单,可再设一监军,监青州兵马,可有临机决断之权。如此,陈然之事事都要受制于监军,还用怕他么?”袁绍听来,甚是满意,连连点头道:“青州监军?青州督军?哈哈,这两个职责虽然只差一字,但若给‘监军’以临机决断之权,他陈然之便如一只蚂蚱被系上了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哈哈哈,有意思,就按照元图你说的去做!”

逢纪笑眯眯的,站起了身子,拱手道:“诺!”

走出帐来,望了眼帐外高天,逢纪轻叹道:“陈诺啊陈诺,非是我要跟你过意不去,实在是……我若不能为袁公分忧,则我自身都失去作用,何谈其他?”逢纪甩着袖子,往前走去。

就在袁绍与逢纪密谋调淳于琼去青州赴任之时,那平原县城内,守将单经也已经接到了公孙瓒的密函。

单经只看了一眼,整个人身子一怔,半天不语。

“将军,渤海方面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援军?”单经哈哈而笑,说道:“什么狗屁援军!公孙将军命令我等撤出平原,去与齐国田刺史会合。”“什么?撤?”众人都愣住了,纷纷嚷道:“这怎么能撤?我们都被人困十几天了,现在撤还哪里来得及?再说了,我等去齐国,到时我们到底听谁的?是该听单将军的,还是该听他田刺史的?”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单经听来敏锐的眉头一皱,虎眼瞪视着左右,左右人立即不敢说话了。

单经与田楷同为公孙瓒部将,公孙瓒委以他二人各为一州之刺史。前为兖州,后为青州。只是,因为青州都还没有拿下,而兖州恰时又闹起了黄巾,在前一阵子才被曹操给灭掉,而曹操又实际控制了兖州,单经于是只能暂时屯驻在平原,遥领兖州刺史。不过,因为之前刘备以县令之尊在平原驻扎,在此之时也被公孙瓒一纸命令调到高唐,并以刘备为相。想来,他这个兖州刺史在平原驻军已经很是不像话了,若再搬到齐国去,跟青州刺史同在一个屋檐下,岂不是更加的不伦不类?而他内心所忌讳的,还有其他。想他若是乖乖去了齐国,反被田楷压制了一头,则他这个兖州刺史也就形同虚设,变成人家手里的大将了,这在他看来很是不情愿,是其所忌。而更加让其心悸的是,他之前就与田楷不和,如今再去他地盘,若他借机吞并了他的人马,情势则更加的不利于他了。是以,单经听到部下们一番猜测后,他心里也是悸动了。

思前想后,单经脸上汗都下来了:“是听从公孙瓒调令去齐国,还是抗令不遵?”

听从调令则有可能将自己身陷死地,而若不听号令,则是跟公孙瓒公开作对,也就再无退路。到底该如何抉择,单经陷入了迷茫之中。部下们猜疑不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如马蜂一般嗡嗡嗡的叫个不停。

“嚓!”

单经拔刀,一刀剁在木案上,木案几乎为其剁成两段:“都不要吵了,本将军决意……投降陈诺!”

投降陈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就连陈诺也没有想到,他等到的不是公孙瓒的援兵,而是单经的投诚。单经所部三千人马,一起跟着加入了陈诺帐下。陈诺当然是对他进行了一番抚慰,同时上书袁绍,看袁绍对此事如何处理。单经的临阵倒戈,对公孙瓒来说打击最大,公孙瓒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是身子一晃,差点就吐血了。他前后一想,后悔不迭,捶胸顿足疾呼:“我如何糊涂了,我如何糊涂了!若是派出援兵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而如今……我怎就没有想到让单经投入田楷帐下会让其难堪,是将其逼入死地呢?”公孙瓒后悔不迭,袁绍则是大笑不已。

这可谓是个意外之喜。对于单经的投诚,袁绍加以着重首肯。因为单经在公孙瓒部下时是伪兖州刺史,如今兖州已经有了州牧曹操,自然不能再继续担任此职,于是以单经为中郎将,让其督本部人马,随袁谭继续留在青州作战,以观后用。陈诺这边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平原,不过两日功夫,太史慈就找上门来了。

“将军,帐外有一人自称是太史慈的求见!”

陈诺当时在处理案牍,听到太史慈三字,他是眉头一挑,笑道:“有意思,看来我这次是赌对了。快请!”不一时,帐门一掀,一位壮士走了进来。陈诺故意没有抬头,等到那人开口了,方才抬起头来。那人向着陈诺一拜:“罪人太史慈,见过陈将军!”陈诺抬起头来,仔细看了太史慈一眼,说道:“咦,不对!这不是孔慈吗?如何你这么快就改姓了?”他嘴上说着,早已经长身而起,伸手将他双臂托起,笑道,“哈哈,忆昔当日高唐时壮士之风,我便时常怀念,还道此生无缘再见。没想到,没想到士别数日,让陈某再次能有幸得瞻壮士音容,实在快哉!哦,宋壮士快请!”

太史慈惭愧不已,别头道:“罪人太史慈生母曾受过孔北海馈遗之恩,今孔北海受困于都昌,生母不忍见,故而遣某赶赴都昌城相助一臂之力。只是那城下黄巾实在太多,非外援不能救得,因此自请去高唐送信,以为可请得平原相刘备助以一臂。只是某刚到不久,不想因将军讨伐大军攻下了高唐,高唐易主,某因急着要找刘备,又怕恐为将军部下为难,不得不假扮客商身份,欲要混出城去。便是当日高唐城下,某遇将军,又恐将军阻挠,不得不隐瞒事实,变异姓名,还请将军恕罪!”

陈诺听来,点了点头:“壮士何不早说?我早已有言在先,我与孔北海虽然不相识,但他有难,我亦不敢袖手旁观,欲结一善缘。只是壮士不说,我亦无可奈何,这才匆匆作罢。对了,壮士你去了这么些日子了,想来刘玄德你也应该追上了吧?只是,如何壮士不在都昌,跑到我这里所为何来?难道是他刘玄德也救不了都昌城么?”

太史慈心下汗颜,说道:“罪人倒是追上了那厮,奈何……奈何……哎!”太史慈说到刘备,眼睛里一红,牙齿痒痒的。陈诺看到,问道:“莫非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么?”太史慈一摇头:“不提这厮也罢!慈这次来,一是除了向陈将军你赔罪,二,则是欲要向将军求个情面,还请将军能够看在孔北海面子上,救他一救。慈实在再想不出第二人了!”太史慈说着,又是向着陈诺一拱手。陈诺立即将他手臂扯住,面露难色:“这个,壮士你也看到了,我现下刚刚拿下平原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等着处理,实在是……”

太史慈心下一动,再次拜道:“若将军肯援救都昌,就算是慈欠下将军一个承诺!”

陈诺心下一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个嘛……非是我有意要为难壮士,壮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平生最是爱才,像壮士你这样的孔武兼且机智之士,我是求之不得呀……咳咳,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很忙。而且,壮士你也是应该清楚,我若发兵,必走齐国。可齐国守将田楷又是我方死敌,而且我刚刚拿了刘备的城池,刘备又去了齐国,我此时若过去,只怕北海不到,半路就要被齐国这伙人马给截杀下来,这事……”

太史慈一咬牙,说道:“我欠下的这个承诺可以为将军去做任何事,此事后,便是让某留在将军帐下,亦无不可!只是如今都昌被围甚急,将军你看可不可以将这善后之事交给其他部下处理?至于去北海之路……其实也并非只有一条,将军可以绕过齐国,走泰山东莱一地也是可以过的。”陈诺听他这么一说,沉吟片刻,说道:“说起来,我在此时向将军要承诺说出去实在有点趁火打劫的嫌疑,恐怕将军你心也是不喜。可壮士之才,我陈某佩服之至啊。这样吧,这件事情我也不能做主,还需会同帐下诸将商议一番再做决定,且还要向袁刺史请求才能通过。至于壮士的这个‘承诺’,若非真心,我陈诺绝不勉强,但这件事情我会竭力为壮士争取,还请壮士放心。”

他这边一句话也不多说,让典韦进帐来,吩咐道:“且带这位壮士帐下休息,准备些饭菜给他,要好生招待。”典韦应了声诺,立即带了太史慈下去。太史慈眉头一直皱着,心下道:“说来惭愧,先前我还道陈诺此时向我要‘承诺’实在不像话,还真是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不过被他说明白,倒是我误会他了。也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想来陈诺不过袁谭帐下一个督军,他此来的任务是帮助袁谭拿下平原,而非其他。如今他刚刚来此地,且四面都是敌人,在此之时如何能轻易脱身?且我还出主意让他走泰山一线,那边山路纵横,易藏匪类,我这么做岂不是陷他于死地么?岂是大丈夫所当为?”

太史慈想到这里,脚下一窒,便想要回去。但他转念一想,如今都昌形势不好,求刘备不得,也只能转而求他,若舍他而去更有何人可托?只他想到因为此事连累到陈诺陷入尴尬境地,心里也是十分过意不去。在前带路的典韦眼看着太史慈突然不走了,便是轻咦一声,回身来,向他问道:“咦,你为何不走了?”太史慈听来一愣,随即一笑,跟着典韦的步子走去。

典韦路上想起一事,看看左右没人,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怎么样,吃过后要不要再跟我玩玩?上次在高唐东门下咱们虽然比划了两下,可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呢。”太史慈一笑,他此时哪里有心思再跟典韦比试?也没有多说。只他想到这一路而来,也实在艰辛,不免轻叹一声。

当日他在密林时受到刘备的十二影卫追杀,虽然当时是将十二影卫都杀了,但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身上受了多处创伤。虽然说他当时是走出了密林,只是刚刚撑到一个小镇上时,因为流血过多,晕倒了过去。等到他醒来已是耽误了一天。他在镇上稍稍找人包扎了一下伤口,也就继续赶往高唐,欲要来见陈诺。只他来晚了一步,原来陈诺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发兵攻打平原去了。平原距离此地本来也不远,想来以他脚程不日也能赶到。不想,因为他在密林时杀露了一人,那人回去报告给刘备知道,刘备震怒,怕此事泄露,立即又追派影卫追杀。而太史慈,被这些影卫追到后,虽然是一时将他们给击退,然而他也因此卧榻养了几天的伤,伤好后,这才堪堪的赶到平原来。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陈诺居然不日之间就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平原城,心下大定,也知此次没有白跑,倒是找对了人。

典韦将太史慈请入帐下,并让人安排了饭菜给太史慈。太史慈也是顾着赶来,一路少有吃饭,此时也是饿得不轻,拿了碗筷就动起手来。典韦在他旁边嘿嘿笑着,眼睛一转,突然问道:“你可能饮酒?”太史慈听来,眼睛冒着绿光,说道:“酒水不过家常便饭,哪里不能饮?”典韦笑道:“能饮就好,我陪你饮上两杯可好?”太史慈正要点头,突然想到此时还是保持头脑清醒的好,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壮士好意,此时饮酒只怕不便。”

典韦笑道:“没关系!你也不要壮士壮士称呼我了,我叫典韦,人称古之恶来是也。当然,这个称号还是将军给送的。嘿嘿,不知壮士如何称呼?哦,对了,上次你留名好像是,是什么来着?”太史慈说道:“那个不算,鄙人东莱太史慈,草字子义。”典韦念了两遍,笑道:“东莱太史慈,字子义?哈哈,韦记住了,韦今后叫你子义好了。对了,如子义兄你这般本事,不知在何人帐下效力?”太史慈说道:“说来惭愧,某前时曾为郡下奏曹史,因为毁了州里文书,不得已避难辽东,目下回来不久,故尚无去处。”

“那太好了!”

典韦刚刚说完这句,看到太史慈错愕的表情,连忙改口:“这个……韦的意思是说,那太糟糕了,居然得罪了州里之人,只怕让子义你吃了不少苦头吧?对了,看子义你这一身又是双鞭,又是长枪,腰里还别了弓箭,不知这些子义你可都熟练?当然,长枪和双鞭韦是见识了,不知子义你这箭术如何?”太史慈呵呵一笑:“我也觉得我这一身是累赘,但这都是保命的家伙,不得不带着身上,至于这箭术……算是稍微精通些皮毛罢了。”

看到太史慈洒然而笑的样子,其实典韦也已经猜出他是谦虚了。只他不说,嘴上笑道:“那个,别怪韦多嘴,子义你一身保命家伙的确不可少,只是如今乱世,男儿大丈夫当立不世功绩,若习得一身武艺只为保自己一人之身,那岂不是可惜了?就像是我,我虽然本事不济,但也好歹在陈将军帐下混了个小小的武卫长,统摄亲兵卫。嘿嘿,像将军这么爱才之人,都能将韦这种草莽之辈提拔起来,如子义你这等身手,若是投到将军帐下,将军想必自不会亏待子义你的。”

“呃!”

太史慈抹汗,赶紧低头吃饭,心里暗道:“这家伙怎么跟陈诺一个嘴脸,一上来就劝我投入其帐下,两个人倒像是谁给谁带坏了,同一个鼻孔里出气了。不过,我也能看得出来,陈诺他是真的想要我进他帐下,而这位典君,他所言也是在理。男儿大丈夫身在世间,便当立一番功名,干一番事业,想来我武功足可保一人的确是可惜了,若能仗此建立不世功勋,倒也不失为一出路。更何况,这陈诺能急人之所急,且还是个信守承诺之辈,倒也是我辈中人,若能保他,倒也不难成事!”

太史慈心下这么打着主意,只是想到这些年来因为得罪州里,许多年躲在外没有归过家,如今归家来母亲也渐渐老了,实在不能轻易放心让她一人在家,这却又犯难了。然而,如今他为了能够请到陈诺这支救兵,以报孔融这些年来时常接济他母亲的恩情,便是将自己的一个‘承诺’轻易许给了陈诺,这件事情……如果陈诺最终的意思是要他投效其军中,他当然不能食言,只是那时,又将置母亲于何地?太史慈轻轻一皱眉头,不敢再想了。他心里的事情藏得多,自然也就没有口味再吃饭了,扒了两口,匆匆结束。

太史慈站起身来,向典韦问道:“我在帐外随便走走可好?”典韦笑道:“反正左右无事,让韦陪子义你走走吧。”“也好!”太史慈称了声谢,也就转而向帐外走去。典韦在他身后,说道:“其实,我们将军他的确是个爱才之人,像韦这样的草莽他都肯接纳,子义你这样的人才更不在话下,若是子义能入将军帐下,前途必是无量的。”

太史慈眉头一皱,没有想到典韦居然有此锲而不舍的精神,一次没有劝动,第二次又来了。他此时听来,心下一动,问道:“对了,典将军你能说说你是如何进入陈将军帐下的吗?”典韦立即点了点头,将黎阳时的遭遇全都给太史慈说了。听到陈诺在黎阳时抓了典韦,又因为典韦一句话,立即放了典韦回去,太史慈便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对于陈诺坦荡的心境钦慕不已,叹道:“想来若非是典将军这样信义之士,天下恐怕没有几人能够守住此诺,被陈将军放了后还能回去。不过,典将军你信守承诺,他陈将军也是坦荡之人,非有广阔胸襟不能比,慈听此事后,倒是对典将军你与陈将军这段事迹很是钦佩不已呢!”

太史慈的心下却是一松,暗道:“如此看来,陈诺爱才不是口头上说说,他倒是能够放开胸怀。此人能有如此胸襟,当可成大事!若我能投入他的帐下,却也是我的一番造化。”太史慈这么一想,突然耳边传来马匹惊嘶之声,他抬头一看,只见数十丈远处,正有一匹马带着一人向着辕门处奔去,眼看就要冲出去了。

“快拦住他,他是奸细!”

“贼子休走!”

典韦扯步向前,想要动手,这才发现背负的双戟没带在身上,无法抛掷了。他心里一急,怕奸细跑远了,就要徒步去追。只恰恰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口风声,呜的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数十丈处奔跑中的那匹马,忽然被人一箭射中脖项,悲鸣一声倒地。那奸细栽下马背,摔晕了过去,典韦立即让人拿了下去。他这时回过头来再看太史慈,知道刚才那一箭是他射的,便是心下好不佩服,连连道:“子义太过谦虚了。如这般百步穿杨的箭法,岂是皮毛能为?”

太史慈收回了弓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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