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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释天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她曾经一直相信,这双手能够掌握一切。只要持着金刚杵,在她面前便没有任何难题。

那是一双美丽手。泛白的指尖,带茧的指腹,柔软的掌心,削瘦的手背,单薄却掌握着巨大的力量。

可是,帝释天看着它想起的却是那抹曾经相贴的冰凉。

她又开始,不断的梦到她。面容渐渐清晰,各种情态——见过的或者未见过的。只是单纯的墨焰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内容。

帝释天隐隐觉得有些头疼。而在下一刻,一个让她觉得更加头疼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诶,陀螺,陀螺。”无念人未至声先到,一迭声的叫着,风一般的就进了门。

这家伙总是这般,拿她须弥山当自己家。帝释天愤愤不平的想着,可悲的是自己身边的人也总是不敢拦着她。

“叫什么叫!”帝释天见到无念就没好气。

无念手里抱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儿,是她那株怀梦草徒弟。此刻正环着她的脖颈,一脸羞怯的模样。

“诶诶,又生气,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无念宝贝似的搂着自己的徒弟,一身匪气的步到桌前坐了,一双凤眼直勾勾的看着帝释天。

“大人。”怀梦声音便如她的人一般细软轻柔,娇怯怯的叫了一句,看得出来礼数教得很好。

帝释天被无念盯得一阵发麻,只对着小人儿点了点头不去理她。

“陀螺啊,”无念盯了她良久,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对她道:“你这是在做甚啊,我原本还以为你个工作狂定然是在处理公事的,没想到却在搬弄自己的手指。怎么,多年不曾赏风月,如今这般年纪终于是开始犯痴了?”

帝释天被这个浑人一顿调侃,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搭在左掌里,端端的置在桌案上。她不禁有些窘迫,赶紧收了手,压着面上的热意,僵声转移话题,“我看是你犯病了才对,来我须弥山作什么。”

帝释天觉得这无念是自己遇到过最没心没肺的主,连着她那坐骑小贱也差不离。只不知道是物似主人形呢还是她被那望天犼带成这个模样的。她只觉得这家伙果然如乾达婆所说的,白白浪费了一张好面皮。

“哎哟,你这话说的,不是你给我送的柬子么,”无念的手片刻不停的调戏着怀里的孩子,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一会儿揉揉她的头,一会儿又顺顺她的发,直似将怀里的孩子当个玩具一般,“陀螺你可真是口不对心,明明想我却作傲娇状。”

“谁想你了,啧,你别玩小梦儿了,”帝释天被她满口的胡言乱语说得有些脸烧,再看她这般糟蹋怀里柔顺乖巧的孩子,真是半点也忍不下去了,“你这是带孩子呢还是玩孩子呢!”

怀梦被帝释天一说,白皙的脸上飘起了一抹红晕,低了低面窝进了自家师傅的怀里。

无念惊讶的望了帝释天一眼,将手停了停,没心没肺的道:“真没看出来,陀螺你竟然这么有母爱。”她一句话完又低了头,对着怀里的小人儿道:“怀梦,师傅是在玩你么?师傅明明是在疼你啊,是不是?”

帝释天被她气得想翻白眼,却见得那孩子闷声点了点头。这下便一个没忍住,真朝着她睨了一个白眼——这家伙怎么到哪儿都被人宠着。

无念收到了回答得意的跟什么似的,继续□□自己徒儿。她那边不放手,这边还朝着帝释天递了个媚眼,“哎哟哟,陀螺你干嘛给我送秋波,本君清心寡欲可不会着你的道。”

帝释天觉得自己的头疼被她一闹愈发痛了,扶着额生无可恋的道:“宴席是后天,你这么早来做什么,别闹我了行不行?”

无念终于闭了嘴,搂着孩子眯着眼仔仔细细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一会儿帝释天。就在帝释天被她看得发毛时,终于听得她道:“陀螺哦,我怎么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白发少女没好气的反驳。

“嗯,怎么说呢,”无念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有烦恼的模样啊,啧啧,你也有烦恼啊。”

帝释天无力的撇过头,揉着太阳穴道:“本王是有烦恼,看到你就又烦又恼。”

无念一脸正经,摇着头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否定声,“你烦我可不是这个烦法,明显是犯痴了嘛,本君这双眼睛可毒得狠。”她说着咧嘴一笑,抱着怀梦起身,“嗷,看你这样子逗也没意思,我去苏摩那里找小贱,免得一滴酒也剩不下。”

帝释天巴不得她赶紧走,心下松了一口气。自己烦恼的事,又哪里是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可以理解的?

年末宴席很是隆重,帝释天虽丢了许久不管,巡查却是必须的。过了午间,苏摩放下手头的事,和着乾达婆带着帝释天去察看各部各司的情况。

帝释天对自己人办事还是颇为满意的。一路行来,只见各部各司尽守其职,虽人多事杂却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怜玉神君与望天仙君在你处么?”她一边巡查一边与苏摩问话,“她们可有与你捣乱?”

苏摩温婉一笑,摇头道:“她俩只是去酒窖解馋,不曾闹事。”

帝释天知晓这两位到自己须弥山便定要去掠夺一番苏摩的,早已习惯了,“宴席所需的酒可够了?”

“那些是另外备的,大人放心。”

帝释天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听得乾达婆在一旁抱怨,“那两只混蛋,总是来找苏摩麻烦,你请她俩做什么。”

帝释天不理会她言语之间的颇多怨念,又细细问了宴席的筹备情况。苏摩虽然不曾经手却一直听着下面各部的报备,乾达婆也偶尔去看看献礼的彩排,答得很是详尽。行路期间,各司总管也会□□去禀报几句。

三人且行且看,且说且听,不一会儿便到了殊胜殿门口。

须弥山大一些的宴席都会放在殊胜殿,其他玩乐性的聚会则会分去四苑。

帝释天正打算踏入殿门,没想到这脚还没抬起来便见到婉璃站在殿中。婉璃与琉秀都是苏摩的副手,琉秀被她派去了墨焰那边,这边便交给了婉璃。

此刻,她的身边站了七八人,正围着一张两丈多宽,一丈深浅的榻椅。榻椅的金靠上雕的是整张千莲图,用碾碎的珊瑚粉末绘了色,看起来流光溢彩。两侧是暖玉磨成的如意扶手,榻上铺着一张红底金纹的祥云软垫,两侧各立了一只狻猊熏鼎,俨然是一个盛装的庞然大物。

帝释天一看便晓得这是自己专用的制式。

“怎么了?”她一边进殿一边询问,“杵在这里做什么,这榻椅怎么放在殿中?”

众人纷纷行礼,婉璃上前一步眉目愁苦的道:“大人,昨个儿琉秀回来说您要在主座加坐,我忖着先前在库里看到过一张莲云榻这便给搬过来了。”

她说着指了一指身后的榻椅。

帝释天点了点头,觉得这张榻椅倒是够自己与墨焰坐了。

“那怎么不赶紧换上去,放在这里做什么?”

婉璃瘪了瘪嘴——同是副女官长琉秀比起她看起来稳重许多了,拧了一下眉,“这祥云垫红艳艳的我原着也没看清楚,只是榻子搬到殿里之后就着琉璃灯一瞧才发现上面有血渍。臣觉着不是个好兆头正打算让人给放回去呢,可除了这张现出的莲云榻便没有合适的椅子啦,所以正商量着该怎么办。”

帝释天听着她的话语细细扫过那软垫,果然在垫子偏右的位置看到一抹略微暗色的血迹。那血迹只一指大小,恰恰点在金色祥云之间,细细一看竟是溅出一朵仿似莲花的图案。须弥山的宝库为了保存珍品特地设了滞留结界,时间流逝得很是缓慢,那抹血迹仿佛昨日才滴上去的一般。

帝释天一时有些晃神。

“大人。”苏摩见帝释天似乎有些愣住,担忧的在一旁轻轻喊她。

“嗯,让人将软垫换了即可,不过是一指血迹慌张什么。”帝释天似是回过神来沉声吩咐,只是她的思绪早已经不在这里。

“大人,”苏摩在帝释天身边待得够久,对自家大人的情绪还是十分敏感的,这便提醒道:“这般是否不妥?”

帝释天本就有些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什么不妥?”

“臣听琉秀说,”苏摩顿了一顿,有些沉吟,“您要让墨焰公主坐在您身边?”

帝释天听她说的是这件事,不禁怔了一怔。她自是知道这般做法于情于理都不十分合适,更遑论墨焰现在还是个戴罪之身。琉秀和婉璃自然不敢在她面前多嘴发问,只照着吩咐去办。但苏摩不同,她平日虽然顺从,对于大事总是敢于谏言的。帝释天早已猜到她会来这般劝诫自己,只没想到她能按捺到现在。

帝释天望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沉静却带着分明的不解,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苏摩不解,帝释天自己却也不比她明了多少。只是一想到自己在那般热闹的场景中,凄清如墨焰却孤零零的独自在四王天,该是有多么的凉薄寂寞。

她只要这般思索,便怎样也无法将这墨焰单独留在那里。而再想到,她坐在这热闹宴席的角落里时,竟是比之在于四王天更冷清的模样。

帝释天知道,那如青墨一般沉寂、如红莲一般妖冶、却如水一般清冷人在任何地方都只会是那个模样,却仍旧止不住的想要去强求。

到了此刻,她已经不想去深究自己究竟要如何,也许顺着自己的心意,总能到看清的那一刻。

她只晓得,自己不会再违背自己的心思。

墨焰要出席须弥山的年末宴,并且要十分隆重的出席,就坐在她的身边。

而且,她的心里有一个十分邪恶的念头。

帝释天想知道,若是将墨焰推到这般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她究竟还能不能这般淡定无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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