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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城西南方向,有一条滔滔大河,河面宽三十丈,长有千里,源头在中州,尽头则是滚滚长河东入海。沿河有几个村庄,捕鱼为业,但因不久前的那场瘟疫,大多十室九空。这些天陆陆续续回了不少人,因为错过了农时,打渔为生。
一行四人沿江而行,三男一女,穿衣打扮普通至极,唯有发髻上的道簪暴露了这几人身份,杨木道簪,尾端刻着太极图案。而那名女子,穿着鹅黄长裙,青丝上插着一柄白玉道簪,手中提长剑,剑穗上挂了一面小巧精致的青铜太极鱼,腰间则有一块彤红似火的玉佩。
四人十有八九是道庭中人。
队伍里的小胖子一撩袖口,擦了把汗,小胖脸被太阳晒的通红通红,抬头看一眼渐入西山的晚霞,咧嘴道:“千翎,你渴不渴?我们进了牧野城地界后,沿河一路走来,好不容易碰上几个农户,都小气吝啬的紧,讨口水都不情不愿,化斋就更难了。要不咱们停下来打些野味?”
被唤作千翎的女子脸蛋小巧精致,扬了扬英气勃勃的眉毛,没好气道:“咱们符箓派是没筑基秘法还是没辟谷秘法?叫你平时不修炼,整天偷懒耍滑,吃吃睡睡,现在知道累了?甭想打我水囊的注意,自个儿趴河边喝水去。”
小胖子愁眉不展,想开口反驳,被女子气势汹汹的一瞪眼,就怂了,唉声叹气。
身边那位相貌普通,神色严肃的青年微微一笑,摘下水囊抛给小胖子。举目朝东眺望,淡淡道:“再行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就是师尊说的地方了,可惜附近找不到熟门熟路的百姓询问。”
小胖子鱼重玄一口气喝干水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成竹在胸道:“商师兄,没事儿,水宝出世必有先兆,千翎望气术已经小成,待得黑光冲天,一看便知。”
楚千翎对小胖子不屑一顾,白了他一眼,再看向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青年男子,眼波羞怯,柔声道:“苏师兄,你渴不渴?我这儿还有一袋水,就是喝了一小口,你要是不嫌弃”
青年男子一脸天生的冷漠,声线没有一丝起伏,言简意赅:“不用!”
楚千翎“哦”了一声,默默收回水囊,眼角余光瞥见小胖子鱼重玄朝自己做了个鬼脸,气恼的抬脚去踹他屁股。
鱼重玄身宽体胖,却敏捷灵动,不慌不忙的避开,咧嘴一笑,眼中悄不可察的闪过黯然之色。
神色严肃的青年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苦笑。楚千翎和鱼重玄与他师出一门于符箓派,且还是一个师傅,三人相处多年,感情甚笃。而那位苏师弟则师出丹鼎派。对于鱼重玄暗中思慕楚千翎,楚千翎又青睐苏星斗师弟,做为师兄的他心知肚明。心底也自然向着同出一门的鱼重玄,然而感情这种事自古就是本理不清的糊涂账。论天赋,苏星斗十一岁入九老山,短短七年,便将道教秘典黄庭经推到第三层,一身黑水真气深不可测,九老山誉为千年来有望修成金丹大道的罕见奇才。论相貌,苏星斗的皮囊可谓世间一等,九老山不知道有多少黄衣女冠对她芳心暗许。可惜这苏师弟就像主峰大殿奉的道祖神像一般,无欲无求,那些女冠的秋波暗送纯属瞎了眼。
反观鱼重玄,天赋平平,修炼也不努力,样貌就更加无法与女人见了都要自愧不如的九老山头号美男子相比。唯一能胜过苏星斗的估计就是那在九老山也是头一号的“肚量”了。
众人行了一炷香时间,大概是估算错了路程,依然没有见到师傅口中所说的那段“水面静如明镜,两峰对峙,一峰如卧牛,一峰如奔马。”的河面。
再过半刻钟,楚千翎已经面露焦躁之色,苏星斗和商景元无动于衷,小胖子鱼重玄也优哉游哉。
楚千翎心中嘀咕道:“会不会走过头了?”
便在此时,心有所感,举目远眺,远方一里外,有成年汉子大腿粗壮的黑光直冲云霄,如一根擎天之柱。
楚千翎大喜过望,囔囔道:“有了有了,就在那儿!”
当先朝黑光冲霄处狂奔而去,去势极快,仅是一眨眼功夫就只剩一个小小背影。余下三人目光对视,也跟了上去。
一里之外的河面上,黑光冲起处,形容了一个直径十丈的巨大漩涡。两岸果然有双峰对峙,左峰似奔马,右峰似卧牛。
楚千翎站在岸边,神情专注的凝视漩涡,纤薄的嘴唇抿着。
商景元来到岸边,与楚千翎并肩凝望河面,悠然道:“三十年前,师傅游历东荒至此,见到一只巨蚌吞食渔民,为祸甚重,入河诛杀此怪。与之缠斗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将之击败。后见它元珠即将成型,不忍其功亏一篑。便布下阵法把它困在此处,离开时与它约定,等待元珠成型,自会派遣弟子来取。届时由我们帮忙解开阵法,放它归入东海。”
这道凡人注定看不见的黑光缓缓消散,河面漩涡也趋于平静。
商景元笑道:“千翎,黑水元珠已然大成,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楚千翎俏脸激动,点点头,摘下腰间彤红玉佩,与长剑一起抛给鱼重玄,瞪眼道:“帮我收好。”
纵身跃入河中。
三人在岸边等了一刻钟,就见到河面凸出一道极深的水线,快速朝东游去。可过了许久,仍是不见楚千翎浮上水面。
鱼重玄忧心忡忡道:“不会是那蚌精野性难驯,背弃诺言,一口把千翎吞了,然后逃之夭夭吧。我得去追它。”
商景元皱眉沉吟,“不会,方才那道黑光纯粹明澈,如果巨蚌依然心性凶残,黑光之中应当夹杂血光,千翎不会入河。稍等片刻。”
“不行,我还是得下去看看。”
商景元摇头道:“你水性不佳,入水游不动,刚刚达到练气境,闭气难以长久,只会添乱。”
鱼重玄左等右等,终于见到河面水泡汩汩,似有东西出水,然后就见到千翎师妹一头钻出水面,大口喘息。大喜过望,正要开口呼喊,只见楚千翎惊叫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将她拖回水中。
小胖子鱼重玄焦急的喊了一声“千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入水中,奋力前游。河面水泡汩汩,他伸手奋力一捞,将千翎捞出水面。
“师妹,你没事”
小胖子瞪大眼睛,捞上来的人并不是俏丽的千翎师妹,而是一个皮囊好看到让人嫉妒的少年,比之令他深恶痛绝的苏星斗也不遑多让。
少年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死胖子,你师妹刚刚被我一脚踩到河底淤泥里去了,松手!”
一掌拍在鱼重玄胸口,把一百八十多斤的身子打的在水面滑了几米,悠悠下沉。
少年一击得手之后,也不说废话,瞬间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鱼重玄钻出水面,吐出一口河水,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只是目瞪口呆,俨然是被刚才的变故惊呆了。
不远处水花冲天,一道倩影从跃出,轻盈的在河面连踩数步,飘到岸边。被虎口夺食的少女一脸狼狈,一头青丝散乱,不停滴水,鹅黄色的长裙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曼妙曲线。裙摆有撕裂的痕迹,左臂袖子也空空如也,露出白嫩藕臂。
她对自身的狼狈浑不在意,英气勃勃的剑眉倒竖,俏脸上掩饰不住的怒意。脚下一踏,亮起一道八卦虚影,与此同时,她眸子一片青光闪耀,蓦地一指前方数十丈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娇叱道:“在那儿!”
四人在沿着岸边狂奔追击,楚千翎瞳孔眼白消失,只有一片精湛青芒。
鱼重玄囔囔道:“千翎,那小子就是蚌精?他奶奶的,狗改不了吃·屎。师尊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不假。”
楚千翎本不愿搭理他,但见商景元也投来疑惑目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蚌精已经东游而去,那,那小子我也不知道是何方人物,刚才在水底我取得元珠后,揭下师尊封印所设符箓,这小子就突然半道杀出,夺了我的宝贝,想来早已伺机已久,可恨师尊的符箓揭开后便自行消散,否则我定要拍在那小子身上。”
“连师妹你也敌不过?”商景元听后,深深皱眉。
楚千翎虽是女子,但好胜心极强,哼了一声:“倒也不是,鱼胖子土属真气在水中束手束脚,我的金属真气同样也施展不开,实力大打折扣,而且这小子偷袭在先,胜之不武。他修为明明不高,但战力出乎意料的强悍,身手老练,经验丰富,我在水下吃了大亏。”
她忽然朝前方左侧一指,“他就在水下。”
商景元转头,朝面色冷峻的苏星斗颔首:“苏师弟,你是唯一的水属真气,靠你了。”
苏星斗漠然点头,纵身凌空跃起,身体在河面上空顿住,双手捏道诀于胸口,丹田中亮起一道黑光,从小腹攀上玉池,骤然凝聚于掌心。
苏星斗双修一震,手中那抹黑光狂飙而出,化为直径三丈的巨大黑球,轰然砸入河底。
“轰!”
河面炸开数十米高的惊涛,水花纷扬如骤雨,河面浊浪翻滚如沸。
三人在河边翘首期盼,没见到那个贼子的尸体浮出水面,苏星斗亦是轻轻皱眉。
“千翎!”商景元喊了一声。
楚千翎心领神会,脚下八卦虚影再现,眸子里清光连连颤抖,看见一道极细微的气柱在河面上一闪即死,却逃不过她习自卜天道的望气秘术。
“苏师兄,在你东南边十丈外,他正朝东游去。”
苏星斗目光一转,衣袍鼓舞,黑光再生,数十道细密的黑光从丹田游出,冲至双臂,他直接挥袖甩出近二十枚黑球,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搅浊了整片河面。
苏星斗翩然回岸,负手而立。
片刻后,那个走投无路的家伙终于钻出水面,衣衫破烂,头破血流,落水狗一般的游上岸,模样虽然狼狈,神态却极悠然,好似下河戏水之后,不紧不慢的脱下外衣拧干净,吐出嘴里含着的一颗黑光流转的珠子,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恐慌,反而仔仔细细的打量众人,兴师问罪道:“瞧你们头上的道簪,想来是九老山的弟子吧?说说看,出自哪个末流派系?喜欢舞刀弄棍的青羊宫?自诩替天行道的无极宫?还是存在近万年却始终烂泥扶不上墙的白云观?总不能是以房中术文明九州的悟真道?”
说道这里,这个俊俏少年不禁眉飞色舞,朝楚千翎挤眉弄眼,十足下流登徒子的语气笑道:“这位姑娘胸大臀翘,想必黄赤之道已然炉火纯青,不如跟再下交流交流?”
楚千翎当即勃然大怒,想要拔尖刺死这个事先抢她宝物,事后又言语调戏的无耻败类。
养气功夫深厚的商景元按下师妹的剑柄,施了个礼,朗声道:“阁下是不是该先报上名讳?黑水元珠乃是我师尊与那蚌精的一桩因果约定,我师妹奉师尊之命来取,还望兄台归还。”
少年目光在楚千翎腰间微微停顿片刻,大声道:“听好了,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牧野城城主府二公子,拓跋春竹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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