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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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脸。

……胡谊导演？

江麓诧异地看了一眼坐在长桌中间的胡谊，发现他冲自己点了点头，便也礼貌的朝他点头回礼。除了胡谊之外，屋内还坐了几个人，都是他不认识的。他便开口自我介绍道：“老师们好，我是67号，江麓。”

坐在左侧排首的一个人闻言，拿着手里的资料瞟了一眼，问他道：“你是前段时间演了念念里男二的那个？”

“是，是我。”江麓点点头，“您好。”

“嗯。”对方应了一声，把手中的资料放了下来，而后朝他道，“可以开始了吗？”

“没问题。”

“好。”对方点点头，随意地靠在了椅背上，淡淡道，“我们需要一个犯罪者，他在做下凶案的现场准备离去前，被自己的学生发现。现在，为了不让这件事泄露出去——诱骗她。”

“表演出这个行凶者从被发现到诱骗成功的这一部分内容。”对方说，“从现在开始，你有五分钟时间供你思考，没有异议吧？”

五分钟？

几乎在听到要求的那一瞬间，江麓的脑筋就已经开始疯狂转动了起来，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要求，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接着答道：“没有。”

若是此时卫靖安坐在这里，想必会立刻笑出声来。

当初他尝试让江麓对“表演”这件事产生兴趣的时候，曾让他用五分钟来表演一个由他提供出的人物形象，而这家伙用了区区一分钟就相当完美地诠释出了那个人。现在，江麓用了整整一个月来揣摩猜测这个人物，区区五分钟自然是不在话下。

而显然，出题的那个人在语言中也透露出了相当之多的信息——若不仔细揣摩的话，或许一般人第一眼看过去，总是会下意识以为需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杀人犯，在作案之后被人发现，而诓骗目击证人。然而若是仔细研读，就会发现那人说的那句话中的漏洞：是犯罪者，却不是行凶者；是在现场准备离开，却不是在行凶途中被人发现。并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发现他的人，是他的学生，而他最终诱骗成功。

——这个犯罪者，是一名老师，还是一名及其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一切条件都对上了。

时间很快过去。

“我考虑好了。”

几乎在时钟的指针快走尽的那一刹那，江麓对着长桌上坐着的一众评审说道。最开始提出问题的那个人听到他的回话，点了点头，扬起了眉毛，说道：“那就开始吧。”

江麓没回他的话。

对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就已经陡然一变，从原本谦逊内敛的青年，变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他双手半插在裤袋里面，用无所谓地平静目光注视着地板上似乎是尸体的地方，嘴角挑起了一个遗憾的笑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着什么。他从口袋里摸了摸，像是掏出了一个似乎是笔记本的东西。江麓空握着手，扶住想象中的那本子，在上面随意地划了几下，旋即失落的又将本子塞回了口袋中，露出了个似乎有些怅然的表情。

哦？

注意到江麓方才表情的几位试镜导演，顿时都忍不住来了兴趣。至于这场试镜中话语权最高的胡谊，则更是感兴趣地双手交握，仔细地注视着正在表演中的江麓。只是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之中，似乎对在座的一众观众的想法丝毫不觉。

他做出了刚才那副表情之后，信步欲走，却忽的表情立变。

是因为被人看到了吗？在座的几人都忍不住想道，接下来，是打算怎么办？

看着江麓的表演，胡谊忍不住睨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楚鹤：这家伙不知发了什么疯，原本死活都不愿意搀和进试镜，却又在前一天突然变了挂，说要参与进来。中天的那帮子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把人给放进了选角组，还让他负责出题。虽然由编剧把关，质量应当会更上一层楼，不过楚鹤这小子向来阴得很，一向喜欢在题目上扣字眼坑人。胡谊和这家伙合作不多，却把对方的阴险之处领会到了个十成十。有这家伙在，每次试镜不耗上个好几天，那肯定是选不出人的。

这次可不也是，又坑了大把性子急躁的演员？胡谊虽然对那群连题目都懒得仔细揣摩的家伙很是无感，可要是坐在椅子上枯燥地看人栽在同一个错误上整整一天，那也实在是太磨人了。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无奈地希望对面站着的那个小演员能争气一点，把楚鹤这家伙在题目里放的那文字陷阱给破解掉了。

而这时，江麓却笑了。

不是一瞬间陡转的凶恶表情，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了数秒，而是诧异了片刻，随即快速地转过了身，似乎是想为人遮挡住前方的惨烈现场。他冲着空气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伸出了手，好像是想要遮住那人的双眼，而后嘴唇微动，低下了头，像是试图在安慰怀里受到了惊吓的人。

江麓的手虚虚环着那人形的空气，慢慢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又低头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忽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似乎是拨了谁的电话。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人，一边快速地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表情极冷。旋即，电话挂断，他不语良久，眼底却流露出了一丝狂热的瑰色出来，让人无端地有些背脊发寒。

——结束。

“以上是我的表演，谢谢。”江麓鞠躬道。说完这句，他抬起头来，望向了席间坐着的那一众负责审核的人，眨了眨眼，“请问……”

“很好。”

回答他的却是胡谊的声音。他微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似是满意的神色，而后“嘿”地笑了起来，开口问道：“说说看你刚才的表演？还有想法？”

听到胡谊这声询问，其余几人却均是诧异地望向了他：这孩子发挥得确实相当不错，可却还没到需要他一个总导演仔细询问和拆解表演的地步吧？况且后面试镜人数众多，时间显然是耽误不起的。

思及至此，便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胡导？”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又插了进来，说道：“说说看吧，我也想听。”

江麓眨眨眼，看向开口那人，却见是最开始负责提问的那一位。对方见他看向了自己，便对江麓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九连环》的编剧，楚鹤。”

楚鹤？

江麓呆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

见他应了下来，楚鹤便也不再多言，直截了当地提问道：“第一个问题，你刚才的表演里，你应当是没有实行任何我说的关于‘诱骗’的行为吧？为什么这么做？”

“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一名很受学生欢迎的老师的话，想要欺骗学生，本身就不需要进行‘诱骗’这种行为吧。”江麓顿了一下，说道，“大多数学生……潜意识都是很相信老师的。”

“哦？”楚鹤眉毛一挑，“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他很受欢迎？”

“犯罪现场，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普通人的话大概都会下意识地非常恐惧吧？”江麓说着，腼腆地抿了抿唇，“但是他最终骗过了他的学生，如果只是普通的陌生人，又或者是非常遭人厌的老师，是不会有这个可能的。因为一开始就很讨厌的话，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他人……嗯，如果是很喜欢的人的话，想要骗取人的信任，那就要简单很多……”

“嗯。”楚鹤点点头，“那第二个问题，麻烦告诉我你在被人发现的时候，你表演出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那样的？”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为什么不选择用一个更像杀人犯一些的表情？这样会让你的表演更具有张力吧？”

“呃……如果说这个的话，”江麓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觉得他并不是凶手，如果用那样的表情，反而会让原本的故事情节不好发展。”

“怎么说？”这次开口的却换成了胡谊，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江麓，笑着问道。

“呃？”江麓愣了一下，继而答道，“题目不是说了吗？虽然杀人是犯罪，但是并没有说人是他杀的吧？而且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为什么他要去诱骗证人，而不是直接杀死？那样会很麻烦的吧？除非人根本就不是他杀死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怕。”

“……噗哈哈哈。”胡谊听了这简单粗暴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抽空瞟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楚鹤，发现他果然脸色难看的坐在位置上，神色阴晴不定。胡谊只得微咳了一声，正起脸色，对着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江麓点了点头，说：“你的回答我们知道了，谢谢你的演出。后续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们会通知联系你的。”

说到这，胡谊微黑的脸上忽然浮出一丝笑意来，对江麓又道：“你是我今天第一个见到的没有被这题目给骗了的演员，回去等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