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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你是买下来了吗?”
吃饭的时候,枕溪问了一句。
“嗯。”
“为什么装修成这样?”
以前的法租界,藏在闹市区后的僻静街道,一整条街都种了金黄色的银杏树,晚上静得能听见虫鸣的声音。
二层的复式小洋楼,整个一楼基本空着,底下的小花园也没打理过,任由雨水过后的植物野蛮生长。
内里的装修都是黑白灰三色,压抑窒息不说,整个屋子的墙上没有一点装饰,也没有任何一面镜子。平时窗帘都是拉上,窗户都是紧闭,关了灯坐在屋内,白天黑夜完全分不清楚。
“随便找人弄得,没有很上心。”
“不是很懂你。”枕溪说:“在这里买房的钱都够在Y市买一整栋楼,结果你就随便应付了一下?你找的哪家设计公司哪个设计师,拉黑好不好。”
“跟他没关系,是我跟他说,按着酒店的样子弄。我没什么不满意。”
“为什么要弄得像酒店?这是你家。”
“一个睡觉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枕溪有点食不下咽。
“你现在还这样想吗?家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和酒店没有区别。”
“你喜欢这里吗。”
枕溪点头。
“改天让设计师过来。或者你有其他喜欢的地方,都可以。”
他们两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这顿饭也吃了快三小时。
云岫去洗碗,枕溪去洗漱。
她盘腿坐在床上看手术资料的时候,云岫才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洗漱间。
她这次来E市太匆忙,随身的衣服几乎没带,都是来到这之后云岫给她准备的。平时出门的衣服倒还好,都是习惯的运动休闲服类。但是贴身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就都由他那个刚生了小孩儿的新政秘书给准备。
很蠢的内衣裤也就算了,反正穿里面也没人看得到。但给准备的睡衣枕溪就真的接受无能,毛茸茸的,帽子上有耳朵或者臀部有尾巴的造型,她只看了一眼,就扔一旁,没再动过。
现在穿的,都是云岫的新睡衣,简洁大方的样式,把过长的裤脚和袖子挽起来,勉强也能应付。
背后的床铺凹陷下去,一双手自腰间环了上来,还有清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沾着水滴的味道。
头发被拨开,有细碎的吻落到耳后和露出的脖颈上。
枕溪歪了歪头,自己叨咕了一句:“外婆明天要做手术。”
“嗯。”
“今晚想早点休息。”
“嗯。”
耳垂被牙尖戳到,通电般的酥麻感觉蹿遍全身。她偏头避了避,有些难受地开口:
“今天……今天不做,行不行。”
“嗯。”
话是这样说,但箍在她腰间的手还是死紧,身后人的喘息还是距离皮肤很近。
“我可以睡觉吗。”
“嗯。”
手上的iPad被抽走,身子被带着转了一个圈倒在床上,面对面四目相对的情况。
枕溪看着他。
云岫就一直反复在摸她的脸和她的眼睛,就像是要确定面前这个是不是幻境或者是不是活人一样。
是她先勾着他的脖子去吻他,也不是出于情欲或是想要亲近的念头,今天忙了整整一天,这个时候实在是很累。
可是云岫看她的眼神,枕溪不好形容,但就是会揪着她的心一阵阵发疼。
所以她主动去吻他,是抱了一种想给对方确认事实的情况。
“云岫,你在害怕什么。”
她在黑暗中问道。
“我有很长时间,没敢奢望会有这么一天。我之前晚上闭上眼,就是你拿刀割腕鲜血喷溅的画面。”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死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枕溪紧紧抱着他,“是我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之前搞不清楚,我以为成为云氏董事长能让我开心充满安全感。可等我坐上去,我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我也是那时候才突然明白,我除了那个位置外,什么都没有了。我很拼命地想要挽回,但已经太晚,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以后是一家人。”
“这样的事我以前也梦到过,醒来就知道都是假的。”
枕溪把头枕进他的怀里,一手拍着他的背。
“你现在闭上眼,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
……
从什么时候开始借助安眠药物入睡,已经不记得了。
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的工作性质是会导致我情绪不稳定从而影响到睡眠。也是因为他说了这句话,我决定不再信任他。
只要出了办公室,我就不会想到任何有关工作的事。
我的工作能有什么压力,赚钱而已。
但我还是要依赖他给我开得安眠药剂,因为我在服用的第一晚,就没再看见枕溪鲜血淋漓出现在我面前。记忆深处最不愿想起的事情好像一下就被抚平,推开门,就回到了我们曾经蜗居的小地方,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外头在下大雨,枕溪在浴室叫我,让我给她洗头。
可是睁开眼睛,还是一片黑暗。
整整三年多时间,病态的,白天夜晚,过着两种人生。
CL一直邀请我到韩国总部参观。
我知道枕溪在那里,之前潘越和李河去就见过她。潘越回来跟我说过,枕溪恋爱了。
那段时间,安眠药也不能起到作用,比起看见枕溪割腕更痛苦的是,根本不能入睡。
一睁眼,就要到天亮。
这种情况维持到某天,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一笔取款数百万的短信,来自我给她的那张卡。
我太了解枕溪,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类似于跟我服软的事情。所以很担心她的情况。
接着,就是听说她分手,卖房,掏空全部家产的事情。
一点出息没有。
心里这样骂着,还是要叫人去把她卖出去的东西再买回来。
这样说起来,我更加没有出息。
她分手几个月后,CL再一次发出邀请,这次我答应过去看看。
他们所谓的一整套成熟的训练培养营销模式我都不感兴趣。不夸张地说,CL的全年营业额摆到云氏面前,就显得很小气。时过境迁,现在是他们需要求着我的时候。
想去看看枕溪。
只是想去看看枕溪。
那时候就想着去看她一眼续命,然后再回来接着为云氏卖命,继续从事一眼看到头的赚钱工作。
站在椅子上撒谎吹牛张牙舞爪的枕溪,记忆里只属于16岁之前的枕溪。
心里又高兴又委屈。
她现在这样子快乐,倒愈发显得我这个人活得阴暗狼狈。
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这样,她平静地看着我,我冷静地看着她。
感谢林慧死去。
感谢饶力群的不识抬举。
感谢我现在还能有用和帮得上忙。
她跟我回来的那一天,睡在我的床上,我隔着一道墙看着她,觉得老天待我不薄,足够了。
但只过了四天,我就得到了一本写着我两姓名,印着我们肩膀贴在一起的红底照片,盖着被宪法承认钢印的,结婚证。
云岫和枕溪,以后就是夫妻,就是一家人。
这是真的吗。
也可能还在做梦。
等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会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里,马上要出门处理今天的工作。天黑回来后,吃过安眠药就睡觉,再做一些虚无缥缈的梦,再醒来。
之后循环往复地,这样一天天过。
……
脑子和身体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惊醒。
眼前漆黑一片,房间里也没有半点空气流通的感觉,掌心下是熟悉的布料,手臂伸长,在能够触碰到的范围内,空无一人。
又是做梦吗。
手掌遮了眼睛半晌,才摸黑把夜灯打开。
时间指向早晨7点半,比以往晚醒了两个多小时。
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放在床沿上的东西。
很薄的,两本,红色小本。
上面写有金色的,结婚证,三字。
结婚证。
持证人,云岫。
持证人,枕溪。
房门一下被打开,另外一位持证人从门外探进个头。
“你醒了。”
随后百叶窗被开到最大,窗户也被完全打开,鸟声和着花香一起随风进来。
证件被从手中拿走,这位持证人在背后推他。
“赶紧洗漱去医院了,我外婆今天手术你怎么一点不紧张。果然是结了婚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今早跟你说我害怕你完全没听到,我跟你说我饿了你也没听到,这破地方连家小卖铺都没有,平白让我走了半个多小时。你还有闲心一大早起来看结婚证,早知道你这样没有良心我绝对不给你带早餐回来。”
洗漱间的门打开。
他的漱口杯里,多了一枝粉色的,印了一匹马的牙刷,和一枝草莓味的牙膏。洗完脸去够毛巾时,会不注意拿到一张晃眼的黄色毛巾。
吹风机旁边挂了一个粉色的兔子耳朵发箍,洗手液旁边有瓶儿童用的润肤乳。
还有一直响在耳边的,急促唠叨地:
“你快点,好了没,你再磨蹭我不等你吃早餐了,我饿的都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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